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亮光透过红纱在她脸上投下伪色的红润,红色衾被衬得她肤白如雪,洗尽铅华,少了一份妩媚妖娆,多了几许宁静祥和。
皇帝只手抚过她的嫩脸,指尖传来微微的沁凉让他心微凉。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般重伤在身,脸色苍白无依。
两年了,时过境迁,斗转星移,他心境也和当初截然不同。
“你想死吗?”皇帝的脸上一片寒冰,爱恨并存,“那我就偏偏不如你的愿!我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你的背叛,我的爱恨,我都要悉数讨回来,千倍万倍地要回来!”
他没有用朕这个词,因为他与她之间,不是皇帝和妃子的事情,而是她冷冰冰和他濮昱阳之间的事情,注定要纠葛一辈子的事情……
宫闱深深,宫墙层层。
宫门外,一个伟岸的男子伫立着,宽阔的肩头积满了厚雪,可见已经伫足多时了。
他星目暗淡,没有焦距地盯着红色宫墙,仿似如此这般能看穿城墙般,看到里面的情形……
痴痴身影,盈盈落雪。
天地间,一片化不开的浓浓情愫。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
春晨怡人,春风飒爽,春雪消融,暖阳温柔,飞红点点,流水潺潺,柳木扶疏。
巍峨皇城,座座华丽的宫殿坐落其中,错落有致,尽显皇家风采。
皇帝的寝居……御翔宫周遭是漫漫无边的妃子宫宇,圈圈环环,有如众星拱月般。
近水楼台先得月,照理说,越是处在圆圈中心的妃子在宫中的地位就越高。
然而,偏偏就有一座宫殿出现得非常不合常理。
它华贵奢糜,殿门却题着“冷宫”二字;它离皇帝的寝宫最近,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它气势凌厉张狂,却又显得落漠寂寥。
冷冰冰一身白色绸衣素群,躺于茵茵青草之上,嘴上叼着一根野草,双腿交叠翘着,仰望湛湛晴空,沐浴在金色挥洒的阳光中,已经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叹息了。
无聊……无聊……真的好无聊……
一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的日子发虚得让她想发噱。
无奈走不出那道门,也无人能进来探望她。
她被禁足了。
或许她先前犯下了大错,或许她得罪了某人……她猜测着。
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事情的始末。
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上面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或许留下狰狞的疤痕,幸运的是有如云秀发的遮掩,与容貌无碍……
可是,对于以前的种种,她却一点都不复记忆……
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一闲暇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就是绞尽脑汁地去回忆。可是就算她倾尽全力,却依旧还是一无所获。
这冷宫中的宫女侍婢尽管对她恭敬有加,可是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外,几乎闭口不语。
她惶惑,她茫然,她不知所措得像个迷失的孩子……
她是谁?她过往?她的家人?她已经悉数忘却。
对于这个地方,她只觉得十分得陌生,有时甚至存了一丝恐惧,却找不到他人为她答疑解惑。
漫无边际的惶惶让她不安极了……
她迫切地需要有个人让她依靠,解答她的疑虑,抚慰她的心灵。
此刻,已然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豁然起身,脑袋有些昏晕,幸亏有人及时扶住了她,那是一双干巴瘦弱、满是青筋瘀斑的老手。
冷冰冰下意识地想要道声谢谢,却在目光触及老妇严肃得仿若庙中的雕塑般的面容时,一切话语悉数吞入了腹中。
那老妇身形瘦小,目光却迥然有神,面若寒霜,每一道沧桑的褶皱皆渗透着源源不断的冷意。没有怒目相向,没有龇牙咧嘴,气势却更甚狰狞恶鬼。
此刻她正僵直着脊背,沉稳而严谨道,“请娘娘自重!”
“……”冷冰冰一愣。她哪里不自重了?她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看她一脸茫然不觉的模样,老妇人脸色沉下了三分,冷然说道,“身为皇上的妃子,一举一动皆事关皇家颜面,娘娘该端庄娴熟,不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严肃的态度一丝不苟的。
冷冰冰听着她的话儿,心里扮了个鬼脸,“婆婆想必是忘了我早已是冷宫中妃子,皇帝又怎么会来冷宫呢!”披头散发?她明明秀发如段、整齐柔顺,只是没有扎起挽髻。衣衫不整?她明明裹覆得严整,只是一身闲裙散装罢了。
老妇睨了她一眼,径自沉默。这冷宫雕梁画栋,华贵奢靡,处处景致如画,处处气势凌人。那这冷宫还算是冷宫废园吗?她也不知道。
看着她沉默的阴鸷,冷冰冰当然知道她厌恶她,依然记得当她问她自己姓甚名谁之时,她的不屑,她的厌恶……当然也没有理会她的蠢问题。
仿似周遭的人都认为她在伪装……仿似她就是这么让人深恶痛绝……仿似她是个祸害,人人避之不及……
满园寂寥,满心孤单。
没个人讲话,那有个凶煞恶鬼讲话,也凑合了……至少她还愿意与她讲话……
就像此刻,她有意无意地纠缠着她,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婆婆,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不然我真的快要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