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犯愁，旁边病房的一个老太太准备出医院，老太太的闺女就把崔凯给叫了过去，说看着你们家人手儿少，伺候病人捉襟见肘怪不容易的。她说照顾她家老太太的护工小虎不错，山西人，能吃苦，老太太住院期间都是她帮着照顾的，并且她照顾老人也很有耐心。老太太的闺女问崔凯让小虎去照顾你老妈，你乐意不乐意，你要是不用的话，她就去给别人干去了，现在病人多，护工少，我是看着你们姐弟俩倒换不开，挺困难的才提前告诉你一声儿的。崔凯听说有那么好的护工当然乐意，讲好了价钱后，他请小虎马上上班。
小虎和老太太话别后，拿着自己很简单的行李就来到了方芳的病床前，把行李塞进来橱柜，洗了手立即就开始了对方芳的护理。她先打来一盆温水，之后戴上手套开始给方芳擦洗全身，擦到方芳下身时，她的手就停了下来，她说抢救室给方芳插尿管儿时手法过重了，并且在这期间也没给方芳好好地进行擦洗，以至于方芳的下身都有些溃烂了。说到这里，她让崔凯赶紧找大夫去开点消炎药膏，说她每天给她擦洗的时候抹一点，过不了多久方芳的下身就会好的。崔凯见小虎如此耐心细致非常感谢，起身就赶紧去找大夫开药。
给方芳擦洗完毕，崔凯让小虎去吃饭，说他陪着老妈就行。小虎吃饭就只去了十几分钟，她说她吃了一个馒头就赶紧跑了回来，她怕方芳要大小便，崔凯伺候不方便。
中午，两个人坐在方芳的病床前聊天，崔凯问小虎的孩子多大了。
小虎说儿子快二十了，正在上大学，并说自己在这里当护工就是为了挣钱供孩子念书。她说山西的大山里，农民很苦，她希望儿子走出大山，通过念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崔凯不禁对这个母亲敬仰了起来，他对她说，你真是个伟大的母亲。了不起。他问小虎，孩子知道你在这儿当护工吗？
小虎说知道，他放了假就会来这里帮我干活。
两人说着话，方芳忽然咳嗽了起来，小虎赶紧站起身，戴上手套和口罩走到方芳跟前，把她身子扶起来，开始给她敲后背。
看着小虎对老妈照顾得很周到，崔凯就准备回去上班，走出病房，他给姐姐崔捷打去了电话，他让她别着急了，说他请来了一个护工，人特好，特实在，对老妈照顾得特周到。
到了第二天，崔凯中午去看老妈，来到病房发现小虎不在，老妈的好几样儿药都放在病床旁也没按时喂进去。崔凯感到奇怪，就问临床的人小虎去哪儿了。临床的说出去好半天了，可能是去吃饭了吧。
一个多小时之后小虎才回到病房，崔凯问她干什么去了这么半天。她跟崔凯说自己去吃饭了。崔凯说医院规定的吃饭时间不是半小时吗。小虎说那是指在医院的食堂里面吃，我到医院外面吃，时间就不够了。崔凯问她既然医院有食堂，你干吗舍近求远到医院外面去吃。小虎说医院外面的饭便宜。说完就靠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再不说话了。
为了解决小虎中午饭的问题，崔凯提出来明天给她从家里拿一个豆浆机过来，让她每天在病房里面打打豆浆。小虎苦笑了一下说大哥，我不能总喝豆浆不吃主食吧。崔凯见小虎一直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再像昨天那么勤快了，对老妈的态度也不像昨天那么热情了，不知道她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临床的病人家属就把他叫出了病房，悄声地告诉他说，护工一般都这样，一开始的时候都表现得很好，等到了第二天就要跟你谈条件了。
果然小虎在下午3点钟就打开了橱柜，把自己的行李拿出来，慢慢地开始收拾起来，那样子就像是要辞工不干了。见她一件一件地叠着自己的衣服，崔凯问她这是要干什么。她没回答，只是说方芳的病比较重，伺候她很累，并且责任重大。崔凯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你得给我涨工钱。崔凯问她你看涨多少合适。她说我也不为难你，我伺候前面那个老太太时，他们家每天都送饭，每天送饭都有我的份儿，这样我就不用到外面去吃饭了。崔凯说你甭兜圈子，直接说，你都什么条件。小虎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天三顿饭每顿你补我二十元，再加上替你家老人的操心费，你一天给我加一百块钱好了。崔凯看着小虎，觉得他现在才刚刚撩开了她的面纱，刚刚看清了她的真实面孔。
崔凯说我想想，然后我在跟我姐姐商量商量。
小虎说好吧。晚饭我还要出去一个多小时。提前告诉你了。
晚饭回来，小虎说她昨天照顾了方芳一夜没睡好，她要好好睡一觉，夜班自己就不能值了。小虎说完，就支起来折叠床，和照顾临床病人的那个男护工头对头地躺下了。崔凯无可奈何，只得搬了把椅子坐在上面，代替她守在了老妈的病床前。夜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崔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旁，因为他怕自己起来去照看老妈时椅子碰到了小虎的床将她惊醒，可是他侧头往小虎的床上一看，床上空空的，小虎不见了。再看和她头顶头睡觉的那个男护工也不见了，崔凯便开始感到疑惑，于是他便走出病房去寻找这两个人。一阵被压抑着的呼喊声夹杂着粗粗的喘息声把崔凯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循着声音，崔凯来到了污物间的门口。透过污物间房门上面的那块不大的玻璃，崔凯看到了男护工和小虎，准确地说是他先看到了男护工，男护工穿着上衣把裤子褪到了脚面，再之后，他又看见了被男护工压在身下的小虎，继而他才看清了两个人所做的事情：男护工将小虎压在了身下，小虎用双手紧紧地搂着男护工的腰，并且把两条腿也盘在了男护工的身上，两个人一起一伏地交战正酣。
这一场景把崔凯下了大一跳，他赶紧悄悄地退回了病房，并且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假寐。不一会儿小虎和男护工先后走回来病房。崔凯听见男护工窸窸窣窣地从柜子里翻出了什么东西来。之后他就听到了小虎的声音，她压低了声音说不够，说好了的是那个数儿。男护工悄声说时间不够，你老是催我，没尽兴，不给！小虎说不给不行，我催你是为你好，我怕是护士被病人叫醒了，你被发现了。俩人沉默了一会儿，崔凯就又听到了男护工翻柜子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辞退了小虎，崔凯再联系院方申请护工，可院方答复目前护工极为短缺，一时无法解决。
实在没办法了，崔凯只能连白天带黑夜地陪护方芳，崔捷只能临时帮一帮崔凯。
一天夜里，崔凯由于极度疲劳昏昏欲睡，看着钟点每隔一小时为方芳翻一次身的时间已到，而崔凯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崔凯迷迷糊糊地睁眼想看一看那只大手是谁的。
没想到李晨曦已经走到了方芳的病床边上。
4
看见李晨曦走到了老妈的病床前面崔凯本想上去拦阻，因为他不希望在这里再看到他的身影。但是他实在是太困了，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走过去把他从老妈的病床旁边拖走。他想朝他挥挥手，告诉他这里不需要他，他赶紧从这里走人、滚蛋，但是胳膊还没抬起来，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儿就不由自主地黏在了一起。
你怎么来的？迷迷糊糊当中，崔凯听有人问他话。
开车。于是他就迷迷糊糊地回答。
那，你就回去吧，我在这儿盯着。李晨曦说，你还开得了车吗？
听见有人说让他回去，崔凯便强打精神睁开了眼睛。当他看清了跟他说话的人是李晨曦时，就说这儿有你什么事儿？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崔凯，我是在真心实意地跟你说话。李晨曦说，你都好几天连轴儿转了，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替你。再说，你们家的大事小事还都指着你呢，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鹰，你是我们家什么人呢就替我值班？崔凯刚要跟李晨曦高声嚷，可见临床的病人朝他白了一眼，翻了个身，把后背给了他，于是他就把声音压低了，说，甭来这一套，我崔凯不是靠施舍活着的，法院不是已经判决了吗？你不是跟我妈没任何关系了吗？那你就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甭废话！
回……哪儿……去……
崔凯闪开身子，给李晨曦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离开，可刚朝李晨曦挥了挥手，就听病床上的老妈忽然发出了断断续续含含混混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大，并且还抖动着，可是崔凯和李晨曦同时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两个人不由得都惊呆了。崔凯和李晨曦迅速地对视了一下，用惊喜的眼神儿跟对方说，她醒了，她说话了，听到了吗？对视完毕，两个人不由分说，赶紧来到方芳的跟前。
李晨曦站在病床左面俯下身叫方芳。
崔凯站在病床右面俯下身叫妈妈。
李晨曦说方芳，你醒了？你能说话了？方芳，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崔凯说妈妈，妈妈您醒了？您说话了？，您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让我听听！妈妈，您再说一遍！
谁……回……哪儿……去……
她真醒了，她真醒了！崔凯看着老妈的嘴唇抖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后，高兴地攥住了老妈的手，说妈妈，妈妈，您能认出我来吗，我是谁，您认识吗？
李晨曦也攥住了方芳的一只手，说方芳，方芳，我是晨曦，晨曦，你看看我，看看我，认识我吗？
方芳一直半睁半闭的眼睛在两个人的呼叫声中睁开了，她动动眼球，看了看崔凯和李晨曦之后很快就紧紧地闭上了。
方芳。李晨曦赶紧叫她。
妈妈。崔凯也赶紧叫她。
可是方芳的眼睛再没睁开，也再没说话。
李晨曦感到奇怪，赶紧跑到大夫值班室叫来了值班大夫。大夫来了之后先查看了一下各种检测仪器，查看了一下上面的数据，之后又把方芳的眼皮分开，拿手电筒对着方芳的眼睛仔细地照半天，检查完了他说她现在又进入了昏迷状态，没有意识了。
崔凯感到奇怪，问大夫说刚才我们明明是看见她醒了，她说了两句话，还睁开了眼睛朝我们看了看，怎么会忽然又昏迷了呢？
对，我们刚才都听见她说话了，一句话说了两遍，虽然她口齿有些不太清楚，可是她的的确确是说了。我看她拿眼睛看我的时候好像也都认出了我，可是忽然她就把眼睛闭上了。大夫，我就不明白了，她既然醒了怎么会又昏迷过去了呢？李晨曦也问。
大夫问李晨曦说，你以前一直没来过吧？
李晨曦回答说，是，我今天是第一次来。
医学史上有过这样的奇迹。大夫把听诊器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说，刺激她的脑细胞，会给她的意识恢复带来帮助。你今天是一个新面孔，你的声音是一个新声音，你的面孔和声音或许刚才就大大地刺激了她的脑细胞，脑细胞忽然放出电波，她的意识便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恢复。我说的这些，您能明白吗？
李晨曦像是有些明白了，便问大夫，那就是说，她意识的恢复需要这种刺激对吗？
对。大夫说。适当地刺激对她恢复神智，恢复记忆是会有帮助的。所以，在护理这种病人时，我们要求家属经常叫病人，喊他的名字，跟他说话，就是这个道理。
大夫走出房间后又踅摸回来，他对李晨曦和崔凯说，医学史上有这种奇迹，你们不妨试试，或许不久后在她的身上也能创造这样一个奇迹来。我今天晚上不睡了，就在值班室等着，你们再想办法呼唤呼唤她。
大夫走后，崔凯跟李晨曦说老妈平时老提你写的诗，老以你写诗为骄傲，要不，你就念几首诗试试，看看能不能让我妈醒过来。李晨曦觉得崔凯的这个想法非常好，于是就座在了方芳身边，把头凑近她的头，把嘴对着她的耳朵轻声念了他和她相爱之后他写的第一首诗：
孩子
请不要把我的酒杯斟满
我的路远呢
翻过这座山
还在河的那边
念完了，李晨曦跟方芳说，方芳，你听见了吗？这首诗你还记得吗？方芳，你摇摇头或是点点头告诉我好吗？
方芳面无表情，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亮之后，李晨曦跟崔凯商量，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们都过来看看方芳，他们都是新面孔，都是新的声音，他们轮番来呼唤方芳，或许方芳就真的能从昏迷中醒过来。
崔凯说那当然好，那就麻烦你了。
崔凯表示了同意后，李晨曦便给嘟嘟、蕊蕊和发发打去了电话，他说了昨晚见到的方芳忽然醒过来的情形，又说了大夫的诊断，以及医学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奇迹，李晨曦说你们赶紧到医院来看看方芳阿姨，或许你们这些新面孔、新声音，会在呼唤方芳阿姨的时候，对方芳阿姨的脑细胞产生某种刺激，会让她从昏迷当中苏醒过来。
嘟嘟接了电话表示太好了，只要方芳阿姨能醒过来你让我叫她多少声都行。
蕊蕊接了电话说我们去合适吗？您去是因为您和方芳阿姨曾经是夫妻，而我们差着行市呢。
发发接了电话说，崔凯同意了吗？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可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那就没意思了。
孙丽丽听孩子们说了这件事，积极主张孩子们去医院帮助方芳恢复记忆。她说咱们老李家人可不是那混不懂事的人，咱们老李家人是知书达理的人，你爸，他是编辑，有文化，你们呢？嘟嘟，大学图书馆里工作，发发，大学毕业，机关干部公务员。就连最不济的蕊蕊，也是大学印刷厂里的工人。咱们做事，得让所有的人佩服咱们。得让所有的人对咱们挑大拇哥。这样，我决定了，今天你们就去，立即去，马上去。当然，去的时候咱们老李家人也不能丢份儿，这样，发发，你负责借一辆车，最好要好车。你开着车去。嘟嘟、蕊蕊，你们都化化妆，拾掇拾掇，出去了让人家看咱们老李家的人像是那么回事儿，知道了吗？
发发接到了老妈的指示便赶紧去借车。把电话打给王晓京，王晓京的手机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于是他只能又把电话打给了迪博士。迪博士接了电话说这种积德行善的事咱们一定要做，这么着，你过来吧，我跟你一起去。
发发放下电话就到迪博士办公室去找迪博士，可是进门后见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发发见迪博士的手机、车钥匙都扔在桌上，知道她肯定没走远，于是就座下来等。屁股刚挨到沙发，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王晓京，他问发发刚才是不是给他打电话了。发发说是，打了两遍。王晓京问发发什么事。发发说想跟他借车来着。王晓京就说我以为你把咱们的计划实施了，告诉我好消息呢。发发说计划还没有实施，不过迪博士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她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实施计划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别着急，静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刚刚说完迪博士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她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这句话，冷不防，就见迪博士从办公室的套间里走了出来。见迪博士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发发赶紧挂上了电话，惶恐地站了起来。他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粗心，明明知道迪博士的办公室里有个套间，并且，机关里每个局级以上的领导办公室里都有这么一个供领导休息用的套间，怎么自己就没在意呢？怎么就会如此地疏忽呢？
迪博士走到发发跟前让他看自己穿这身衣服去医院行不行。发发心里面打着鼓，脸上故作轻松，说不错不错。
迪博士在发发面前转了一圈，把衣服展示了一下，之后忽然站住了，她把脸上的笑容收了，问发发：
你刚才在跟谁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