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双想,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这种东西,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不管有多么的苦——如果后悔药能让时光倒流的话。
“砰砰砰!”外面的敲门声把床上的人吵醒。窗帘被拉得严实,赵无双在黑暗中安静地听着那个声音,似乎还夹杂着愤怒的咒骂声。她无力地笑,没想到翩翩的江公子也会有砸门骂娘的时候。
如果我没有遇见江声就好了,她想。
“无双姐,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这更像是一个魔咒。
赵无双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把被子拿开,双手撑着想要坐起来,却还是虚弱地倒下。感受着脊背下软床传来的颤栗,她的心好像也跟着飘飘摇摇,不能靠岸。
双眼有些出神的望着被粉刷的雪白的房顶,有些像陆青那天穿的裙子,她想。
转开酸涩的眼睛,却瞟到黑色的衣柜静静的立在那里,她的心猛地一颤,再也不能平静。心里的那种难受感像毒素一样慢慢蔓延,将五脏六腑揪在一起。她难受地弓起身体,终于难过地抽泣起来,恍惚中好像听见了陆青的声音,“无双姐,这个世上是没有如果的。你没有遇见江声,就没有如果没有遇见江声。这些事,没有发生,就没有如果。”
她现在还能记起陆青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那片森林上的天空,像是看到了某种宿命——她的声音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没有之一。那只黑色的猫也歪着头看她,不明白她当时的愤恨难收。
“砰砰砰!”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嚣张,却再也占据不了屋内人的思绪。赵无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四天的不吃不喝已经让她进入完全脱力状态。
“姐姐,你放过它好么?”瑟瑟发抖的女孩抱着怀中狼狈的猫蹲坐在墙边,眼睛里满是哀求。
清冷的月光闲闲照进小巷,将小巷分成黑白两半。赵无双隐在黑暗里,看着女孩的眼中盈满水汽却坚强地不放它们流下。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无趣,师父只叫她捉住这只猫灵,如果伤害了这个女孩,她的心里终究会有些愧疚。她慢慢盘腿坐下,全然不惧寒冷,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对面的女孩缩了缩——由于匆忙,她穿得并不厚实。
“你要救它?”赵无双的声音夹在大风中有些破碎,带着些冷意。赵无双看着女孩忙不迭的点头,用希冀的眼光看着她。
看了眼女孩冻僵的手和浑身颤抖的身体,赵无双忽然觉得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反正,他们都活不长了。想着刚刚隐在墙边听到的悄悄话,赵无双嘲讽地笑了笑,慢慢站起来走进月光里。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爬上女孩的身体,心里的恶劣因子全然被激发。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活下来,赵无双想着就借力翻过围墙离开了。
“双丫头,这孩子已经没救了。紫流是器灵,传于上古,凶煞之气窜入人体内,虽然激起了她的潜能,却也搅碎了她尚还稚嫩的心脉,你说的那最后一击大约就是用尽了这孩子能调用的最大力量了,力竭则气竭,气竭则身死。”是谁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慢慢悠悠的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都能那样慢下来,那语调她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又或许,永远都听不到了。
忽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背影熟悉,正缓缓地向前走,旁边忽然多了另一道娇俏的身影挽着他亲热地叫,“阿声阿声。”
心里一阵悲愤难过,正要上前去把那两个人扯开。
“师父!”又是谁在叫,似乎盛满了哀伤。
“无双姐,世上没有如果……”
“无双!无双!”耳边的声音焦急而粗鲁,似有些粗气喷上她的脸。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却被另一个声音拉入了另一个梦魇,那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那个声音叫她无双姐。
循着那个美丽的声音,赵无双在桃花林中彷徨回顾,就看见那棵熟悉的桃树下白色的身影缓缓倒下。
轻轻地“砰”的一声,仿佛寂静无声,赵无双听来却像是耳边平起雷声,将她的心砸得粉碎。
“师父……”谁在轻声地叹。
“师父!”赵无双猛地扑过去,将那白色的身影抱在怀中,嚎啕大哭。
不知是哪里忽然响起笛声,幽怨彷徨,赵无双忽然觉得周围白茫茫一片,那道白色的身影也不见了,笛声却还缠在她身边不肯散去。
她朦胧地听着,觉得这笛声就要就像细韧的丝,横缠竖绕,就要将自己的心绞成碎末。笛声忽而转高,高亢得像是要冲破云霄,却倏尔转下,像是受了重伤的鸟儿不甘地想要高飞,却又不得不坠落尘埃,最后只能悲哀的鸣叫,后来连呜呜的哀鸣也消失了,白茫茫的空间只剩下赵无双一个人。
“无双,”又是那个慢悠悠的声音,“你这孩子,坚强有余而韧性不足,江声的事小丫头已经告诉我了。你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了么?江声真的那么不值得你相信么?还是你真的就那么慈悲,要将江声让给那个孩子?师父是不能永远陪你的,你今天就下山吧,没有解决这件事就不要回来了。我也活不了几年了,也希望可以早点喝到我徒儿的喜酒。记住,你想要的就要去争取。”
“无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但仔细听来却是再熟悉不过。一直在道着歉,并不多说什么话,只一直说着对不起。听着声音里的憔悴与痛苦,赵无双缓缓地闭上眼睛,细细地听着这有些久违的声音。
声音中带着严重的沙哑,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来的音色,但赵无双还是听出来了这个陪伴她这么久的声音。
江声,你何苦。
赵无双缓缓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毫不留情地射进她的眼睛。感受着巨大的疼痛,眼睛汹涌地流泪,她却毫不避开,直直地看着窗外耀眼的太阳,盯着那耀眼的白。
“无双!”身旁一声惊呼,随之而来的是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盖在她的眼睛上,而后身体就被温暖的胸膛抱住。
感觉到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肩上瞬间浸湿的衣料,赵无双心里忽然开朗了,师父离开了,小青不见了,我的亲人只有他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又怎样,他是值得相信的。只要他们之间确实是误会,只要,他还爱着她。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原谅。
赵无双想着,双手缓缓抬起想要回抱一下,却有些乏力垂下了手。
“对不起,”耳边的声音哽咽着有些凌乱地道,“你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不管你要怎么样惩罚我都好,你醒过来就好了。即使……”
“江声,你先放开我好么?”赵无双打断他的话,她觉得她要被勒死了,心里虽还有些不痛快,但声音还算温和,这是他们吵架以来她对他说话最温柔的声音。
身体被轻轻放开,覆在眼睛上的手也慢慢拿开了,眼睛也渐渐适应外面的光亮。赵无双望向他的手,却感觉到了不对,江声的动作轻缓,有些珍重,却似带着更多的留恋与不舍。她心中一动,右手使了全身的力气抓住要收回去的手,却又泄了力气。她又转眼看向他,却发现她竟有些不认识这个一个月前要跟她结婚的男人。
他的情绪似乎平静下来,缓缓站定,抬眼看着她。
赵无双有些发呆,怎么江声是长这个样子的么。还是飞扬的眉,深深地眼,淡淡的唇,只是整个人瘦下去了一大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略长的头发已经变成了寸头,她以前就不喜欢他把头发留那么长,他却不听,现在的他看起来很精神,穿戴很整齐,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明亮,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满心珍惜,又像是挣扎留恋,也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江声,”赵无双缓缓地叫,听着自己嘶哑的声音,定了定神,“我们……”嘴巴被突然而至的手掌堵住了,看着江声稍稍靠近的脸,赵无双疑惑地看着他,就听他说道:“现在先别说话,我先叫医生来看看你的身体,等你好了再说好不好?”
赵无双有些愣住了,忽然知道了他不一样的地方,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话,他一直是骄傲的。
赵无双直直地看向他,却又在他眼里发现痛苦挣扎,她有些不安,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些话必须要现在说,她这么想。
她只有用着她不多的力气使劲把江声的手拿开,艰难地道:“我现在就要说,你如果要去叫医生,就去,我只说一次,”赵无双闭了闭眼,仿佛在积蓄勇气,睁开眼看着那张带着疑惑表情的脸,“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我还是要说,但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这是我第一次的争取,也是最后一次的勇气,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和顾悦的孩子……”
“什么孩子!”赵无双被这一声吼得怔了一怔,看着面色变得狰狞的江声,缩了缩身体。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声,心里却有一个猜测,虽然觉得那不可能,但那个想法一旦冒了头就收拾不住,她急着验证,就又说:“顾悦难道没有跟你说?她有了你的孩子。”
“我他妈就跟你上过床!顾悦哪里来的我的孩子!”江声这就是不顾形象地大吼了。
赵无双又缩了缩。脏话,赵无双默默地想,心里却高兴起来,又有些茫然,师父,小青,原来我是可以幸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