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直到很晚，林才到宿舍找我。他经常出入司法局，看门的老大爷对他非常熟悉了，他可以随便出入。
林坐在床前，用手摸我的头，我装作看书，不回应他的动作。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林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暗觉不妙，他为什么叹气？
终于，他轻轻地说：“我昨晚觉得你有心事，后来不放心，过来找你了……”那声音，低沉得不像他的声音，很陌生。
我无语。难道，他都知道了？我突然很慌张，但愿这只是一场梦。让这场梦快些过去吧，我不想面对。
他继续说：“我一夜没睡。从你这里回去，我都在流泪，为什么你要这样？是不是我宠坏了你……”
我不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他流泪，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一个大人弄哭了一个孩子，自己却没有糖果哄他一样，手足无措。
林痛哭道：“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我对你视若珍宝，你却轻易把自己送给了别人！我无数次感谢上天把你给了我，以为你是我一辈子的骄傲，你却以这样的方式打击我。”
我分辩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林抽噎着问：“那你还爱我吗？”我想起李立，他根本不爱我，他连时间都不舍得给我。我点头，“是，我爱你。”
他含泪看着我问：“你与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如果我说，昨晚是他第一次找我，你相信吗？”
他突然紧紧地抱着我道：“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我伏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他真的是第一次找我。我来这里不久，他对我关怀备至，一直默默地关心我，我对他很感激。”
林问：“只是这样？”
我艰难地说：“昨天……我生日……他送了一束玫瑰给我。”
林放开我，看我的眼睛，“你想要玫瑰，可以直接与我说呀，为什么你要接受他的玫瑰？”
我无语，我也从来没有与李立说过玫瑰，但是人家送了。更何况，如果让我主动提出要玫瑰，恐怕那玫瑰也不会让我心情愉快。我叹气，也许不全是玫瑰的问题。
林更紧地抱着我道：“我不怪你，是那贱人骗你玩你，我要把他的丑事告诉他老婆。”
我吓了一跳：“不能这样，这样你会整死他的。”
他冷笑说：“我就是想他死。如果不是怕连累你，我还想向司法局举报他。我要把此事告诉他老婆，叫他老婆以后看住他，不让他再害人，再骗你。”
我说：“这样不行，会害死他的。”林冷冷地说：“你是舍不得他？”
我生气地说：“以后我不理会他就是了，你相信我，行不行？”林说：“我还能怎样相信你？我当你如珠如宝，你都会与人上床，还要我怎样相信你？”
我恼羞成怒，大喝道：“我以后的事不用你理，分手！”
林说：“真的分手？”继而点点头，“好，分手！”狠狠地摔上门，走了。
刹那间，我积蓄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严重，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道歉，根本不知道如何挽回。“对不起”“不好意思”，这些经常对陌生人表示客气随口而出的日常用语，面对至亲的人，我竟然不懂得如何开口。
第二天，李立给我买了早餐。我面无表情地吃了早餐，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书，为公务员考试作准备。对于我这种长相平庸的女孩子来说，靠男人扬名立万不现实，不如自己练好武功弄碗安乐茶饭吃。
奇怪的是，下班后，林还是来了。他双眼通红，默默地坐在我的床上。
“我们不分手，好吗？”林说。我依然有气，“是你说要分手。”“是你先说的。”“好，是我说的，那你要不要分手？”温柔的时候很温柔，凶狠的时候也很凶狠，我这叫恃宠生娇。
林说：“我知道你善良淳朴，如果那人没骗你，你不会这样。”我叹气，这种事，牛不喝水怎按得牛头低？
林说：“我只请求你，弄来他家的电话号码，等我打电话给他的老婆，我绝不会说出你的名字，只叫他老婆看管好他。”
我怫然不悦，“你依然不信任我，我说过以后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我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一旦考上，也许我会到其他的司法所工作，以后都不会再见他。”
林眼里闪过一丝欢喜的光，但他还是坚持，“我需要你把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一定要打这个电话。”
我一字一句地说：“请你给我一点面子，我不想你打这个电话。”
沉默了半晌，他满脸是泪，终于说：“你根本不爱我。”我无语。
他说：“我们之间的缘分尽了，分手吧。”
我唯有沉默。他以为我不把李立的电话号码交出来，是为了保护李立，说明在我心中李立比他更重要。事实上，我之所以不愿意将李立牵扯其中，是因为我认为，在这件事当中，李立并没有威逼利诱我，我不能将其出卖，与爱不爱无关。
可是林不这么想。
男人与女人的想法，真的很不同。男人以为女人只要乖乖地听话，善解人意会撒娇就是好女人，实际上我们乖乖听话的前提，是对方允许女人也有尊严。
我说过，我是一个很倔犟的人，也是一个自以为女可杀不可辱之人。女人向男人提分手，其实撒娇要挟的成分居多，其目的是让男人更疼爱自己，但如果男人一旦提分手，便意味着他不爱这个女人了，所以要离她而去。
我很强硬地不去找林。
我天天若无其事地看书，若无其事地吃李立买回来的早餐。整天忙来忙去，不让自己有歇息的机会，因为我一停下来，便会没完没了地想起林，想起他轻抚我的脸，笑着对我说“你真蠢”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欣赏我的聪明，唯有他喜欢我的蠢。他知道我有时候很蠢，却从未嫌弃过我的傻气。真正爱我的，只有他一个。
我不敢再想与林的种种，因为我知道自己依然舍不得他。
可是我坚决不去找他。尽管每天，我都时常神经质地查看BB机，看他有没有呼过我，看他有没有给我留言。
但是，没有。
BB机传出来的任何声响，都被我寄予厚望，但一次次地令我失望。
我陷入了无尽的自怨自艾中，泪水常无端地漫出。我觉得自己很丑陋，很自卑，甚至连生存都失去了意义。
我觉得自己像一尾缺氧的鱼，快要窒息死了。林，如果你肯回来找我，我愿意做你身边的一条小金鱼，围着你欢喜地冒泡。
有一天，我正独自在办公室干活，BB机响了，忙拿来看，却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复过去一听，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好。”对方说。
我应了一声：“你找我？”
对方的声音听似毫不客气：“是。”
我说：“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咄咄逼人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心中顿生反感，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请问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李立的老婆。”
我“哦”了一声，心底有点慌乱，但还是有礼地问：“你找我有事？”
对方说：“我想见你，与你说几句话。”
我假装坦然地说：“没问题。”
难道李立的老婆听到什么风声了？我找娜商量对策。娜义字当头，马上表示陪我赴会，我们约在一家露天冰室见面。
所谓露天冰室，其实原来不过是一个体育馆的广场，因为南方的天气比较热，于是有人将其承包了下来，请来一些俊男美女在台上唱歌跳舞，吸引人们在此休闲消暑。在广场惊天动地的音乐声中，我们见到了李立的老婆。
这是一个从长相到打扮都很平凡的女人，五官一般，身材一般，唯有一双眼睛，令人感觉不安，一眼看去，便知道对方不好惹。
见我与朋友一起来，她稍稍吃了一惊，大概是想不到我敢找“帮凶”。我与娜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招呼她坐下，还相当有礼地问她需要什么饮料。
排场搞完，我才热情有加地问她：“李主任夫人找我何事？”她看了一眼娜，估计是想打击一下我的嚣张气焰，说：“我听到一些不好的话，是关于你与我家李立的。”
娜在桌子下面掐我的大腿，示意我不可乱了阵脚，我用脚轻轻踢她，表示无碍。我装作好奇地问：“听到什么说法了？”
她白了我一眼说：“难道你不知道？”
我笑眯眯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被我彻底激怒了：“如果你与李立没事，为什么你的男朋友会来找我？”我犹自镇定地说：“我的男朋友找你？我现在根本没有男朋友。”心里想，定是林终于找到了她。林的固执，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他把固执用来做其他的事，或许大家都会开心得多，可惜他一心复仇。
李立的老婆双眼紧盯着我问：“你没男朋友？有一天有个小伙子打电话给我，他说是你的男朋友，说我老公缠着你，叫我好好管教我老公。”
我苦笑道：“那人叫你管教你老公，为什么你反而来教训我？”娜也适时地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冰冰与男朋友分手了，也许男朋友想不开，故意找人说这种话？”
李立的老婆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与娜，我们却装作完全不在乎地谈论各种饮料的味道，相约稍后去哪里逛街。她终于按捺不住，说：“如果我查出来，谁勾引我老公，我不会放过她。”
我微笑，看着她真心诚意地说：“一定要好好看着老公，男人都靠不住。”心底却浮上一阵反感，你怀疑你老公在外面为非作歹，回家教训老公就是，却约我出来恐吓我，算是什么本事。
愚蠢的女人，总是喜欢本末倒置。
奇怪的是，当我第二天非常恼火地把头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李立时，他却称完全不知情，“她没有与我提过此事。”
我说：“也许是她怕提出来让你反感？”李立说：“也许是。”
可怜的女人，她敢找一个陌生的女人宣战，却不敢对老公的所为提出质疑。而李立，这边对我深情款款，那边却每天在家里扮五好男人。
虚伪的女人，虚伪的男人，虚伪的婚姻。
“你看，我老婆都知道我们的事了，以后你要对我好些。”李立这样对我说。我微笑着看他，“我不介意你将实情告诉你老婆。”
他原以为讨巧，却没料到我如此说。我自顾自地干自己的活，不再理会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