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只道是一时客套，只不过是场面上的相识而已。不想因为辉的原因，日后竟真有许多人找上我，打架了也叫我去调解，曾经毫无印象的人居然会是和我一个村的……有时候不想去，便有人买了好烟送来，说是请我关照。我完全不曾想到会有此多纠结，不去又怕人说我装大，不给他人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前去，竟有初一初二的同学不敢直接叫我名字，都是叫湘哥……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到最后竟然连躲都躲不开，渐渐也就适应其中。
肖骁虎一行人也不曾料到外面有名的辉哥居然和我有深厚交情，在那日挑明以后也对我客气了不少。怎奈以往在石淳一中都是肖骁虎说了算的，我凭空冒出来，他多少有些忌讳，生怕我与他平分天下，心中早有不安。加之袁刈薛少兴又从中说事，我与他表面上互称兄弟哥们儿，暗地里也都明白这层意思，互相提防。有时候他有了事情特意通知我，我更不好推脱，只得和他同去，虽然去了也只是站着，打架斗殴也就参与不少。有时候有低年级的人请吃饭喝酒，肖骁虎想考验我给不给他面子，他去了就叫上我，不想去就叫我去代他去，我拒绝不得，不久就学会了抽烟喝酒，网吧KTV也会去了。后来竟有人请我去榕城洗桑拿寻乐子，我拒绝不迭，最终终于没去，却成了许多人的笑柄……一再的迷失堕落，灵魂与躯壳脱离，理想总与现实平行不相交，每天浑浑噩噩的度日。我表面上已经看似八面玲珑，其实内心早已难负重荷，迷茫时便学会了用酒精麻痹。何时何地，曾经一度自己深度排斥鄙夷的角色，如今我已经演绎得这般纯属逼真了。
安静的时候，我会叫梁雨萧一起出来喝喝酒，说说心里话。没想到交谈中梁雨萧也有了一些拘谨，我内心难过，便一杯一杯的喝。梁雨萧见此状况，也明白个中原因，陪着我一杯不落，直至喝至忘却方才会欢快地笑出声来。我心下荒凉，蓦然发现曾经的路再也回不去了。
为了避免再惹事端，我正式和杨悦彤换了座位，把书搬走的那天我看到杨悦彤平静的表情一如曾经那么漂亮，她动了动嘴唇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我忆起曾经与之有过的诸多事迹。这个和我同桌了一年多的女孩从此将不再坐我的身旁。分道扬镳，前路未卜，我亦想对她道声珍重，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任何人都不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你是知道的。我这样想着，一言不发地抱起书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面的位置。
辉偶尔还是回来看我，一见面就嘻嘻哈哈，就像以前一样。他问及我如今的生活怎样，我一直说很好，辉将信将疑地我就和他扯起闲话。许多事情是不能说的，我和他是兄弟。
随着时日推移，我对那些人情世故逐渐麻木。也学会了冷眼旁观和无动于衷，在喧嚣浮躁的环境里竟也获得了片刻安宁。只是学校却成了我怕去的地方，很多时候我宁愿一直在外面游荡都不愿回去上课，有时候下晚自习了又会溜出校园来。在无望和黑暗里，找不到方向，有时候我便回去榕城找辉。
初冬的晴夜依旧深深泛寒，月的清辉从楼宇间投下来，偶尔有风吹起，虽然不大，但还是带有摧毁万物的肃杀，带动枯木枝条发出隐痛的沉闷声响。我一次次看着教学楼里的灯光渐次熄灭，又有人在下了晚自习后去到我的宿舍。站在银霜覆盖的操场上，我总是不想回去。
一夜下晚自习又是这种情况，我便叫梁雨萧，今晚去网吧吧，我请你。
梁雨萧打着喷嚏，最近有些感冒，不去了。
我径自走开，却又听到梁雨萧叫我。我回头，只见这个清瘦的男孩子孓然站在凛冽的风里。他的刘海飞扬起来，仿佛旧墙上长出来的野草正在风里颓然地舞着。他咬咬牙，似乎有许多话对我说。沉默良久却才开口。湘熙，出去后自己小心一点，别一宿都是玩……他若有所思，末了又补充，不要太颓废了。
镇上的街道狭窄幽长，路灯昏暗，蔓延这消失在黑暗里。石淳镇上仅有的两家网吧却在冰冷的夜里约好似的都关了门。我站在网吧门口，风吹乱头发，仿佛夜在一刹那就冷寂下来，陡然生出一种被遗弃的凄凉感觉。
沿着街道一直走下去，空荡荡的路上行人稀少，偶有人经过也多是下自习忙着赶回家去的学生。又有车辆驰来，两盏明灯在夜里显得更加明晃，强烈的光线照在脸上，眼睛都被将得发疼，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楚，如同瞬间致盲。待到可以看清周围事物是疾驰的车辆早已经消失于长街尽头。仿佛暗夜里的亡灵穿梭在峡谷山川，让人忍不住发寒。
我在晕黄的路灯下缓步前行着，身后的影子在地上被路灯拉得无比细长，就像要把灵魂拉出来一般。不知不觉却已经走到尽头，最后一盏路灯的光芒与月光叠加，前面的景象就像经过高度数的眼镜片过滤，模糊成一片，后面又是冷清的长长街道忘得到尽头，寂寥得如同一座坟……我靠着最后那根路灯颓然坐在地上。何等萧索的季节呵。我想起梁雨萧看着我毅然走出校门是的绝望表情，月光映照在他英气逼人的脸庞上，他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我走出好远他还是那样木然的立在原地，冷风吹过，他的眼睛都被刮出眼泪来。如此的叫人难以回首。夜间极其安静，万物都有形。我不经又自嘲起自己过得盲目而又卑微的年生，一时间自赐的悲哀泛滥，我惆怅的忘记了时间，靠着路灯就闭上了眼睛。
夜冷如冰，一阵寒风把我吹得直打哆嗦，我竟险些在大街上睡着。睁开眼时正好撞见夜航的飞机飞过，导航的灯在夜空上闪的诡异，目所能及的世界空旷渺远。我站起来。看着远上的飞机飞向未知旅程，已不知何去何从。
来到榕城市里，辉果然按照电话里说的那样在约定地点等我。一见面就忙着过来帮我付了车钱，嘴里还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今晚刚好有档期，否则你小子可要露宿街头了，遗憾的是，良辰美景啊，陪的却是你这个大男人！
我看着榕城夜晚的霓虹闪烁，虽已午夜，路边依旧有三三两两的人聚集，车辆往来如梭，餐馆旅馆的招牌毅然耀眼的闪着，抹上浓妆的妓女站在路口妩媚的笑着，夜宵店里烧烤食物发出的“滋滋”声响和客人们拼酒划拳的声音混成一片……灯红酒绿，滇东小城，却也不夜天。
这里还是有繁华的。这里还是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