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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家出走,他到底想要什么

当有一天,你的男孩突然撂下一句“我要出去闯江湖”,便毅然离家出走的时候,你会怎么想?是认为他年少无知,“看武侠剧看多了”,还是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觉得没有给孩子一个自由的成长空间?

我以前曾写过一篇文章,名字叫作《儿子要闯江湖》。那是我儿子8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有一个星期天,儿子同几个同学出去玩,一直到快天黑了还没回家,当时我有些着急了,便到处去找,可亲戚家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回到家里才发现电视机上面有儿子留下的一个纸条,上面写道:

亲爱的妈妈:

原谅我的不此(辞)而别,我跟几个同学商量好了,要出去闯江湖,到少林寺去学功夫,我们要做仗义行侠的好汗(汉)。

儿子的纸条让我几乎瘫在地上,一个只有8岁的孩子闯什么江湖,分明是离家出走,可想想最近也没什么让他不顺心的事儿啊。

可想起当时电视上正放着的《雪山飞狐》,我又似乎能理解儿子,他对那个武功高强又活泼调皮的主人公胡斐几乎着了迷。

我正紧张地要到火车站去看一下,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是我儿子跟几个孩子在汽车站磨蹭了一天,不知想干什么事儿,终于,被工作人员送到了派出所。

儿子闯江湖的计划没等实施便泡汤,却让我们全家人上下虚惊一场,也让我认识到现今的那些武打片会给孩子做出什么样的榜样。

如今,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这段往事他几乎已经忘掉了,可是我却忘不了,我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一旦离开了家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在孩子的问题上,再也没有比离家出走更让人担心的了。

在心理咨询中心,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问题,不是父母来哭诉孩子的不辞而别,就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打来电话,哭诉他们的饥寒交迫。

鸣鸣就是我在电话里认识的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

那天他打来咨询电话时就已经哭哭啼啼,我劝他不要哭,把事情说清楚,有困难我一定会帮助他,他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他告诉我自己11岁,是东北人,在北京已流浪了十多天了,他是来找姑姑的,可姑姑单位的人告诉他,姑姑早已经从这里辞职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可找不到姑姑,你可以回家呀,你父母找不到你该有多着急呀。”

“他们才不会着急呢,他们早就说了,要是再考不及格,就让我别回家了,他们觉得我给他们丢脸。”

一听鸣鸣这样说,我也明白了几分,这又是一个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而被家长恨铁不成钢的孩子。

“听我说,鸣鸣,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不管怎么样,家里有疼你的爸妈,有学校的老师,只要你好好努力,他们都会接受你的。”

“我不回家,我不想回家,我就这么在外面待着挺好,我讨厌到学校去,老师不喜欢我,同学们也看不起我,就因为我考不及格。”

“可你这样在外面是很危险的,你身上有钱吗?你平时都吃什么?住在哪里?”

我身上没钱,现在我住在姑姑原来单位的传达室里,那个老爷爷也是东北人,他看我可怜,有时候便让我在他那里过夜。

可他单位的领导特别厉害,不让他收留我,他只好偷偷地跟我来往,所以,我每天晚上12点以后才能溜进他的小屋,那时候单位就没人了。

早晨6点钟我就到大街上去溜达,因为,6点他们单位就开始有人了。

“你已经出来几天了?鸣鸣,你就真的不想回家吗?”

算上今天,我已经出来整整12天了,我也不是不想回家,可我害怕,我爸爸会打死我的,每次我考得不好,他都会把我吊在门框上用皮带抽,我实在受不了了。

我妈妈也不喜欢我,她总说我没有姐姐听话,没有姐姐聪明,所以,我爸打我她就在旁边帮腔,我恨透了她。

怎么你还有姐姐吗?

“是啊,姐姐是妈妈跟我爸结婚时带来的,不过,姐姐对我挺好的,就是妈妈总看不上我,让我爸也开始讨厌我。”

“可你为什么不爱学习呢,鸣鸣,你知道大人们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更何况,我听你话说得挺清楚,你也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吗?”

我原来学习也挺好的,可自从我爸爸跟新来的妈妈结婚后,他们每天晚上打麻将,搞得我作业也没法写,夏天的时候,我就到马路上去写,可冬天外面太冷,我就在学校里写完了再回家。可妈妈嫌我每次放学回家这么晚,怀疑我在外面贪玩儿,我说他们打麻将影响我学习,妈妈就不高兴了,说我是嫌她在这个家碍事儿。爸爸知道后就痛打了我一次,我觉得学习好坏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把我当回事儿。

我爸爸原来还很疼我,可自从有了姐姐和妈妈,他就不再处处替我说话了,我觉得这个家根本不是我的家,我在那儿待不住。

我姑姑在北京打工,她经常给我打电话,说北京多好多好,我就想来北京玩玩儿,可没想到我来了却找不到她了。

鸣鸣说着又哽咽起来,我开始明白这个小男孩的处境。一个“小白菜”的现代版,可过去是因为穷,大家都活不下去才“弟弟吃面,我喝汤”。现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最低的生活保障,生活不应该重现这样残酷的悲剧。

“鸣鸣,你可以把你家里的电话告诉阿姨吗?让阿姨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来北京接你回去好吗?”

我开始动员这个叫鸣鸣的男孩回家,眼看要冬天了,这个无家可归的男孩不应再流浪街头。

不,阿姨,我不敢回去,我出来的时候拿了我爸500元钱,我要是回去,他会把我打死的,而且,我妈也会让警察来抓我的。

上次我把她的金戒指给藏起来了,她就打了‘110’叫来了警察,最后,我一害怕就全交待了,她要警察带我走,可警察说我还太小,这种事,家长教育一下就行。

我妈说了,要再发现偷东西,就把我送警察,我这次拿了他们那么多钱,他们肯定饶不了我,所以,我宁愿在外边当小乞丐,也不回家。

鸣鸣说着“喀嚓”挂了电话,我却没了辙。刚才光顾着劝他回家,我都忘了问他现在什么地方,怎么能找到他?

我坐在电话前等了很长时间,希望那孩子能够把电话再打过来,可是很久很久,电话铃再也没有响起来。

我在心理咨询中心有时候只值一天班,因此,我对每一个值班的老师都谈过鸣鸣的事儿,我希望,他们在接电话时注意一下这个11岁的男孩,如果发现他的线索,就迅速告诉我,因为,我答应过他会帮他的。

可遗憾的是直到今天,也没有再听到鸣鸣的声音,我不知道这个东北男孩如今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在大街上流浪,在北风中瑟缩着双肩。

我时不时地想起他的眼睛,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一直感觉那双眼睛我很熟悉,那是一双流露出无奈、委屈、迷茫与无助的孩子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现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的生父和继母的确切地址,可我相信他们跟我一样着急,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男孩的下落。

毕竟,这是一个花朵一样的生命,他可能也是在许多的企盼中来到这个世界的,既然他来了,就应该好好地珍惜他,好好地善待他,他原本应该有一个家的呀。

在离家出走的孩子当中,像鸣鸣这样因为家庭环境变故导致学习成绩下降,继而导致自己在家庭里没有了位置的并不在少数。

随着社会的不断开放,人们对自己的情感世界日益关注,随着一些家庭的重新组合,生活在再婚家庭的夹缝里的孩子越来越多。面对父母的重新选择,他们别无选择。这就是给孩子们的现实。

父母可以为一个理由分手,孩子却要用一千甚至是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追求自己的情感生活这本无可厚非,可给孩子们也留下一块小小的天空吧,别让他们因为你的追求而失去了快乐和安宁。

如果有机会见到鸣鸣的父母,我会这样对他们说,我盼望有这一天。我知道这也许有点太理想化。虽然鸣鸣的事情跟他的家庭变故有关,可现在的家庭中,因为无法沟通或者沟通失败而造成的孩子离家出走的事情也屡屡发生。

刘涛的母亲是在西单图书大厦听我的讲座时认识我的,她是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境,穿着打扮很传统的妇女。

我发现她特认真地坐在第一排,边听边记,而且,中间还给我递上来一个字条,要我回答。

我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要是上初中的孩子早恋了该怎么办?”

我记得我当时的回答很让她满意,她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讲座结束后,她特意找到我,要了我的电话号码,然后冲我直叹气:“唉,我应该让我那儿子来听听讲座,他太应该来听了,于老师,您什么时候还办这样的讲座,您一定通知我,我要带儿子来听听,他要是不来,我拖也要拖他来。”

我听她说的话就特冲,忙对她说:“对孩子可要有点耐心,他不愿意做的事,你不要勉强,尤其是你这孩子还是个初中生,正好处于青春叛逆期,你千万不要跟他硬拧着来,这样会把事情搞糟的。”

离我说这些话大概不到一个月吧,有一天中午,刘涛母亲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的声音慌里慌张,还夹杂着一些哽咽。

于老师,还是您说得对,我不该跟他硬拧着来,这下可好,他跑了,都离家两天了,你说这冰天雪地的,我上哪儿找他去?

火车站、汽车站我都去了,就是没他的影儿,他爸已经报了‘110’,可是没有线索,警察无能为力。

“您没到学校去找找线索吗?”

就是学校老师通知的我,那天他一天没去上课,他是英语课代表,老师也挺喜欢他的,所以,傍晚的时候,老师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课。

我说,他还没从学校回来呀,怎么可能没去上课,早晨我看见他背着书包走了。

老师肯定地说,一天都没看到他。

我心里有点慌,可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天亮,他也没回来,他爸到他奶奶家找了半宿也没找到,你说这孩子能干什么去呀?

刘涛母亲边说边抽泣,我只好先劝她:“您也别着急,这孩子肯定是一时想不开,估计也走不了太远,没准今天就回来了,现在的孩子吃不了苦,在外边一吃苦他就知道家的重要了。”

“嗨,您可不知道,于老师,我这孩子倔着呢,就因为他跟那个小姑娘早恋。我和他爸都为这事打过他,可他就是不听。从初二的时候就跟这小姑娘好,一直到今年,初三快毕业了,还整天泡在一起,您说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那你们没去找那个小姑娘问问,看看她知不知道线索?”

别提了,俩孩子一块走的,那个女孩也是他们学校的,同级不同班。

老师给我打了电话,他又一宿没回来,我刚要去学校找这女孩问问,那女孩的妈妈就来电话,问她女儿是不是被我儿子拐走了。

我当时那个气哟,我儿子明明是被她女儿给勾走的,她还硬说我儿子的不是,我一气就跟那女孩的妈妈吵,可刘涛他爸把电话接了过去。他跟那女孩的妈妈一聊天,敢情他们都曾经是兵团回城的,这下话就能说到一块儿去了。女孩的妈妈说,早就发现女儿跟我儿子来往特密切,都一年多了,她一直想找我们当父母的聊聊。可用我儿子给她留下的电话号码一打就是空号,她知道这孩子没有跟她说实话。可她当时就想,这男孩怕家里知道,说明家教还挺严,应该不是个特别差的孩子。

后来女孩的妈妈也到学校打听过了,知道我儿子学习不错,还出过两次国,参加过英语训练,也就不再阻拦女儿了,因为她发现越阻拦女儿的反弹力就越大。

可她没想到,女儿竟然会跟着我儿子一起离家出走,女孩的妈妈在电话里也哭了,她说,她五年前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得挺艰难的。我一听那女孩还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有点儿同情她们,我连忙从刘涛爸爸手里把电话抢了过来,我说:‘对不起,我错怪了你,都是我那儿子不好,不,都是我不好,老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事给解决了,可谁知却把矛盾激化了,害得两个孩子离家出走,现在想真是后悔极了。’

其实,只要两个孩子在一起互相鼓励,好好学习,我们也没必要管那么死。现在搞到这种地步,万一两个孩子在外面出点什么事,我们两家该怎么办呀?

说着我和女孩的妈妈都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刚才刘涛他爸已经到晚报去登“寻人启事”了,女孩的妈妈昨天也住院了,她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我想找孩子的事只有我们全顶着了。

“我跟您打电话,就是想让您帮我分析一下线索,这孩子到底能到什么地方去?”

“这孩子走时身上带着钱吗?”

“不多,也就是他去年的压岁钱,大概有一千多吧。”

“女孩呢?”

“我听女孩的妈说,她们家挺困难的,女孩平时连零花钱都没有,估计女孩身上没带钱。”

“可孩子当时为什么会走呢?这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吧?”

我一问这个问题,刘涛的母亲有点不好意思。

“这都怨我,怨我,那天,我故意设了个套让刘涛带那个女孩回家,然后当着女孩的面,我狠狠地骂了刘涛。我以为孩子都爱面子,我这样做那个女孩就不会再缠着刘涛了,可谁知道竟闯了这样大的祸。”

“给孩子设套?”

我本来就觉得刘涛的母亲有点特别,可没想到她还真的什么招都用。

是呀,我这不是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嘛!眼看要考高中了,这孩子还沉湎于这样的感情当中,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那一切都全完了。

这么多年我为了让孩子学习好,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两次出国,费用那么高,可学校选上了他,我咬咬牙也让他去,我不想让儿子失去这样一个锻炼的机会。

可到这关键的时候了,孩子的成绩反而降了下来。我和他爸是整夜地睡不着觉,我想来想去可能就是这个早恋的事情拖了他的后腿。

我也跟儿子好好谈过,我问他将来是怎么打算的,他说当然是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上大学,再读硕士和博士。

我说:儿子你有这样的志气,妈妈特支持你,尽管我们家不富裕,但只要你肯努力,我和你爸拼老命也要支撑着供你读到博士。

可是你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能考上重点高中吗?你的成绩一直在下滑你知道吗?儿子也点点头说知道。

我说:‘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儿子垂头不肯说。

我说:‘就是你的早恋,你和那个女孩的交往,占用了你的时间,分散了你的精力。你们还都是中学生,学习是第一位的,谈个人感情将来到了大学里有的是时间谈,你为什么非要在现在就谈呢?’

‘可是,妈妈,我真的喜欢她,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她很聪明也很温柔。’

儿子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承认了他对那个女孩的感情,这让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我觉得他太不懂事了。

‘聪明、温柔的女孩到处都有,将来你会遇上一大堆的,你可以在她们中间任意选取,但不是现在。你才15岁啊,儿子,你还是个孩子,你不可能懂得真正的感情,你们之间不过是朦胧的异性吸引,这谈不上是什么情感,更不值得让你因为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前途。’

大概我说的这句话伤害了儿子的自尊心,他流了眼泪,然后就不再跟我说一句话。

正面谈失败以后,我就想找个机会侧面敲击一下他,我觉得这孩子是被什么药给蒙住了,这种时候你跟他谈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周五那天有点下小雨,我知道这一天儿子应该下午3点就放学回家了。

我在公司里当会计,每天下午要到公司里去收账,然后拿回家来做。

那天,我故意对儿子说,我下午不回来吃饭了,公司里有活动,正好他爸也出差了。我给了儿子10元钱,让他自己买点吃的。

我在公司待到4点半,收了账就往回走,到了家整5点,我身上带着钥匙,但我还是敲响了门,结果一敲就是一刻钟,直到儿子战战瑟瑟地问:‘谁呀?’

我说,‘是我,妈妈!’

我听到屋里稀里哗啦的一阵儿乱响,好一会儿才给我把门打开。

‘您不是说,不回来吃晚饭了吗?’儿子一边问我,一边拿眼睛往屋里瞟。

我一看就知道,那女孩肯定在儿子屋里,没等儿子反应过来,我一步就踏进去了。那女孩站在墙角有些紧张,但还是说了一句,“阿姨好!”

我当时特别生气,张口就问她:

‘你是谁家的女孩啊,放了学也不回家,到我们家来干什么?刘涛就要考高中了,你们这样做不是要毁了自己吗?’

我当时也问这女孩要家里的电话号码来着,我说‘把你们家的电话给我,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好好加强管理,都才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么能男生女生的混在一起。’

那女孩当时就哭了,收拾好东西就要走,我上前拦住她说:‘你别走,把电话号码留下,我给你们家打通电话你再走。’

这时候我儿子火了,上来就把我拉开了:‘妈妈,你怎么这样?你不欢迎人家,人家当然要走了。她们家没电话,你也甭惦记着打电话,这事儿是我不好,你就说我吧,跟她没关系。’

儿子当着女孩的面儿,这么不给我面子,让我也很恼火,我把矛头指向了儿子,把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那女孩最后哭着走了。

后来,我到厨房一看,敢情是俩孩子在一起做饭来着,可是我回来得太早了,做好的菜都被他们扔进了水池子里,一口都没吃,我想可能是我的敲门声把他们吓坏了。

事后我又想,是不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坏了,老觉得他们在一起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儿。

可那天我突然回家,发现他们除了紧张,也没什么不安的神态,屋里的东西也都挺正常的。

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也许儿子和那个女孩真的只是相互有好感,他们在一起只不过因为他们是比较要好的同学?

正在我琢磨着自己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是不是有些过火的时候,就发生了我儿子离家出走的事儿,我现在开始反思我自己,也许我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刘涛母亲说着又有些抽泣,我也认为她这样去对待一个刚刚对情感产生朦胧追求的孩子,确实有些不妥。

记得我在西单图书大厦做讲座时,曾经谈到过怎么看待孩子早恋的问题,我记得当时我说的让在场的家长们都纷纷点头。

当时我说,不要把孩子们对感情的追求当成洪水猛兽,情感是一种很美丽的东西,懂得追求或者是接受说明你是一个很健康很正常的人。

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会得到很多人世间馈赠的礼物。其中,对情感的渴望和期盼是最最珍贵的一份。

我们可以提醒孩子,在情感的选择上,要学会驾驭自己,学会给自己也给别人留下空间,但围追堵截的做法,往往会给孩子造成心灵上的伤害,留下难以弥补的创伤。

这种问题处理不好,有时候会让孩子终生背负这种情感压力,影响他们将来走向社会,走向人群生活。

其实,你完全可以在这种时候首先肯定孩子的情感是正常的,是可以理解的。当你用你对孩子的理解来换取了他的信任与坦诚时,你们之间的沟通就趋于正常化,正常而有效的沟通是你帮助孩子,在这个关口把握自己的最佳途径。

许多父母在处理孩子的情感问题时,往往会不讲策略不讲艺术地去要求孩子一味地服从自己。岂不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处于心理的逆反期,容易对一些背负性的东西产生抗拒心理。而且,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对事物有了自己的认识和思考,他们会觉得自己长大了,有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去决定了。

所以,面临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时候,父母也面临着角色转换的过程,你跟孩子之间不再是服从与被服从的关系,而应是一种平等、真诚、相互尊重的朋友关系。只有这样,当孩子遇上困惑或苦恼的时候,他才会找你倾吐,因为他把父母看成是自己的朋友。而且,你的建议对他来说也是值得他借鉴和参考的。

这种气氛的建立,特别有助于改善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在很多父母都在抱怨越来越不知道孩子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创造这样一种类似于朋友之间的沟通氛围,比你总想千方百计地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孩子的动向要好得多。

我曾经说过,父母跟孩子要做朋友,而不是做“警察”。而刘涛的母亲实际上就犯了这样的错误,在与孩子的正面沟通中,她扮演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家长的角色,义正辞严却让孩子无法接受,因此沟通失败。正面沟通无效后,她没有反思一下自己的做法,而是又去充当了一回“警察”。

这次她彻底伤害了孩子的自尊,导致孩子心理承受的底线全面崩溃,终于无法忍受下去的孩子采取了极端的选择,携女朋友离家出走。

这便是刘涛母亲处理不当导致与孩子的矛盾冲突不断升级恶化,最终出现的结局。

就在刘涛母亲给我打来电话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里的她又兴奋又高兴:“于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涛涛回来了,他跟那女孩昨晚回来的。”

“是吗?太好了,怎么样?俩孩子都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都挺好,你猜俩孩子到那儿去了?他们到广州去了,本来是想在那儿打工的,可是去了一看,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生活也不习惯,俩孩子都想家,钱也花光了,所以,就回来了。

嗨,这次我也想通了,这孩子的事不能强压着他去做,他也这么大人了,也要面子要自尊的,我还去骂他,想想也真不应该。

还是您说得对,道理给他讲明白了,主意让他自己拿,他要真是个上进的孩子,他会知道怎么做。

那女孩我让她上医院看她妈去了,这孩子也挺可怜,跟刘涛出走的时候,去找他那个跟别人结了婚的爸要了2000元钱,可一路上也没舍得花,这不,给她妈送去了。

刘涛一回来就跟我承认错误了,他说:妈,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我想你和我爸还是为我好,是我太不懂事了,所以,我已经跟她商量好了,这次回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一切事儿等考完高中再说。毕竟,这是我们俩的一个关口。妈,我刚走出家门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太犯傻了,哪儿也不如自己的家好呀。

妈,你知道吗?我和她在广州的大街上溜达的时候,看到背着书包上学的中学生我们就特别羡慕,就特别地想我们的学校,其实,那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这个社会太复杂了,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到社会上闯。所以,妈妈,这次离家出走对我来说是教训也是经历。以后,再遇上事,我会冷静地去思考一下,我不会再像这次这么冲动了。

刘涛的母亲在电话里说着又有些哽咽,但是,我知道这次与她上次在电话里的心情截然不同。

如果之前是因为为离家出走的儿子担心、伤心而流泪的话,那么现在她则是为儿子的终于懂事和终于能够理解母亲而百感交集的泪水。

其实,在我们生活中这样的泪水也经常出现,有时是孩子因为无法跟父母正常地沟通,流下焦虑、伤心和满含不被理解的委屈的泪水。有时却是父母们面对几乎变成陌路人的孩子,流下的困惑、烦恼以至不平的泪水。

就中学生刘涛来讲,他的结局也还是一场皆大欢喜。

可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会有这样最终幡然醒悟的幸运。在离家出走的孩子中,有很多是从此踏上不归路的。当初他们离开家的理由可能各有不同,可他们一旦走上社会,年轻稚嫩涉世不深的他们很可能就会被社会黑暗的低层所吞噬,等待他们的只有沉沦的人生和不知何时是归途的生活。

耿强是一个来自山西的13岁的男孩,他是我在写《中国乞丐调查》一书时采访过的一个流浪的男孩。因为考试成绩不好,他被父亲吊在树上暴打了一夜,第二天,奶奶刚偷偷把他从树上放下来,他就一瘸一拐地跑出了家门,从此,在山东济南的大街小巷出没。我采访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家一年多了。

这个能说会道的孩子给我讲了他们几个男孩在天桥下面已经相依为命一年多的经历,让我心里阵阵泛起酸楚。

下面我节选了一段小耿强的口述实录:

一下火车就有人收留把我乐坏了,我们五六个孩子在一起睡在天桥下,白天分头去乞讨,晚上谁钱多谁请吃烤肉串,倒是很开心。

这里面最大的男孩比我大一岁,他叫振亚,是从内蒙来的。因为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他爸爸打他打得很凶,他觉着活着没意思,便去火车轨道自杀,可火车来了,他又不想死了,便跳上火车,这么着就到了济南。其实,同我们相比,振亚应该是好学生,背课文背得一流,可是考试时因为太紧张了,他发挥不好落榜了。他在外面已经流浪了大半年了,是我们这一帮里资格最老的小流浪汉。

还有那个叫冉冉的男孩,他的老家是广东的,他家里很有钱,他爸是搞装修公司的,可他爸妈都爱打麻将,白天黑夜地打,根本不管他。他为了和他妈养的巴狗抢着吃一块饼干,把他妈最喜欢的狗给砸死了,他怕他爸妈饶不了他,因为那条狗很值钱,便偷了家里1000元钱跑了出来,他是我们的富翁。

还有牛牛,他是山西人,是武术学校的学生,可是他在学校里打架被老师开除了,又不敢回家告诉父母,因为送他上武校,他父母花了很多钱,为的是让他的户口转出来。可是他被开除了,学费也不退,他想想没法跟父母交待,便跑了出来,到处流浪,他是我们的保镖,拳脚可厉害了。

我们这几个孩子都挺投契,虽说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是在街上自由自在的,比在家里挨打强多了,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家。

他们几个也从不提回家的事儿,你想想,像我们这样跑出来的孩子一回去,家里还不看得更紧了,受不了还得往外跑。所以,何必又跑回去呢?

我现在是个头太小,人家都不信我已经15岁了,再长长个头,我就找地方打工去,总这么闲待着也不是办法,他们几个也是这个意思。

现在牛牛已经找到了工作,他在一家夜总会当保安,他个子长得高,又会武功,所以,很多地方请他去,他去了那家给钱最多的,一月有600元呢。牛牛现在可牛了,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手里还有警棍。

晚上我们也有地方去玩了,夜总会里什么都有,除了歌厅我们不能进,什么游戏厅呀,弹子房,桑拿浴,我们都可以进去玩,那片归牛牛管,再说,老板也不敢得罪我们。

不过那种地方玩多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天桥下面,盖着破毡子舒服。

牛牛在夜总会里有宿舍,可是他晚上两三点钟下班以后,还是经常跑到天桥下面来挤我们的被窝,他说那宿舍里挤着二十多个人味道太难闻了,不如在天桥下面睡得舒服。

前几天牛牛领了一个女的到天桥下面玩儿,说是他的女朋友,我们吓了一跳,那个女的是夜总会的服务小姐,长的一点都不好看,可牛牛跟着了迷似的。本来我们对牛牛特崇拜,觉得他像条好汉,可现在,我们都恨那个女的,对牛牛也不像以前那么热乎了。牛牛这人还真是特讲义气,没几天就把女朋友给甩了,我们都挺高兴,可他说:‘下一次,我一定找一个你们都喜欢的女孩做朋友。’

振亚悄悄对我说:‘牛牛这么喜欢女孩,将来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不喜欢牛牛这么早就交女朋友,要叫我,我就不这么干。

冉冉家里人终于有一天在济南火车站把他抓住了。

他爹是个个子小小的广东人,手上带着一串金戒指,他还请我们在酒店吃了一顿,说是感谢我们照顾冉冉,也希望我们的家人早日找到我们。

冉冉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他爹带他洗了澡,又剪了头发,给他买了新衣服、新皮鞋,还给他买了个新书包,说带他回去好好读书。

可冉冉临上火车前,悄悄对我说,‘你们都别离开天桥,我在中间转车的时候会再跑回来。’

我觉得冉冉的爹挺不容易的,大老远地找到儿子,再给弄丢了不知该有多痛苦,我劝冉冉:‘别再跑了,你爹也不容易,回去好好读书,你家里有钱,将来干什么都成,别像我们。’

可冉冉没有吭气,他看了我一眼就上车了,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肯定还会再回来,只要他有机会。还好到今天,我们也没再见冉冉,也许他真的已经回到广东老家,也许他又跑到别的地方去流浪了,我们也不知道。

与那个流浪的孩子耿强以及他的小伙伴们分手已经一年多了,我至今想起他们还是从心里感到不安。无论是离家出走,还是四处流浪,这些有家不能归的孩子,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心灵思索

当初离家的理由可能千差万别,可一旦走入社会,年轻稚嫩涉世不深的他们就很可能被社会黑暗的底层吞噬。作为家长,应未雨绸缪,做些事最大限度地减少孩子离家出走的可能。

有些孩子是为了逃避过失而离家出走的。孩子一旦惹了祸,如考试成绩不好、早恋等事情暴露等,就会对可能面对的惩罚感到异常恐惧,为了逃避惩罚,便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对此,父母不应对孩子太过苛刻,应该努力给孩子提供一个安全、包容、温暖的家庭氛围,这样才能让孩子眷恋这个家。

有些孩子是因为遇到了一点小小的不顺离家出走的。对此,家长应给孩子更多锻炼勇气、毅力和培养责任心的机会,不要过度溺爱,对他们的生活大包大揽,否则孩子在学校或走上社会后很容易产生挫败感,甚至稍遇挫折就一蹶不振。

有些孩子对社会没有正确的认知,想“不走寻常路”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无视可能存在的种种困难和危险。所以家长应该帮助孩子建立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让他们知道什么年龄应该做什么事。发现他们的世界观、价值观有偏差,应及时疏导、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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