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等水库修好后，他要绕水库游上三圈。
可是没等水库大坝矗立起，父亲便离开了人世。
这是父亲一生中留下的最大遗憾。
父亲喜水，好泳，在我家乡，没有大江大河，只有一些见底现鱼的小溪小流，父亲的愿望就是要到大江大河里畅快地游上一遭，可就是这小小的心愿也没能达成。
村里很少有人知道父亲会游泳。
七月流火，满沟、满田金黄一片，水田里，股股蒸腾而上的热气把老乡们的脸烘得红红的，老乡们挥汗如雨，空谷回音，汉子们把一大把稻穗使劲地往木质拌桶里摔打，声音沉闷而有力，伴随着布谷声声，整个山村生动起来。稻田里不时飞出秧鸡，忙假回家帮忙的我们常常顺着秧鸡飞出的地方寻去，没准一窝秧鸡蛋或者是几个刚出生的小秧鸡便成了我们的玩物。打谷是劳累活，半上午要歇一次气，隔壁老哥伸了个懒腰，起身到溪边洗脚准备吃腰台，一不小心滑到了小溪深处，只见老哥子在水中沉沉浮浮，溪边的人都傻了眼，大家都不敢下水去救，父亲放下碗筷，连衣服都未脱，马上跳下河去，游到老哥子身边，用力挺起老哥子，而老哥子却紧紧抓住了父亲，两人一起向水底沉去，父亲呢，憋了一口气，硬是抱着老哥子从水底爬了上来，溪边的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村里的人才知道父亲是游泳好手。
父亲因此成了村里的英雄。
家乡无大河，平时把游泳叫做洗澡，小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们就爱到小河沟里学游泳，在齐腰深的溪流中，小伙伴们打水仗，潜入水底石缝中摸鱼，此时，父亲总爱站在溪边微笑观看，我想他肯定也想加入进来，但是这毕竟是小河沟，与他要实现在大江大河里畅游的想法相去甚远。
父亲对于我们在小河里洗澡是从来不管的，尽管我是家中独子，正是他的怂恿，我也因此习得一手好水性，大热天就爱邀约同学去洗澡，结果好多次都被老师逮着而罚站。
父亲说，真正的洗澡要到大江大河里去，只有在风浪中经过锻炼，才能很快成长。
我听了似懂非懂。
那一年，家乡截山筑堤修水库，父亲听了非常高兴，他说水库修好后，他要带我到水库里洗澡，水库的水域很大，风浪也会很大，那种在蓝色水面上披波斩浪的惬意才是享受。
父亲也非常积极地参与到修水库的队伍之中，那时修水库都是靠肩担背扛来完成的，大堤上，号子声，打夯声，来来往往的人流把个山乡闹腾得生气勃勃，眼看得大坝越来越高，父亲心中很是高兴。
来年水库蓄上水就可以洗澡了。父亲常对着大坝想。
可是没有等到这一天，父亲因病去世，留下他一生的遗憾。
是啊，游泳如此，生活也如此，只有在大江大河里游泳，才能感受到那种战胜一切的力量，父亲懂得这一点，我也在后来的生活历练中逐渐感受到了。
（原载《教育导报》2008年3月27日“绿原”副刊，《南充日报》2008年8月11日城市版“川北观潮”栏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