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搞的,伤得这么重,真是可怜了这个标志的丫头。”中年女人的声音在心冥的耳边响起,温柔而悲悯。
“没想到,这个恶魔的府上,居然还会有这样好心的人。”她心头冷笑,缓慢的睁开眼。
是个仆人,很慈祥的仆人,但是和一般的仆女又不大一样,她似乎是很有威信的,后面的婢女都低首垂眉的站着,而她却坐在床边。手中拿着药在心冥的伤口上轻轻的涂抹。
想母亲的抚摸,使心冥冷漠淡然的心,有了些许波澜,不觉,眼角竟然有冰凉的东西滚落。
她实在记不起这样的感觉已经与她诀别了多少个轮回。
她以为自己一生都无法体会这种近乎奢侈的温暖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一个中年的婢女这里得到。
“姑娘是不是伤口很疼?”哀怜的眼神,关切的语气,“忍耐一下,很快会好起来的。”
仆女见她流泪,以为是因为伤口疼痛所致。
看到心冥这样几条伤口,就这样心疼,这样悲悯,那么当她看到心冥那些日子的体无完肤时,又会如何?
她怎么会知道,此时的心冥,躯体的疼痛早已经无法用眼泪来宣泄了,因为,那部分泪水,早已流干。
曾经漠视人情的她,从不曾把别人的怜惜安慰放在耳朵里,更不用说感动,可是,这个女仆,却总是让她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忽然走近了炉火一般。
不是她不愿意有人关心,只是,她太明白,那些对于她来说,从来都是奢望。
“你们都下去!”
哐啷声过后,是粗暴的吼声。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脸色刹那惨白,只有那个中年仆女,面不改色。
“奶娘,您怎么来了?”进来的人,是雪篱,见了中年女人之后,变得十分恭敬,可是眉梢眼角却还有未散尽的怒气。
“怎么了,这是?”奶娘这才站起身,冲着雪篱问。
“是军中事物不大顺利。”说着瞟了一眼床上的心冥。
“她伤得怎么样?”面无表情。
“伤得挺重,不过把药上好之后,应该可以在七天之内复原。”本以为雪篱会高兴的,可谁知她说完之后,雪篱的脸色又差了一分。
仿佛,根本不希望心冥的伤势愈合。
的确不希望,愈合之时,离开之日啊,玥阴,还在王宫中等着她呢。
“奶娘,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讲,你们暂且回避一下。”
“好。”奶娘却是笑盈盈的,瞧瞧雪篱又瞧瞧心冥,一双眼睛会说话。“这药膏得赶紧涂上,不然就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了。”雪篱点着头,送走奶娘,把门一关,便将药膏甩到一边。
见奶娘走了,心冥的心也一下子沉到底,对于她来说,雪篱始终是恶魔。
雪篱果然走到床边,脸上的肉在不住的抽搐,直直的盯着满身伤痕的心冥,眸光不住的变换。
脊背生凉,身上已经冒出冷汗,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在吞吐恐惧。
其实,她那张冷定的表情下,是一张挤满恐惧的脸。
“你不能痊愈,你的情况只能比现在糟,不能比现在好。”雪篱忽然说了一句,然而,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却是,你的好坏只能有我来决定,明光这个该死的家伙,凭什么对你用刑?!
是的,心冥此刻的伤,并不是他授权明光做的,而是明光私自对她动刑。
明光是绝对不允许雪篱心软的,既然雪篱的心已经软了,那么他就来加一把火,让心冥彻底对雪篱误解,直至怨恨吧,那时候,雪篱就会放弃感情了吧?
毕竟在明光看来,不会有谁,一直对一个怨恨自己的人死心呵护的。
心冥只是静默的听着,感受着无数的恐惧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中挣扎,它们几乎想要将她撕裂。
身体的神经已经开始了本能的惧怕。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雪篱猛然将心冥拽起来,右手紧紧扣住她的后颈,把她的脸颊摁到距自己两寸处,问,“你是要进莺燕楼,,还是留在我身边做暖床?”
凶恶万般的表情下,却是无尽的担忧与紧张,他是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她的回答,却又万分害怕她的答案。
他知道,以她的性子,恐怕是宁愿选择后者的了。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被无形的手,拎到了空中。
或者粉身碎骨,或者,直上云端。
原来,她竟然有着这么大的权力,可以给他天堂,也可以送他进入地狱。
问题在于,谁来给她天堂?
现在的她要拿什么去做为他的救赎?
都是在困顿中挣扎的人,在她的心中,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少年,那么她为什么要给他天堂?又还有什么心力却给她天堂?
和他一样,她也已经心力交瘁。
那种强烈的情感,经受住了岁月的涤荡,却抵挡不住彼此的伤害。
这算是什么选择的机会?进入莺燕楼便是所有王宫贵族共同的发泄工具,留在王府做暖床就是他的工具,无休止的承受来自于他的欺辱。
同样的暗无天日!
心冥冷着脸,半眯着眸子,倔强着,终不肯开口。
急切,不耐的吼,“说!”与此同时加重手上的力道,格格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冷,几乎要捏碎她的脖子。
“反正都是生不如死,倒不如进莺燕楼。”她终于抬眼,眸光平淡,嘴角现出一丝冷冷的笑容,美丽而淡漠。“如果,你真的给我自由选择的权力的话,那么,我宁愿堕入青楼。”
她的话,是如此的平静而镇定,却又如此的冷漠决然,毫不迟疑,在他听来,每一个缓缓吐出的字眼,都带着无比凌厉的攻势,洞穿他的心。
她完全知道进入莺燕楼意味着什么,然而她竟然毫无迟疑的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雪篱逼得她无路可走了,她放弃了过往的痴念和挣扎,所有的等待,都在她作出选择的瞬间,成为过往。
他瞧着她,好久都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睛都没有眨,只是眼波在瞬间的动荡之后,变得愈发深邃。
他的胸口如同中了一支毒箭,毒液迅速蔓延开来,“好!你宁愿进莺燕楼,也不要留在我的身边,很好,我会成全你的一定会。”危险而怨毒的逼视着她,忽然,唇边绽开一朵邪恶的笑。
“你不是很想进莺燕楼么,也好,不过,在你进去之前……”猛然,手臂一紧,将她蛮腰别到自己的身上,“今天晚上,你要好好的陪我。”
伤口被他触及,锐痛钻心,血水瞬间渗出,仰着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她仿佛看到了雪篱眼底游移的疼痛、失望、还有漩涡一般翻涌的诡谲与邪意。
她的心,骤然被凛冽凄冷围追堵截。
他居然说要好好的陪他,难道过去的折磨不过是个零头,今夜才是折磨的真正起始?
那诡谲邪恶的眼神,在她看来,如同匍匐的野兽,经长久的沉睡之后,渐渐苏醒,正缓慢的张开雪亮而犀利的眸。
瞧着,她眼底的痛恨,他的心在不停的翻绞,如同被一柄钝刀,来回的切割,可是他的脸上,依旧是略显凝滞的——恶。
突然,他松开手臂,冷冷的吩咐,“好好准备吧,尤其要处理好这一身的伤,别让人看了倒胃口,一旦我不爽了,你应该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淡漠的说完,冷着俊脸走掉了。
心冥却如同虚脱一般,顺着墙往下滑,最终瘫软在地上,浑身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她已经无法顾忌晚上会是怎样的折磨了。
她本以为他会立刻将自己狂捏一顿的,此时,她只感到庆幸,为这片刻的安稳。
“难道我真的害怕了,屈服了?”她忽然抱着头扪心自问,曾经,他那温和的笑脸还在头脑里徘徊,可是每当她伸出手去抓取的刹那,那张令她无比怀恋的脸庞都会碎裂成无数裂片,重新组合成或者冷漠恶狠或者怒意横冲的脸。
“臣服,这样臣服死也不得解脱,我绝对不会接受你的安排,不会。”她狠命的揪住自己的发,咬在齿间,面上是某种决绝,“为了你,我绝不臣服。”说自言自语着,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冰一样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