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曦第一天上班就给崔凯惹了祸。他搬着两箱果茶送到一家饭馆，刚进门就摔了一个跟头，嘴磕伤了，果茶也摔碎了，饭馆的地板也给砸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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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曦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第一天上班就惹了祸。
其实这天上班李晨曦还是时时处处格外加着小心的。崔凯公司的其他员工在装卸果茶的时候一般都是隔着老远把果茶往车上一扔或是往地上一扔，而他无论从把果茶搬起还是到把果茶放下做得都小心翼翼，生怕果茶在箱子里面晃动，发出咣啷咣啷的响声。有个小伙子见他这么谨慎就过来拍他的肩膀说老爷子，您不用跟抱自己亲孙子似的那么小心，就这么车上一扔，没事儿，碎不了。再说，就您这么个抱法儿，您一天能走几趟啊，您能完成了任务吗？能挣的着钱吗？听了小伙子的话，李晨曦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往车上扔了一下，可是箱子里的果茶咣啷一响，李晨曦就再下不去手了。
装完车，往客户那儿送的时候，李晨曦骑在三轮车上也是如履薄冰般地小心。凡是遇见路上有个沟沟坎坎儿的，他就立即下来，或是把路找个砖头垫垫，或是一点一点地把车挪过去，反正他绝不会让车上的果茶在箱子里面磕头碰脑地感觉不舒服。
就这么精心呵护着，李晨曦按照崔凯给他提供的发货单，来到了第一家要送货的餐馆。核对了一下餐馆的名字叫永红餐厅，老板的名字叫刘永远，经营东北炖菜，另外还有大馅儿饺子，狗肉之类的无误，李晨曦就在饭馆门前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车，把车锁好了，掏出发货单来核对好了客户需求，然后搬上两箱果茶十分吃力地朝餐馆走过去。永红餐馆的门大概和李晨曦一样，已经过了退休年龄，因此在李晨曦想推开这扇门，进到餐馆当中去的时候，就遇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李晨曦因为是第一次来，还没有领教过这扇门的厉害，或者说他对它还不太了解，他不知道它有些欺生，不知道它很讲礼数儿，不知道它很讲规矩，更不知道它的脾气不大好，像一个暴躁的倔老头儿。应该说在遇到李晨曦时，这扇门正在极不耐烦的气头上，见李晨曦朝自己走来了，大概是嫌李晨曦在它面前不是很有礼貌，不是很懂规矩，用屁股推它，用屁股顶它，于是它就故作不知，紧闭双眼，岿然不动。李晨曦用屁股顶了顶门，门没开，他就犹豫是不是要把怀里抱着的两箱果茶放下，然后推开门，然后把门找个什么东西顶上，然后再进到饭馆里面去。但是转念一想，这么做会很麻烦，自己昨天练了一上午三轮车，这会儿浑身的肌肉正疼痛不已，每走一步路都十分艰难，若是把果茶放下，之后再把它们从地上抱起来，自己弯腰屈膝地将更加剧大腿和手臂肌肉的疼痛，于是，他就又试着伸出一只脚用力地朝那扇门踹了过去。刚才说了，那扇门是一个脾气很怪的老头儿，它很讲理数儿，很讲规矩。他见李晨曦抬起脚来往自己身上踹，就动了大怒，按照它老人家的脾气，这个时候，它是一定要给李晨曦一个深刻教训的，并且，这个教训要深刻到让他能够记一辈子，于是，只见它一闪身，躲过了李晨曦踹向自己的脚，随后又给了李晨曦一个回马枪。李晨曦在抬起脚来的时候，是用了比屁股顶门时更大的力气的，然而那扇门却没等他把预计的力量都使出来就豁然打开了，这让他感到措手不及，由是，李晨曦就失去了重心，就踉踉跄跄地往饭馆里冲去。待那扇门很有力量地弹回来，又给了他一个回马枪，狠狠地在李晨曦的后背上拍了一下之后，李晨曦就彻底地被打败了。
李晨曦重重地摔倒在餐馆的地板上。
在倒地的一瞬间，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李晨曦奋力将怀里的两箱果茶推了出去。
果茶落地发出了一阵稀里哗啦的玻璃撞击声。这声音让人有些地震般的感觉，于是，饭馆老板被这声音惊动了，慌慌张张地从后厨跑了出来。见满地都是玻璃的碎屑和黏黏糊糊的果茶，他没看躺在地上的李晨曦，赶紧跑到果茶落地的地方用脚把玻璃碎屑和果茶汁液扒拉开，查看自己的地板。见有两块地板都被砸坏了，心疼得他连连跺脚，他操起东北话来朝着李晨曦骂道，这瘪犊子，干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的活儿啊！
李晨曦这一跤摔得不轻。虽然照不见镜子，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嘴已经肿得老高老高的了，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了嘴上的疼痛，这疼痛火辣辣的，这疼痛，远远地盖过了自己身上肌肉的疼痛。
听饭馆老板骂自己，李晨曦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用了几次力气，他也没能完成这个任务，没能如愿以偿。于是，他就朝老板伸出了手。老板见了，说，什么玩意儿？还要老子给你拉起来啊？你功劳老大了是不？
搭把手儿，李晨曦勉强地把嘴张开，朝着饭馆老板说，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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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曦最终还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爬起来之后，他看看两箱果茶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垃圾，心里十分懊恼，因为这毕竟是自己上班的头一天，这毕竟是自己送货的头一家。看着满地的玻璃碎屑和果茶汁液，李晨曦看着饭馆老板，那样子是问他，这果茶该怎么办？同时，他也发现饭馆老板也正拿眼睛看着他，那样子是在问他，我的地板该怎么办？
李晨曦用脚蹚了蹚地上的碎玻璃，鼓起勇气来问老板，这损失该怎么算？
老板问他，你想怎么算？
李晨曦说你的饭馆地滑，我没站住，损失应该算你的。
老板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李晨曦又说了一遍。并且还加了一句，我是在你饭店摔倒的，因为你饭店的地面原因造成了我的摔伤，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应该赔偿我的医药费。李晨曦在说出这番话后感觉自己话说得有条不紊，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老板应该哑口无言，低头认账。但是没想到老板却没按照套路出牌，他竟然厚颜无耻地笑了，笑的时候他嘴唇上那几根稀稀拉拉胡须竟然也随之抖动了起来。
什么他妈玩意儿，啊？什么他妈玩意儿？老板笑过，把脸一板，说，就他妈你这瘪犊子还腆着脸跟我要钱？你把俺们的地板都砸坏了俺们不要你赔就不错了，还赔你果茶？赔你医药费？陪你坐着都没工夫。你哪儿凉快哪儿待会儿去，俩山子摞一块儿，你赶紧给老子请出！我告诉你啊，回去跟你们崔老板说，你们以后还别往我这儿送货了，抢着给我送果茶的有的是！
被老板轰出饭店的一瞬，李晨曦没忘记再看一看那扇门。因为他让它打败了，它先是虚晃一招，然后又杀了他一个回马枪，这两招是致命的，不仅让他摔了一个嘴啃泥，摔碎了两箱果茶，还磕坏了他的嘴，嘴里面的牙是不是也随之松动了，他不敢肯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用力，自己的门牙就钻心一样的疼痛难忍。
摔了果茶、丢了客户、嘴还被磕伤是李晨曦这一天上班的成就。
回到公司，崔凯看到李晨曦那副狼狈样子，又气又恨，他又骂了他一遍：我就他妈没见过天底下有你这样笨的人！面对崔凯的怒骂，李晨曦这次很服气，他也正对自己的这幅狼狈样子感到难堪，感到又气又恨，因此他真觉出来，自己就是天底下那个最笨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天底下那个最倒霉的人。李晨曦甚至觉得天底下可能还有最什么什么的人最符合他，他因为没听说过还不知道，因此他希望崔凯能继续把那个最什么什么的给骂出来，然而崔凯也没骂出来，不知道他是不知道了还是不忍心抑或是懒得再骂了，总之他没再骂出来，只是在瞪了他一眼之后，又说了一句：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说完了李晨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崔凯看了李晨曦肿得老高的嘴一眼，问牙没事吧？
李晨曦说好像，应该是没多大事吧。
崔凯皱皱眉头，说，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您这么一摔，给我找了多大麻烦呢？再说，您还跟那个东北人要什么医药费，他他妈的属狗的，翻脸就不认人，他能赔你医药费吗？上回他亲娘来了，想跟他要俩钱儿看看病，他都一文不给，连顿饭都没让他老娘在饭馆里吃，你想想，他能赔你钱么？
李晨曦低头说是。
崔凯继续说，临出门的时候，我就落了一句话，一句话没嘱咐到，你就给我捅那么大一个娄子！
李晨曦说你别生气，那两箱子果茶扣我工资。
崔凯听李晨曦说扣他工资，气就又上来了，他点着李晨曦的脑门说，扣你工资就完了，你以为就是那两箱子果茶的事儿吗？你还没到家呢，那东北人就来电话了，说以后不让往他那儿送货了，并且，以前的账也不给结了。扣你工资，扣你工资，你有多少工资让我扣啊？丢一个客户，你知道我一年的损失是多大吗？行了，我找个人陪您看病去吧。
跟李晨曦发完火，崔凯叫了一个手下陪李晨曦去趟医院。面对崔凯的一脸愠色，李晨曦诚惶诚恐，他说不，不用了吧，我自己找点药吃吃得了。崔凯乜斜了他一眼，说您自己看着办，反正医药费您自己掏，公司不承担。
带着一脸伤李晨曦回到了家，方芳见了吓了一大跳，她惊恐地瞪着眼睛，问李晨曦这是怎么了？李晨曦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怎么了怎么了甭问了，我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李晨曦脱了那身满是汗和灰土的衣服躺倒在床上后，方芳上前仔细地查看了他的伤情，之后拽他上医院，李晨曦甩开方芳的手，说不去。方芳说不去得了破伤风你就没命了。李晨曦说没命正好，反正我也是天底下那个最笨，最倒霉的人，反正我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听李晨曦这么一说，方芳知道一定是刚才崔凯又说了他什么，见他死拧着不去医院，她赶紧从自己的医药箱里找出了碘酒、云南白药以及消炎药什么的忙着给李晨曦往嘴上涂抹。抹碘酒的时候，方芳见李晨曦浑身抖动了起来，就问他是不是特疼？李晨曦没说话，一闭眼睛，泪水就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晚上崔凯拿着计算器来找李晨曦，他看了一眼李晨曦越肿越高的嘴，见上面涂得又红又白的，就皱了一下眉头。李晨曦心想崔凯看到自己的嘴之后应该再说些什么，应该有些安慰的话，但是崔凯什么都没说，没问他的伤情，也没再问他嘴里的牙怎么样，他坐在他身边后直接就按计算器，加减乘除一番之后，说您今天给公司造成的直接损失是两箱果茶，按照批发价算，价值人民币壹佰伍拾元整，您给公司造成的间接损失目前还无法估量。损失果茶加上客户赖掉以前的账不还，再加上得罪客户，公司决定对您做出处罚，一共处罚人民币一千元。给，这是处罚单，您看看。
说完，崔凯就递给了李晨曦一纸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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