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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征兆

马门溪龙把稻谷吃掉了;新生儿自谋杀;如果你注定只有15天生命了,你会做什么……太阳刚刚升起。一只在空中觅食的翼龙呼啸着俯冲过小湖,朝城堡后面悬崖下的山谷坠落,它的翅膀擦过木屋屋檐时,刮落了一块木板。木板顺着榕树干掉下去,树上的叉齿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处逃窜。有一两只失足掉到树下,马上就被一小群匍匐在树下的美颌龙抓住了。

美颌龙是丛林中最小的恐龙,身长不足两尺,但它却可以凭着前肢上的甲爪将比自己大许多的猎物碾碎。它们因为个子小,身上具有保护色,特别喜欢偷偷潜伏起来,等着猎物的到来。它们甚至比霸王龙更危险。

这是白垩纪马斯特里奇丛林中一个平常的早晨。聪明而凶残的美颌龙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自己的早餐。

可是,不平常的事随即就会出现,它将是木里所看到的白垩纪生物大劫难图景中的一个小场景。

马门溪龙的双眼越过小湖,朝对岸望去。湖畔有一片金黄。在平常,除了绿色的树叶,它不会留意任何别的东西。但今天早晨,这片金黄在它那个窄小的脑袋里留下了一点明亮的光斑,并且诱惑它。它将长蛇似的脖子从茂盛的乔桉树叶间扭转出来,“呜——”它发出一声高亢的呼叫,朝那片金黄色走去。

在它的身后,跟着三只马门溪龙,它们从乔桉树下鱼贯而过。平时爱吃的这些叶子,它们今天一片也不想吃。

第一只马门溪龙走进稻田。稻谷完全成熟了,稻穗金黄沉甸。

马门溪龙大口大口地吃着成熟的稻子。

一会儿工夫,那片金黄消失了,只剩下泥土难看地裸露着。

但那四只马门溪龙似乎依然舍不得离开。

那夜木里睡得很晚。

把桑吟独自留在平台上很不安全,许多飞行的恐龙都是食肉恐龙,是空中杀手。把桑吟叫醒吧,木里又不忍心打断他的睡眠。方舟死去一年多来,陪伴着桑吟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没完没了的工作。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一年多来,头一次有人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在这之前,木里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照顾一个人。没有担心过一个人是否会着凉,是否会遇上危险。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很重大,他拼命睁大眼睛,守护着桑吟。

眼皮还是打起架来了。

木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桑吟把他抱回木屋的。

木里自己坐在一艘飞船里,他的旁边坐着桑吟。飞船舱里有各种各样的恐龙,还有“方舟物种银行”的所有物种。飞船经过星沙城上空,木里看见了他家的公寓楼,看见妈妈孤独地坐在高高的阳台上。

“妈妈在盼着我回去。”他想,“我要不要回去?”

桑吟将一把降落伞套在木里身上,打开舱门,让他朝下跳。

木里坚决不肯跳。他说:“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要和我在一起就得快点起来。我们今天要去收割粮食了。”桑吟在木里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

木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桑吟神采飞扬。昨夜的苍老全然不见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桑吟和木里沿着绳梯滑下来。一个多星期以来,这是木里头一次离开树上城堡,脚踏实地。他的心里很是紧张。密密的森林中,无时无刻不隐藏着危险。

脚刚落地,桑吟就呆住了:田野里光秃秃的,不见一棵稻穗。四只马门溪龙像一组群雕似的立在田间。

“奇怪,马门溪龙怎么突然对稻穗感兴趣了?”桑吟自言自语。

稻谷属于被子植物,是中生代后期才开始繁荣的。在此之前,地球上大面积覆盖的是裸子植物,恐龙也是以裸子植物为食的。在丛林中生活的这些年,桑吟和方舟从最初采集野生稻种,到后来逐渐一年一年播种、收割,除了偶尔会有他们的邻居叉齿龙来偷窃之外,很少会遭到恐龙的破坏。

“被子植物中含有大量的生物碱,恐龙的消化系统和生理功能都不适应这种物质,它们会中毒的。”桑吟担心地说。

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生命本能,凭本能的驱使,都懂得如何避开危险。马门溪龙突然之间吞食稻谷,这并不会是偶然的事件。桑吟沉思了一会儿,对木里说:

“看来,有些敏感的恐龙已预感到了灾难的来临,对灾难的恐惧使它们神经错乱,造成了它们的自杀行为。难怪有些科学家因从恐龙化石中发现了被子植物,就把恐龙的灭绝归因于食物中毒。他们只看到了现象,没看到本质。”桑吟说。

桑吟告诉木里:“恐龙因为自身的强大,在对灾难的预知方面,非常迟钝。这片丛林中,最早预感到灾难并躲避灾难的是蛇。蛇这种生物的感觉异常灵敏。以前这片丛林里,蛇非常多,尤其是这湖边,你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蛇。但这两年来,蛇几乎绝迹了。它们一定是藏进了自己的避难所。后代的研究也表明,在这场大灾难中,只有蛇和乌龟等少数生物幸存下来了。可惜我无论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它们的避难所。否则的话,我就能得到一份珍贵的资料了,对后世来说,当再一次有不可逆转的灾难降临时,就可以以蛇为师,将损失减到最小。”

如果恐龙因为对灾难的恐惧而神经错乱,误食某些有毒植物而自杀的推论是成立的,那一定不会只有马门溪龙这样做,一定在别的食草类恐龙中也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一个科学家,对自己的任何推断,都渴望能找到更多的实证来支持。桑吟说:

“小家伙,带上你的手电筒和枪,今天跟我到森林里去走一走。”

“我的手电筒?早不见了,在我来的时候,慌慌张张丢了。后来我也没敢再去找。”

“不用你操心,我早就把它找回来了。”桑吟把手电筒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来,在木里面前晃一晃,宝贝得不得了地将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送给我了,好不好?”

“好!”木里爽快地答应。

桑吟将一支枪扛在肩上,另一支递给木里:“你会开枪吗?”

“只开过激光枪。”木里老老实实地说。

“原理一样。我相信一到关键时刻,你会使得很好的。”桑吟给木里打气,看到木里神色不定的样子,又说:“其实呢,枪只是安慰自己。对付小恐龙还差不多,对付大恐龙,根本就没用的。在这片森林里求生,多半得靠运气。”

木里扛着枪,跟在桑吟身后。

桑吟说:“如果我只有12岁,我听说地球马上要毁灭了,你猜我首先会做什么?”

“会哭。”

“才不会呢。”桑吟说,“你昨天不是听我说了地球很快就会毁灭吗?你既然没哭,为什么我就会哭?可别瞧不起人啊!”

“那你做什么?”

“看图画书。我12岁时,最喜欢看图画书。我们家街口有一个租书摊,专门租图画书,我如果知道地球要毁灭了,我就会什么事也不做,专门去看图画书,把自己喜欢的图画书都看完。”

“图画书有什么好看的!”木里不屑地说:“玩电游才刺激呢!要是我知道自己只有半个月的最后期限了,我就会天天去玩电游,不上学,不弹琴,不看书,一心一意玩电游,过足瘾。”

桑吟停住脚步:“我昨天晚上已经告诉过你,再过半个月,彗星撞击地球,生物大部分都会灭绝,你凭什么认为你能逃脱呢?”

“这个嘛,是常识!我来自未来,彗星撞地球是史前的事儿,跟我肯定无关。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逃避,但我相信肯定能。你也能,你不要担心。要是我在6500万年前就没有了,那我又怎么能在公元1999年到中国北京城玩呢?”

桑吟意味深长地笑笑:“有道理。”

桑吟想:木里一定没有听说过新生儿自谋杀的故事。在时间旅行中,一个人能够回到他曾经待过的地方,遇到他自己并对他自己成功地实行谋杀。一个生命的未来并不是不可能改写的。更何况在一个地质时间里,任何个体生命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桑吟不忍心把这个残酷的现实告诉木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把这个活泼的生命交还给未来。

在进入森林前,桑吟的眼睛越过湖面,习惯地望了望太阳,推算时间:

“差不多十点了。”

木里抬起手腕,电子表上的数字显示:9:57.

“你怎么这么准!”木里佩服地说。

桑吟没有说话。他的眉头紧皱。快十点了,整个东方的天空依然是一片似乎刚被早霞染过的红色,这不正常!朝西边望望,西天也是红的!

空气似乎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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