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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不同意你,可是我喜欢你

事情起源于秋游那天。

为了锻炼大家的意志,学校决定,这一次秋游,三年级以上的同学都步行去目的地,大家一听这个消息便怨声载道。要知道,这次四年级可是要去中山陵啊!要是步行的话,得走一个多小时!

天哪天哪!真是悲惨。

要说走路这回事,其实也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的,一上路,大家便察觉出了步行的好处,可以自由自在地看风景,排着队高声唱歌,吸引了无数目光,好多人都在说:“看看,这是类思小学的队伍。”“哦,类思啊,嗯,是所好学校。”

步行还有一个好处,可以边走边吃东西,别的班会禁止在路上吃东西,可是四三班不一样,绿绿这个人,还是比较民主的,再说,他自己也喜欢边走边吃东西,口香糖啦,巧克力棒啦,果汁糖啦,只要不把垃圾往地上扔就可以。

绿绿说过,走并吃着,不亦乐乎。

不过,步行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上厕所不方便!

也不知是什么回事,这个城市,盖了好多的高楼,可是一路上,一个厕所也没有!

第一个受不了的便是叨叨小姑娘。

走出校门没几步路,叨叨便觉得肚子里咕咕作响,暗暗想:不好,有情况,大概是早上喝的豆浆不大新鲜!

叨叨费劲地忍着,一边走一边转着眼珠子留神找厕所,可是走了有二十多分钟了,厕所连影儿也不见,叨叨的肚子却咕咕地响得更厉害了。

叨叨小跑两步到绿绿老师身边,大声地说:“师叔师叔,完了完了。我好想大便!”

绿绿嘴里原本叼着一根棒棒糖,闻言糖啪地从嘴里掉了下来,绿绿遗憾地把糖捡起来扔进垃圾箱,对叨叨说:“呃——你忍一忍吧。说不定前面就会有厕所。”

又走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厕所,叨叨忍不住抱怨:“真是的,盖了那么多饭店却盖那么少的厕所,真是不科学啊,难道人人都光吃不拉吗?真是的!盖饭店要那么多钱,可是盖厕所只要少少的钱就够了,为什么不多盖一点厕所嘛!”

纪伟豪大笑道:“满大街都是厕所像什么样子!空气里全是厕所的味道,还不把人给熏死!”

叨叨原本是想好好地反驳两句的,可肚子里又是一阵乱响,弄得她心烦意乱,只得狠狠地白了纪伟豪一眼。

越往前走,叨叨便越紧张,路两边都是高大茂盛的树木,好容易看见前方有一间小屋,走过去一看,不是厕所,只是一个废弃的小卖部。肚子的状况却越来越不妙,叨叨的脚步都慢了下来。叨叨不禁大声地哀叹起来:“我好绝望啊——”

绿绿走过来,安抚她:“再忍一忍,马上就会有厕所了。”

叨叨走路的姿态越发地奇怪起来,她夹紧两腿,撅着屁股,一边小步小步地慢吞吞地往前蹭,一边苦着脸对绿绿说:“完了完了,我真想大便。马上就要大出来啦!我的肚子咕咕地响,里面一定在冒着小泡泡。”

前后左右的同学哈哈大笑起来。

绿绿也忍不住想笑,强忍着皱了眉小声地提醒叨叨:“喂喂喂!别那么大声啊!”

“不行不行。”叨叨一扭一扭地,像只小母鸭子,“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真想大便真想大便!”

绿绿恨不得用手捂住叨叨的这张小嘴:“喂喂喂,文明点,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要大便啊!”

尽管叨叨对绿绿老师的说法不以为然,可她实在是没有闲心来反驳了。因为正在这个时候,叨叨终于看见了一个隐藏在树木间的小小的厕所。这下子是一定不会错的,因为每一个人都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子微妙的气味儿了。

四年级的老师们一商量,决定停下来让大家方便休息一下。一声令下,大家欢呼一声,撒腿就往厕所跑去。

叨叨多么想健步如飞地往那找了许久的地方而去啊,可是她不敢跑。只好还是夹着腿像个小母鸭一样一扭一扭地向厕所扭去,细心地绿绿老师拉住美女徐老师,悄悄地说:“拜托拜托美女,你想法子让叨叨先上厕所吧,她她她她,她快不行了!”绿绿急得都结巴起来。

美女徐老师转转眼睛,明白了绿绿的意思,呵呵地笑着叫绿绿放心。

十分钟以后,叨叨像一只鸟儿一样飞了出来,一下子扑到绿绿的身边,高兴地在绿绿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师叔师叔,我现在好舒服好轻松啊!我现在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了,就是你很想大便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厕所!”

叨叨快活的声音响彻整个小树林,小鸟都被震得扑拉拉地飞了。叨叨觉得绿绿老师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又像笑又像不好意思又像是无比尴尬,正疑惑着呢,听见绿绿说:“叨叨啊,以后,别这么大张旗鼓地说你要大便或是小便好不好?”

“为什么?大便小便不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吗?”

“咳咳,女孩子嘛,不要随便当着人面就说要大便。咳咳。”

每回绿绿不好意思的时候,说起话来总是要装咳嗽的。

“那男孩子就可以当着人面说大便了吗?”

“呃,男孩子,当然,最好,也不要说。咳咳。”

“最好?最好不要说,就是说不最好的话可以说啰,老师你为什么要歧视女性嘛!”叨叨不满意了。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歧视女性呢。女性是多么可爱的一种存在,我尊敬还来不及呢!”

“要是不说大便小便的话,说什么呢?”

“你就说,咳咳,就说你想洗洗手!”绿绿又咳起来。

“我知道了。”叨叨恍然大悟,“男的都喜欢不说真话的女孩子,对不?”

绿绿大惊:“谁谁谁这么说的?”

叨叨翻翻眼睛,唉,绿绿这个人哪,有时候真是不坦白,恐怕他自己就是一个喜欢不说真话的女孩子的人。叨叨想。

“其实我明白的。就是说女孩子要文雅,说话最好像蚊子哼,吃饭小口小口的,走路慢吞吞的,不管有没有力气都要装成没有力气的样子,想大便小便的时候就说我要洗手。”叨叨总结道。“我可不同意你的话。不过,”叨叨安慰地拍拍绿绿,“虽然我不同意你,可是我还是一样喜欢你!”

我不同意你,可是我喜欢你。叨叨对自己的决定满意极了。

虽然叨叨并不完全同意绿绿老师的话,可是,既然像绿绿这么好的一位男士都喜欢文雅的女孩子,那么,叨叨也是愿意来学着文雅一些的。

有一天叨叨跟妈妈一起去跟朋友吃饭,席间叨叨说:“我要去洗个手。”亲戚朋友们都夸:“这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多么文雅!是个小淑女了!”

叨叨料不到简单的一句话竟有这种好的效果,得意了好几天。

慢慢地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自然地说出“去洗手”这样的话了。有的时候,她甚至还邀请绿绿老师一起去“洗手”,绿绿会说:“咳咳,你先请,你先请吧。咳咳。”

叨叨觉得,光是自己习惯说“洗手”这种文雅的词是不够的,于是,不仅自己说,她还号召四三班同学都来说,叨叨觉得,光是女生用文雅词太不公平了,所以,她还督促男生们也要用文雅词。现在每次下课,都可以听到四三班人说:“谁要一起去洗手?”四三班人还把“洗手”这种说法发扬光大了一下,分成大洗与小洗。

绿绿老师听了惊得目瞪口呆,感叹道:“小朋友的创造力真是惊人哪!”

无论如何,叨叨总算是学会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地说自己要大便或是小便了。

要说,叨叨可真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小姑娘,除了说话大声,力气大,不畏强权,成绩突出,为人豪爽等诸多特点之外,她还有一个很有趣的习惯。

她最喜欢跟人家“贴烧饼”。

“贴烧饼”这个词是绿绿老师发明的,就是说一个人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紧紧地贴着别人的身体。这是叨叨最喜欢的一个动作。每次她跟同学或是老师说话,不论男女老少,她都喜欢趴在人家的背上,或是紧紧地挨着人家,或是抱着人家的腰,活像一只小树袋熊似的。

为了这个习惯,绿绿老师可没少说叨叨。

这不,这天类思的校外法制校长,110的大队长齐叔叔到学校来做演讲。演讲一结束,叨叨又八爪鱼似的贴到一身制服的齐叔叔的背上要求大队长把配枪给她看一看。

绿绿老师说:“叨叨,你站着好好说话,别趴在警察叔叔身上!”

叨叨还在黏糊,齐叔叔说:“小姑娘小姑娘,有话好好说!”

事后,绿绿说叨叨:“女孩子哪,不要随便跟人贴烧饼。特别是,别随便跟男性贴烧饼。”

哦,又来啦!叨叨想,绿绿又说女孩子不该做的事了。叨叨长叹一声:“师叔啊,照你这么说,做女孩子可真难啊。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绿绿捏着手指,做了一个把嘴巴用拉链拉上的动作:“我以后也要少说一点这不准那不准的话了。不然人家会以为我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不像个男子汉。你看叨叨,做男人,也难哪!”

绿绿支着下巴叹一声,惹得叨叨也支着下巴连声叹气。

叨叨说:“唉!做人难。”

绿绿说:“唉!做男人难!”

叨叨说:“唉!做女孩子更难!”

师生两人唉声叹气,觉得人生真是辛苦。既然这么辛苦,那是一定要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的,比如,弄点好吃的。

于是绿绿便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分一根给叨叨,两个人一边吃糖一边继续感叹做人、做男人与做女孩子的不易。

叨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师叔啊,那我可不可以跟你贴烧饼呢?”

绿绿跳起来:“当然不行啦!难道我不是男性吗?”

“可是你是我老师呀!”

“我首先是男的,然后才是老师。”

“不,你首先是老师,然后才是男的!”

绿绿耐心地诱导着叨叨:“你看啊叨叨,人们说,苗绿鸣,性别,男,职业,教师。对不对?”

“不对!”叨叨完全不接受,“人们常常说,苗绿鸣是一个老师,很少会说苗绿鸣是一个男老师。所以,先是老师后才是男的。”

“呃——咳咳咳。”绿绿想,到底是先有蛋再有鸡呢还是先有鸡再有蛋?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苗绿鸣遇上叨叨小姑娘,有理没理全都说不清了。

隔了两天,绿绿老师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冒了一个小痘痘,可是绿绿却显得很高兴,说这个叫青春痘,它充分说明我很青春,不是人人有福气长的哦。

第二天热心的叨叨就从家里拿来了妈妈的消痘霜,一下课便跑到办公室,小心地替绿绿老师涂上。

谁知道,绿绿头上的痘痘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大了起来,而且又红又肿,到医院一看,医生说,原来是个火疖子,因为乱涂了一些药,现在只好做个小手术割掉它。

结果,绿绿老师的脑门上挨了一刀,包着纱布到学校来了。

叨叨后悔极了,也自责极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哭兮兮地跟在绿绿老师身后,一个劲儿地问:“师叔,你痛不痛痛不痛?”

绿绿老师苦着脸说:“痛痛痛,巨痛,非常痛。”

叨叨真的哭了出来。

绿绿说:“噢哟,女中豪杰叨叨小朋友怎么哭了呢?”绿绿温和地拍拍叨叨的背:“骗你的。你不是还说过我会夸张的吗?”

叨叨扬起泪渍渍的脸,想对绿绿再说点什么,可是哽咽得太厉害了,只是打了一个响亮的嗝,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绿绿说:“这事儿不怪你,叨叨。我还没好好地谢你呢,你妈妈的那个什么霜,好贵的吧?”

叨叨很容易就被绿绿老师引得走了题:“嗯嗯,有点贵。女的都有好多好多特别贵的涂脸的东西。”

绿绿大力点头表示赞同:“美女徐也有。”说着,绿绿学了一个美女徐老师对着镜子涂护肤品的动作,一大一小两个人咕咕咕地偷笑起来。

“会留个疤吗?”叨叨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医生说不会的。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疤?有疤的男人是有故事的男人哪,有故事的男人一定曾经沧桑哪!沧桑是一种魅力哪!”绿绿老气横秋地说。

叨叨看着绿绿老师,忽然觉得心里的温情像炉子上的烧着的一壶水,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咕嘟咕嘟地冒着一串热烈的小水泡。叨叨说:“师叔师叔,求你件事。”

“什么?”

“今天我特别特别地想跟你贴一下烧饼。贴一下嘛贴一下嘛,好不好嘛?”

“呃——好吧。那你贴吧。一小会儿哦!”

叨叨小心地趴在绿绿的背上。

绿绿的背不够宽厚不够结实,可是叨叨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而且,现在她明白了小树袋熊为什么成天趴在桉树上了。

那树给它们养分,给它们庇护,给他们温暖,给它们归属感,给它们一个家。

“啊呀,”叨叨叹气,感慨地说,“虽然我不是每次都同意你的观点,可是我真喜欢你!喜欢啊喜欢啊!”她趴在绿绿的背上幸福地摇晃。

“好啦好啦,时间到!”绿绿晃晃肩膀,想把趴在自己背上的小姑娘晃下去。

可是那小姑娘好像是被万能胶粘在了绿绿的背上似的,怎么也晃不下来。

绿绿说:“去去去,去去去。”

叨叨说:“再贴一会嘛,再贴一会儿!”

绿绿偷偷微笑起来,嘴里却说:“再贴,烧饼就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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