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中国首富？”2010年5月6日上午，不到9点钟，深圳证券交易所的敲钟现场就被全国各地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天，医药股海普瑞要挂牌上市，以招股价148元计，公司创始人、大股东李锂和李坦夫妇的身家达426亿元，已然登上了中国内地新首富的宝座。而由于大多数人之前鲜有听说过海普瑞和李氏夫妇，所以都想在敲钟这天一睹风采。
9点25分，钟声响起，众记者终于认清了那位平头、微胖、46岁、毕业于四川大学化学系、曾在成都肉联厂工作过的家伙———李锂。
海普瑞股价当天报收 175 。17 元，李锂、李坦的账面财富也升至 504 亿元。新首富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质疑者亦不在少数。
就在两个月前，枟福布斯枠发布的富豪榜中，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以 70亿美元（约480亿元人民币）成为中国内地新首富。没想到，李锂很快刷新了这一纪录。也就是说，四个多月的时间，2010年中国内地就诞生出两位首富。
如果有人问你，还记得2009年中国内地首富是谁？你一定会犯愁。因为这一年中先后出现过四位“首富”———沈文荣、刘忠田、王传福和许家印。
先是沙钢集团董事长沈文荣，5月初成为枟新财富枠杂志发布的2009 年“新财富500富人榜”的首富（财富资产为200亿元）。随后是忠旺集团在香港挂牌，刘忠田以220亿元的身价被称为新首富。而这一年新一届“胡润中国百富榜”和福布斯中国富豪榜，首富桂冠均归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有趣的是，就在枟福布斯枠发布中国富豪榜的11月5日，恒大地产在香港挂牌，许家印以逾400亿元的账面财富，被捧为新首富。
若加上宗庆后和李锂，他们简直可以组建一个“首富团”了！美国首富最多是在比尔·盖茨和巴菲特之间踢皮球，而中国的首富一出现就是半打———财富世界里的中国逻辑着实另类。毫无疑问，股市仍是制造首富的永动机。
真是眼花缭乱，也非常有趣。从1999年中国有了第一份富豪榜（胡润在枟福布斯枠发布的英文版“中国内地 50 富豪榜”），到 2008 年的 10 年当中，“中国首富”的称号也不过为荣智健、刘永好、丁磊、黄光裕、张茵、杨惠妍 6人（家族）所获，黄光裕更是三次登顶，被称为“首富先生”。但2009年之后，“中国首富”的归属不断被刷新。
你可能会说，富豪榜不过是制榜者们的游戏。然而“城头变幻大王旗”，恰恰说明了制榜者在游戏中开始变得弱势。我所关注的是，为什么民间的仇富心态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甚。
按理说，从10年前对“富豪榜”和“首富”懵懂时的艳羡到质疑，再到习惯了富豪落马和达人辈出，普通民众的仇富心理应比几年前有所减缓，可事实并非如此。就连走“技术路线”而非“政商混搭”的王传福成为新晋首富时，新浪网一项调查显示，70%的参与者“感觉王传福会落马”———我们应责备问卷设计者“不怀好意”，还是感喟民众仇富心理的“习惯成自然”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仇富。首富们的不够透明增加了自己的神秘感，也给自己带来了质疑声。中国的首富们，无一例外不喜欢见光。如果说荣智健和丁磊的藏匿，分别是出于红色家族的特殊背景以及个人的习惯与取向的话，黄光裕和张茵的低调，则是最具有代表意义的两种风格。
黄光裕玩转“政商混搭”至经典，以至于人们说香港电影枟窃听风云枠影射的正是黄光裕案。而他最终还是倒在了政商关系上，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废纸女王”张茵则是另一种类型。她健谈、急躁，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2008年玖龙纸业深陷“血汗门”事件，面对传媒的质疑，她先是以谩骂回击，后来试图以“公关”方式息事宁人，结果发现越描越黑，迫不得已之下，她让媒体进入玖龙参观（沿既定路线），事件反而慢慢平息了。时至今日，张茵都在尽量回避传媒的视线。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政商关系上的混沌和与公众及传媒互动上的偏激，是中国民营企业家普遍的两大软肋和担忧，在“首富”身上表现得最为强烈。拿枟福布斯枠2010年富豪榜上的中国新首富宗庆后和女首富吴亚军说吧。前者执掌的娃哈哈集团，在和达能马拉松式的“战斗”中，屡屡通过大打民族感情牌向对方施压，这种方法有失偏颇，却十分奏效；后者执掌的龙湖地产在成为重庆地产龙头企业之前，中央及部委近20名主要领导就曾前去参观考察，她极少接受媒体采访，称不畏一切传言。但我的报道发表后，她还是不悦，最担心的是怕有人深挖文章中提到的她当年“蹊跷的第一桶金”。
中国民营富豪一直是那么“怕见光”和担心“枪打出头鸟”吗？不尽是。2003年前后，李海仓、乔金岭、周祖豹等民营企业家遭遇非正常死亡，加上孙大午“非法集资”事件，仇富和原罪话题在全社会被引爆。中央统战部、全国工商联等部委机构积极引导，称应“正确认识和评价先富阶层”。随后几年，眼看仇富情绪未像之前那样浓烈了，又来了两场风暴，一曰经济危机，一曰国进民退。这两场风暴，一下子将整个中国社会的财富观打回原形。
换句话说，中国民众和民营企业主的财富观向来是割裂的。当经济危机和国进民退袭来，他们都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后者无论是狗急跳墙还是金蝉脱壳，都会加深他们在前者心里“投机”的印象。实际上中国富豪们一路荆棘，内生都有强烈的表达欲，但张扬还是低调，有时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这是首富们的尴尬，也是中国一个财富时代的宿命。
首富本来就那么多。每个省市有自己的首富，每个商帮也有自己的首富，我向朋友调侃说，“首富”这一产品产能要过剩了。
本章包含六篇文章，主角分别是吴亚军、张茵、陈发树、杜双华、李兆会、何鸿燊。其中张茵和吴亚军是曾经的女首富和新女首富，陈发树、杜双华、李兆会、何鸿燊四人则分别是福建、山东、山西、澳门首富。地方首富也非常有趣，他们的创富过程以及正在演进中的遭遇，首先折射的是其所在省市的政商生态和商业文化。
如果要让我分别说出这四位大佬们“忧郁”的一个细节，倒是信手拈来：在福建做陈发树的报道时，新华都集团的一位高管在和我吃饭时，对唐骏拿天价薪酬愤愤不平，自嘲道“干瞪眼、没办法”；在山东做杜双华的报道时，最触动我的是日照钢铁集团党委书记廖海亭的一句话：“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啊，我们连狗都不如！”在山西做李兆会的报道时，印象最深的是李家人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好，海鑫集团主楼大厅里摆着的李海仓的塑像、高管们办公室的监控大屏幕亦让人生畏；何鸿燊是香港豪门、澳门首富，但惜乎英雄老去，力不从心？ ？
当下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二分法和符号化，首富很容易被直接捧上天，或被打入地狱。而我更喜欢走入他的企业或生活当中，用一些恰到好处的小细节，还原一个人或群体在大坐标中的喜怒哀乐。从这一角度来说，“首富”产能过剩只是一种幻觉，真正过剩的，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贴标签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