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义异语的不同表达
我们伟大祖国的语言之所以富于表现力,“同义异语”现象的存在,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同样一个意思,可以用不同的言辞来表达。假如我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那么,在生活中就很容易闹笑话。古代笑话中就有这样的故事。请看清人《笑笑录》的《鸡卵》:有个南方人不喜欢吃鸡蛋。初次到北方旅行吃早点,店伙计问他要吃什么东西,他说:“有好菜吗?”店伙计说:“有木樨肉。”等伙计把莱端上桌一看,里面有自己不喜欢吃的鸡蛋。这个南方人怕被别人笑话,并不明说,只问:“还有别的好菜吗?”店伙计说:“摊黄菜怎么样?”客人说:“非常好!”当把菜送来,仍然是自己不喜欢吃的鸡蛋,只好假说肚子尚饱不想吃。他的仆人说道:“前面的路程远得很,恐怕会挨饿的。”客人说:“既然这样,就吃些点心罢了。”便又问店伙计:“点心可有好的吗?”店伙计说:“有窝果子。”客人道:“多拿几个来!”及至送到,又是鸡蛋。他又羞又恼,忍饥上路,结果弄得疲惫不堪。同一个事物,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名称呢?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麦克风”与“播音器”,一个是外来语的译音,一个则是根据其功能的命名;“母亲”和“妈妈”,一个是书面语,一个是口语;“金陵”和“南京”,一个是古代的称呼,一个是现代的地名;“小孩”和“小囡”,一个是普通话,一个是南方的方言……“同义异语”的现象为我们使用言辞来表达各种细腻的情感提供了驰骋的广阔天地。同样是生命的结束,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说法。鲁迅小说《祝福》中,“我”和“短工”之间有这样一段对话:“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还不是和祥林嫂?”那短工简捷地说。“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地问。“老了。”“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在这段对话中,那短工将“死”换了个说法,说成“老”,这是忌讳说“死”这个“不吉利”的字眼。而“我”却直言其“死”,反映出“我”头脑中的忌讳是没有的,很符合一个“识字的”“出门人”的身份。如果是为了表示崇敬心情,“死”还可以用“逝世”、“永诀”之类的言辞来替代。1883年3月17日,恩格斯在伦敦海格特公墓安葬马克思时发表的讲话,则采取更为委婉的说法:“3月14日下午两点三刻,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让他一个人留在房里还不到两分钟,等我们再进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在安乐椅上安静地睡着了——但已经永远地睡着了。”在这段话中,“停止思想”“永远地睡着”等“同义异语”的言辞恰如其分地传达出恩格斯对马克思深切的景仰之情。对于“老”。许多人也不愿提及。有时非说不可,必须谋求替代之辞。如一位女顾客看着刚照的相片对摄影师说:“以前我在这里照得挺漂亮的嘛,怎么现在给我照得这么难看?”——实际上,是这位女顾客老了,而她自己还不觉得。怎样委婉地提示出这一点,而又不伤女顾客的面子呢?这位摄影师真有办法,他说:“对不起,以前您来照相时,我比现在年轻一些,现在照得不好看,是因为我上了年纪。”在这里,他把女顾客的“老”转换成自己“上了年纪”,含蓄地提醒对方注意这一点,真可谓巧用“同义异语”的范例。老舍先生在《语言与生活》中谈这个问题时,特别强调了“在一句中安上一两个字,就能当好几句用。”他举了这样的例子:在旧社会里,饭馆的服务员(那时候叫做跑堂的)为多拉生意,对客人总是不熟假充熟。客人坐下,他就笑着说:“今天您吃点什么?”“今天”这两个字就包括着:您是老主顾,常在这儿吃饭等等。假若他把这一大套都照直地说出来,也许会引起一个爽直客人的反感,马上告诉他:我这是头一次到这儿吃饭,用不着假充熟人。这必然使双方都下不来台。而用“今天”两个字呢,意思都有了,而又不会引起对方反感。从前商店的售货员也是这样,顾客一问价钱,他便回答:“还是老价钱,一块二。”这句话的前半句便是说:“您是老主顾,老在我们这儿买东西,我们决不会欺骗您。“还是老价钱”一语巧妙地包括了好几句的意思。至于“一块二”究竟可靠与否,就不大好说了。上述例子中,老舍举了“今天您吃点什么?”和“还是老价钱,一块二。”这么两句话,都是一句话能当好几句话用,可又比直接说好几句话要高明。这也说明,同样的一种意思,往往可以用不同的言辞来表达。至于用什么言辞表达最好,便需要我们仔细揣摸推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