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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提琴手

吾修在城里“金星”乐团拉大提琴。大家普遍认为他拉得不怎么样。何止不怎么样,在乐手们中间,数他的水平最差,常常挨乐团团长嘲弄。

这天下午,大家在剧院后台围成一圈,排练参加城里音乐会的曲子“第六交响乐”。

小号大吼大叫。单簧管嘟嘟地跟着小号吹奏。

小提琴也在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吾修紧绷着嘴唇,瞪大双眼盯着乐谱,专心致志地拉着。突然,“啪”地一声团长拍了一下手。大伙儿一下子都停了下来,鸦雀无声。团长发火了:“大提琴慢了。咚哒哒,咚哒哒。从这儿开始,再来一次。开始!”

大家重新开始演奏。吾修脸涨得通红,脑门儿上冷汗都出来了。刚才挨训的地方总算过去了,吾修刚松了口气,团长又拍了拍手。“大提琴,弦儿不准。真拿你没办法,我可没工夫教你嘟唻咪!”大伙儿都替吾修难为情,有的装作看自己的谱子,有的摆弄自己手中的乐器。

吾修慌忙校正自己的琴弦。其实,不能只怪吾修,他那把破大提琴也够呛。

“从前一小节开始。”大伙儿又重新开始,吾修咬紧牙关,全神贯注地拉着。这回向前进了一大段。吾修想这回运气不错。不料只见团长又做了一个威吓的手势,拍了拍手。吾修一看又糟了。谢天谢地,这回是另一个乐手出了错。吾修也像别人在刚才自己拉错时那样,煞有介事地紧盯自己的乐谱,似乎在考虑什么。

“那么接下去,开始!”

正准备放开拉时,团长又忽地狠狠跺了一脚。

“不行,简直不成样子。这里是乐曲的心脏,这么干巴巴的怎么行!诸位,离正式演出只剩下十天了。我们是靠这个吃饭的,如果输给那些铁匠铺、糖果铺小伙计凑成的业余乐队,我们的脸还往哪儿搁?喂,我说吾修,我怎么说你好呢?没一点儿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欢乐,感情根本出不来。另外,也跟不上其他器乐的节奏。你一个人总是像没系好鞋带一样,拖大家的后腿。真没办法,这样下去,我们声誉卓著的金星乐团就要让你一个人坏了名声。你对得住大伙儿吗?算了,今天就练到这儿……”

大家互相说了声再见后,各自叼着香烟,纷纷走出去了。

吾修抱着那把破木箱一样的大提琴,撇着嘴面壁而泣。哭够了又孤零零一个人拉起刚才那段曲子。

深夜,吾修背着一个大黑家伙回到自己家里。他的家是城边河畔一座破旧的水车茅屋。吾修一个人住在那里。每天上午,他在茅屋旁的小菜田里给番茄剪枝,给甘蓝菜除虫,午后跑去乐团。

吾修进屋后,打开那个大黑家伙,那个大黑家伙当然不是别的,就是他那把粗笨的大提琴。吾修将琴放在地板上,从柜橱上拿出杯子,从水桶里舀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一通。

之后,他晃了晃脑袋,坐在椅子上,以猛虎下山之势拉起了白天的曲于。

他一边拉,一边翻谱子,停下来想一会儿,接着又拉。拉完了,又从头再来一遍,一遍又一遍,嗡嗡地拉个不停。

这时早已夜深人静,吾修拉到后来,也搞不清自已是在拉琴还是在干啥。只见他脸涨得紫红,眼珠充满血丝,面孔狰狞,好像随时都会栽倒下去似的。

这时。不知是谁在敲后门。

“咚咚咚。”

“啊,是霍修吗?”吾修恍恍惚惚地问道。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一只在菜园里见过五六回的大花猫。

它正吃力地将一个半生不熟的番茄搬到吾修面前,放好后说:

“啊,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搬到这儿来。”

“你说什么?”吾修脑子还是稀里糊涂的。

“这是一点礼物。请吃吧!”花猫回答。

吾修憋了一天的气全冒出来了,他吼道:

“谁让你这个混蛋拿番茄来的?你以为我会吃你们这些畜生拿来的东西吗?再说,这番茄是我田里的东西。你摘的还是这些没红透的番茄。这么说,以前啃番茄梗的、踩倒秧子的也是你这家伙啦!给我滚,你这个混帐猫!”

花猫缩着肩,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咧开嘴微笑着说:

“先生,别那么怒气冲天嘛,这样会对身体有害的。还是拉一首舒曼的梦幻曲吧,我当您的听众。”

“你别在这儿口出狂言,你不过是只猫罢了。”

大提琴手被激怒了,他正考虑着怎么收拾这只混帐猫。

“不要客气了,请开始吧。我呀,不听先生的音乐是睡不着的。”

“小混帐,小混帐,小混帐!”

吾修气得满脸通红,像白天团长那样跺着脚暴跳如雷。但继而神情一转,说:

“好吧,我拉!”吾修不知为何,先将门锁上,又关好窗户。然后拿起大提琴,想了想。把灯也熄掉了。于是,一轮扁圆的明月照亮了半个屋子。

“拉什么?”

“梦幻曲,浪漫作曲家舒曼的作品。”花猫抹了抹脸说。

“好吧,我这就给你拉梦幻曲。”

大提琴手莫明其妙地用手帕将自己的耳朵堵得严严实实,然后以暴风骤雨之势,拉起了“印度猎虎人”。

开始花猫还歪着头,津津有味地听了一阵,忽然眨巴了几下眼,嗖地扑到门旁,猛地用身体狠狠撞击门板,可是门紧关着。花猫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眼睛和脑门噼噼啪啪地直冒火星。接着胡须、鼻子也往外冒火星。大概是觉得鼻子里刺痒难忍,憋了半天又打不出喷嚏来。吾修兴致来了,越发起劲地拉着。

“先生,行了。够了。行行好吧,我给您磕头了,别拉了。我再也不敢指挥您啦。”

“住口!现在正是擒虎的时候。”

花猫东奔西窜,团团打转,它在墙上乱撞。墙上闪出道道蓝光。最后猫如同风车围着吾修不停地打转转,搞得吾修也头晕眼花了。

“好了,就原谅你吧。”说完,吾修停了下来。花猫立刻恢复原状。

“先生,今晚的演奏有点不对头呀。”花猫说。

大提琴手这回可动真火了,他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然后点着一根火柴,说:

“怎么样,看样子你好多了,伸出舌头给我瞧瞧。”

花猫傻乎乎地伸出长长的尖舌头。

“啊,有点皲裂呀。”大提琴手说着,猛然用点着的火柴嚓地划了一下猫舌头,然后点燃自己的香烟。猫不知是惊是怒,转动着舌头,一头朝门板撞去。摇摇晃晃地倒回来,又撞上去。反复数次,像是在寻找逃路。

吾修幸灾乐祸地看了一阵。

“好了,我放你出去。以后不许再来了,你这个混蛋!”

大提琴手开开门,笑着眼望花猫旋风般窜入屋后的草丛。他现在总算觉得浑身轻松,心情愉快了,于是痛痛快快地酣然入睡。

第二天晚上,吾修又背着黑提琴盒回来了。他咕嘟咕嘟喝完水,便又和昨晚一样,狠命地拉起了琴。十二点很快过去了,一点过去了,两点也过去了,吾修仍然没有停止练琴。又过了一阵,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全然不知自己是不是在练琴。正当他拉得昏头昏脑时,忽听见什么人在敲打屋顶。

“死猫,还没吃够苦头吗?”

随着吾修的叫喊声,从天棚孔噗地滚落下一只灰色的鸟儿。当它落在地板上时吾修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布谷鸟儿。

“鸟也来捣乱,有什么事吗?”吾修问。

“我是来向您请教音乐的。”布谷鸟行过礼后答道。

吾修冷笑起来:

“请教音乐?你的歌声不就是‘布谷、布谷’吗?”

布谷鸟却十分认真地说:

“没错。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什么难的,你们只不过是不停地叫,叫出来的声音却稀松平常。”

“那可并不容易哩。比如说,叫‘布谷’和叫‘布谷’,可有很大的差别呀!”

“我听起来没什么两样。”

“那是你听不出来罢了。我们的伙伴,叫一万声‘布谷’,就有一万个差别。”

“由你去吧。既然分辨得那么清,干嘛还到我这儿来呢?”

“我想学习准确的嘟唻咪。”

“什么嘟唻咪不嘟唻咪的?”

“那当然,去外国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学学。”

“什么外国不外国?”

“先生,请教我嘟唻咪吧!我跟着唱。”

“真讨厌!我只拉三次,完了你就给我痛痛快快地滚蛋。”

吾修拿起大提琴,“嗡嗡”地对弦。然后拉了一组嘟唻咪发索拉西嘟。

布谷鸟慌忙啪嗒啪嗒地振翼起舞。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

“真讨厌!到底怎么样?你给我做做看。”

“是这样。”布谷鸟将身体前倾,摆好姿式,叫了一声“布谷!”

“什么呀,这就是嘟唻咪呀?对你们来说,嘟唻咪也好,第六交响乐也好,都是一回事。”

“那可不同。”

“怎么不同?”

“最不容易的是,一直不停地歌唱。”

“就这样?”大提琴手又提起琴,“布谷、布谷、布谷、布谷”连续拉了起来。

布谷鸟喜形于色,和着琴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地叫了起来。布谷鸟竭力将身体向前探,拼命地啼叫。

否修渐渐手指发酸。

“行了,适可而止吧。”说着停下来。

可布谷鸟遗憾地挑起眼梢,又叫了一阵。

“布谷、布谷、布、布、布……”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吾修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吼着:

“怎么样,臭鸟,事儿办完了,该走了吧?”

“请再拉一次吧。您觉得不错,可我认为还是有点不对。”

“你说什么?我反而要你指教吗?滚!”

“求求您再来一次。”

布谷鸟一次又一次地鞠躬恳求。

“那么,这可是最后一次啦。”

说着吾修拿起琴弓,布谷鸟“谷”地吸了一口气。

“请您尽量拉长点。”布谷鸟说着又鞠了一躬。

“真拿你没办法。”吾修苦笑着拉起来。布谷鸟又一本正经地“布谷、布谷、布谷”倾着身子,拼命地高声啼叫。

吾修开始无心演奏,乱拉一气。可拉着拉着他觉得鸟儿似乎完全合上了嘟唻咪。

越拉布谷鸟的兴致越高。

“这样下去,我不也变成鸟儿啦?”

吾修一下子停住了。

于是,布谷鸟如同脑袋被猛然击中一样,扑通一下东倒西歪,“布谷、布谷、布、布、布”又像刚才一样停止啼叫。鸟儿悲愤地瞪着吾修,说:

“你为什么要停下,不管我们被认为是多么没骨气的家伙,我们也没有停止过啼鸣,直到嗓子啼血。”

“你胡说些什么?你当我会一直跟你胡闹下去吗?你赶快给我滚出去!天马上要亮了。”吾修指着窗外。东方果然泛出鱼肚白,乌云正向北涌去。

“那么在太阳出来之前,请再拉一次吧,就一次。”布谷鸟又鞠了一躬。

“住口,得寸进尺。你这个混帐鸟儿,你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当早餐煮了吃。”吾修狠狠跺了一下地板。

布谷乌猛然受惊,想冲出窗户飞走,不料脑袋猛地撞在玻璃窗上,“叭哒”掉了下来。

“怎么,撞玻璃上啦,这个蠢货!”吾修想赶紧打开窗户,可这破旧的窗户原本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吾修敲打了几次窗框,这当儿布谷鸟又一次向玻璃窗撞去,接着又掉了下来。

只见鸟嘴角渗出了鲜血。

“我这就给你开开,等着。”吾修总算打开了两寸左右的窗缝儿,布谷鸟挺起身,似乎想作最后一次起飞,它紧紧盯着窗外东方的天空,用尽全身气力振翼而飞。不言而喻,这次比前几次还要猛烈地撞在玻璃窗上,布谷鸟掉落下来,半天没有功弹。吾修想抓起它从门口放走,可当吾修伸手时,布谷鸟突然张开眼闪身飞开,并又一次撞在玻璃上,掉下来。吾修不由地抬腿将窗户一脚踢开。玻璃碎成两三块,发出尖利的声响。碎落的玻璃,连着窗框一起落到屋外去了。布谷鸟从空旷的窗口箭一样地飞了出去,在灰蒙蒙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吾修呆呆地望了一阵窗外,然后就和衣倒在屋角,昏昏入睡了。这时又有什么人在敲门。

今晚不管来什么,都要像昨晚对付布谷鸟那样,从一开始就毫不客气地把它赶走。想到这儿,吾修手拿水杯,心平气和地恭候着这位不速之客。门开了一条缝儿,一只小狸仔跑了进来。

吾修又将门开大了一点,然后猛地跺了一下脚,大吼一声:“听着,狸崽子,你知道什么是狸肉汤吗?”

可狸仔却好像一无所知似地端端正正坐在地板上,莫明其妙地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狸肉汤。”吾修看着那小狸仔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但他强装出可怕的样子,说:

“那么我告诉你。狸肉汤就是把你身上的肉和卷心菜加上盐一起煮烂,供我们人食用的东西。懂了吗?”

小狸仔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我爸爸说过,吾修是个好人,不用怕,去跟他学吧。”

吾修终于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

“你爸爸让你来学什么?我忙着呢,又很困。”

小狸仔陡然来精神了,向前迈了一步:

“我是小军鼓手,爸爸让我来和大提琴和乐。”

“小军鼓在哪儿?”

“瞧,在这儿。”小狸仔从背后拿出两根半截棍。

“这是什么?”

“那么,就请您拉《快乐的马车夫》吧!”

“什么?快乐的马车夫,是爵士乐吗?”

“就是这个谱子。”

小狸仔说着,从背后拿出一张谱子。吾修接过来一看,又笑了。

“多奇怪的曲子!好吧,我要拉了。你敲小军鼓。”吾修想看看狸仔怎么敲,便侧脸朝着狸仔拉了起来。

只见小狸仔拿着鼓锤,就在大提琴琴码上,合着拍子“咚咚”地敲了起来。那实在巧妙精采极了,连吾修都拉着拉着不觉感到十分有趣。拉到最后,小狸仔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想了一阵儿之后,好容易开口说道:

“吾修先生,您拉这第二根弦时。比原来谱子上的节拍慢了一点,我觉得你有点拖拖拉拉。”

吾修吓了一大跳。的确,从昨晚开始,他就觉得那根弦无论怎么快拉,总是不能马上发出音来。

“嗯,也许。是这把提琴不行。”吾修伤心地说。

狸仔同情地想了想说:

“哪儿不行呢?再拉拉看。”

“那好,我就再拉一次。”吾修开始拉。小狸仔像刚才一样,“咚咚”地一边敲打鼓点,一边歪着头倾听大提琴发出的声音。

就这样,这天夜里,他俩一直练到东方发亮。

“啊,天要亮了。谢谢您了。”小狸仔匆匆忙忙收起谱子和鼓锤,用胶布粘得牢牢的,鞠了两三个躬,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吾修朦朦胧胧地吸了一阵由昨晚打碎的窗户吹进的凉气。

进城前,他想好好睡上一觉,恢复一下体力,赶紧钻进了被窝。

第四天夜里,吾修又是整夜拉大提琴,不知不觉拉到黎明时分。当他疲惫不堪地手持乐谱神思恍惚之际,又有什么人在敲门。敲门声似响非响,几乎听不到。但由于连着几个晚上都如此,他还是立刻听出是有人在敲门。

“进来!”

从门缝进来—只田鼠,领着一只极小的小田鼠。它们哧溜哧溜地窜到吾修面前,小田鼠只有一小块橡皮大,吾修不禁笑了。

田鼠不知为何被取笑,迟疑了—下。它东张张西望望,最后将一颗青栗子摆在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先生,这孩子身体不好,可能快要不行了。请先生发发慈悲,给它治治吧。”

“我哪里会看病?”吾修气冲冲地说。田鼠妈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鼓足勇气说:

“先生,您说的不是真心话吧?您不是每天都为大家治病吗?”

“你说什么,我不懂。”

“先生,多亏了您,兔奶奶的病治好了,狸爸爸也好了,连那坏心眼儿的猫头鹰都给您治好了。可您唯独不肯救救这孩子,您也太没良心了。”

“喂喂,你搞错了吧。我可从没给猫头鹰治过什么病,不过是昨晚小狸仔来冒充乐队演奏过罢了。”

吾修圆睁双眼俯视田鼠。

听了吾修的话,田鼠妈妈哭起来。

“啊,我可怜的孩子哟!反正有病,还不如早些死算了。刚才您还是那么嗡嗡地拉琴,一听说这孩子有病,就不拉了。怎么央求您都不肯给我们拉。啊,多么不幸的孩子呀!”

“你说什么?我拉大提琴,猫头鹰、兔子的病就都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吾修惊叫起来。

田鼠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说:

“这一带的人,患病后都跑到先生家的地板上来治病。”

“来这儿病就好了吗?”

“是的。全身血流通畅,心情舒畅。有的马上痊愈,有的回家以后也就好了。”

“是这样。原来我的大提琴声轰轰作响,竟等于按摩一样,治好了你们的疾病。好,我明白了,我这就拉。”吾修稍微吱嘎嘎对了对弦,然后一把抓起小田鼠,从琴孔放进大提琴琴箱里。

“也让我进去吧!无论去哪家医院。”

田鼠妈妈发狂地扑向大提琴。

“你进不去。”

大提琴手让田鼠妈妈顺着大提琴孔往里钻,可脑袋还有一大半露在外面。

田鼠扑腾着对里面的小田鼠喊:

“你一个人在里边行吗?落地时要像妈妈平常教你的那样,要双脚同时着地。平安落地了吗?”

“嗯,平安落地了。”小田鼠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从大提琴箱底传出来。

“没问题,我说你不用哭嘛。”

吾修放下田鼠妈妈,然后拿起琴弓,竟然轰轰隆隆地拉起了狂想曲。这样一来,田鼠妈妈反而心惊肉跳地听着那巨大的声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请求道:

“行,够了。把她放出来吧。”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行了?”吾修斜倚着大提琴,用手在琴孔口接着。等了一会儿,小田鼠出来了。吾修紧张地屏住呼吸将之放置在地上,只见小田鼠紧闭双眼,浑身打颤。

“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小田鼠一声不吭,仍闭着眼睛不住发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舒展四肢活动起来。

“啊,好了。谢谢您,太谢谢了。”田鼠妈妈跟着小田鼠绕屋子跑了一圈,来到吾修面前不停地鞠躬。

“谢谢,谢谢。”足足说了十多遍。

吾修有些怜悯地说:“喂,你们吃面包吗?”田鼠吃惊地望了望四周,“不敢。面包是用白面揉成的,看上去那么松软,一定很好吃吧?不过我们是因为来治病才跑到您柜橱上来的。现在我们已受恩非浅,怎么还好意思拿东西吃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吃不吃。吃的话,等我来拿,给你那有病的孩子吃。”

吾修将大提琴放在地板上,然后从柜橱取来一小块面包,放到田鼠面前。田鼠悲喜交加,连连点头哈腰,然后美滋滋地叼着那块面包,抱着小田鼠走出门去。

“啊,跟田鼠谈话还真够辛苦的。”吾修扑通倒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第六天晚上,金星乐团的团员们,各自拿着乐器陆续从台上撤下来,回到后台休息室里。这时,场内掌声如雷。团长手插裤兜,慢悠悠地绕过大家。对掌声,他似乎充耳不闻,其实内心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团员们有的叼着香烟,点起火柴;有的把乐器装入琴盒。

场内掌声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热烈。系着白丝领带的主持人不知所措,走进来说:“观众要求返场,有没有什么短曲子对付一下?”

团长严肃地回答:

“那可不行。接在这么大的乐曲后面,什么节目人们都不会满意的。”

“那么就请团长出去讲几句话吧。”

“不行不行。喂,吾修君,你去拉段曲子吧。”

“我?”吾修吓得目瞪口呆。

“叫你呢!吾修。”首席小提琴扬扬头说。

“去吧。”团长又说。

大家硬是把大提琴塞到吾修手里,打开过道门,一下子把吾修推到台上。吾修手拿那把穿了孔的破提琴,万分困窘。吾修一上台,观众如同在说:“喂,快瞧呀!”顿时掌声更加响亮。

有人甚至“哗”地起哄。

“这也太欺负人啦。好吧,等着瞧。我要给你们拉一段《印度猎虎人》。”

吾修彻底镇定下来,来到舞台中央,如同那天花猫来时一样,以大象发怒的气势奏响了《猎虎人》。没想到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每个观众都听碍十分认真。吾修嗡嗡地拉,花猫痛苦地噼噼啪啪火星四冒的那一段场面过去了,将身体不断向门板猛撞的那—段也过去了。

乐曲演奏完毕。吾修看也不看观众席,恰似那只花猫,敏捷地拿起大提琴,逃到后台去了。后台上,以团长为首的乐团伙伴,如同大火过后,一个个一声不吭地坐着。

吾修索性破罐破摔,迅速穿过众人,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张长椅上,神气十足地翘起二郎腿。

大家几乎同时向吾修望去,但吾修仍然十分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今天晚上真是怪了。”吾修想。

这时团长站起来说话了:

“吾修君,干得不错。这样的曲子,大家却津津有味地听到底。这一周多时间,进步很大呀!与十天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嘛!只要努力,一切都可以办到。老兄!”“妙!”吾修心里叫道。

“嗯,到底是身强力壮,能吃苦。要是一般人,早就吃不消了。”团长在旁接着说。

当天夜里,吾修很晚才回到自己家。

他又大口大口地喝水。然后开开窗户,遥望着曾经是布谷鸟飞去的远方天空,自言自语:“啊,布谷鸟。那时候我真对不住你。其实,我不是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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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老天如此折磨我?给了我残缺的本命器,受尽了耻辱,到头来,我却这么窝囊的死去。我真的不甘心啊!”“爷爷为我取名为‘自然’,就是想让我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可这一切都让它顺其自然吗?如果还有机会让我活下去,我一定要逆天而行!”一个天资绝越的徐家少爷如何演绎他不屈天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