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自然不知道飞染师徒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他只看到对男女之别都懵懵懂懂的女人，听到他说“嫁人”，突然间扭捏起来。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了。
伴随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宋青莯听到山槐拦住了来人。他决定速战速决，遂清了清喉咙，低声说：“飞染，谢谢你愿意去衙门当女捕快，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宋大人，您不用这么客气。”飞染打定主意，等她还了宋青莯人情，依旧要回庵堂的。
宋青莯微微蹙眉，为难地说：“当捕快很危险，若是母亲知道，是我恳求你帮忙……定然会责怪我……”
飞染疑惑地眨眨眼睛。
宋青莯又道：“据我所知，母亲很想把你接去我家……其实住在我家，比住在衙门舒服多了……只是家里规矩多，到时我就不能请你去衙门当差了……”
“我明白了！”飞染豪爽地拍了拍宋青莯的肩膀，“我会对白姨说，是我自己想去衙门当捕快，这样白姨就不会怪你了。”
宋青莯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再生罪恶感。他把飞染带离客栈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先下手为强。若是飞染住在国公府，他大概只有向母亲请安的时候，才能看她一眼。
最重要的，以他母亲的不靠谱，必然迫不及待替她物色未婚夫。他对自己说，他的谎言不过是为了兑现幼时的承诺，可隐约中，似乎又有其他原因。
飞染与宋青莯回到客栈的时候，白珺若正在大堂等他们，她的旁边站着身穿常服的中年男子。
宋青莯对二人行礼，白珺若迫不及待拉住飞染的手，亲热地说：“飞染，我和你伯伯都商量好了，等办完阿瑶的丧事，你就随我们回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白姨，我想去衙门当捕快，专门抓坏人。”飞染扯着白珺若的衣袖说，“宋大人已经答应了，他说，我可以住在衙门。”
白珺若呆住了，成国公宋航却只是似笑非笑看一眼儿子。
飞染一心报答宋青莯，急巴巴解释：“白姨，刚才宋大人带我去替师傅报仇……”
“你们抓到人了？”白珺若朝儿子看去。
飞染用力点头。“白姨，是宋大人找到凶手，我亲手把人抓住的，那人亲口承认了。师傅突遭不测，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可是我把那人揍了一顿，心里就好受多了。”她微微一怔，接着又道：“师傅自小教我武功，如果我用师傅教我的武功抓坏人，让他们以后都不能害人，师傅一定会很高兴的。”
飞染自觉理由太单薄了，却见白珺若红了眼眶，一脸欣慰。“白姨，您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你说得很对！”白珺若反手握住飞染的手背，“你这么有志气，又这么像你师傅，白姨很高兴。走，我们去告诉你师傅。”
她拉着飞染的手往二楼走去，絮絮叨叨说：“你当了捕快，不管遇着什么事，白姨都给你撑腰。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你师傅心心念念上阵杀敌，有一回我们偷偷跟着守军巡边，还遇上了对方的郡主……”
白珺若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楼梯口。宋青莯没料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想着母亲不爱受拘束的性子，他又恍然大悟。
眼见父亲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他默了默，上前对宋航解释：“父亲，昨夜儿子一时情急，忘了今日大朝。”
“我相信你是一时情急，不然你也不用眼巴巴把人带离客栈，找机会先下手为强，不是吗？”
宋航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戏谑之味，宋青莯垂下眼睑，眼中掠过一抹尴尬，只道了一声“是”，便默不作声了。
宋航夸张地叹一口气，自顾自说道：“你从小是个有主意，我一向懒得操心你的事，不过我得告诉你，女人都是小心眼的，你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要知道，女人一旦记恨上你，是很可怕的。”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青莯听到他的话，嘴角微微抽搐。在外人眼中，成国公虽然爱妻成痴，护妻成魔，专职护短，但在旁的事情上，他一贯稳重沉着，平日里不管朝堂上的事，一旦遇上军国大事，皇上必定找他商议。没人会相信，他最爱戏弄三个儿子，看他们的笑话。
“怎么，难不成你抓到的是真凶？”宋航一脸了然。
宋青莯表情一凛。若飞染发现他蓄意欺骗她，一定会恨他吧？
片刻，他按下纷杂的情绪，避重就轻地问：“父亲，儿子多嘴问一句，蒋家被查抄……”
“十六年前，你才五岁，我们全家出门前，你对我说，你母亲正值伤心之际，为什么要让她旅途劳顿，去最远的庄子。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吧？”
宋青莯呆住了。原来，十六年前他的父亲并非带着全家外出散心，而是故意避开蒋家的祸事。是啊，如果她的母亲人在京城，一定不会坐视息嗔师太落发为尼。
宋航转身背对宋青莯，一字一句说：“现在，如果你仍旧想知道蒋家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宋青莯沉默了。当年，他父亲选择了避开，现在的他有能力承受真相吗？再说，飞染又不是息嗔师太的女儿，他有必要知道真相吗？
“父亲，我明白了。”宋青莯结束了话题，转而询问：“想必您已经说服母亲，不对外声张师太的死因，只不知道您和母亲什么时候回京？”
“明天吧。”宋航叹一口气，“按你母亲的意思，你既然在八角镇点查刑狱，师太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是。”宋青莯点头。他正要行礼退出去，却被宋航叫住了。“父亲，您还有什么吩咐？”
宋航正色道：“青莯，你心里很清楚，你母亲不过是爱屋及乌。若想把整件事彻底画上句号，最简单的方法是将飞染远远嫁了，嫁个普通人。恐怕师太也是这个意思吧？”
“我不明白父亲的言下之意。”宋青莯装傻。
宋航的表情愈加严肃，意味深长地说：“从小到大，凡事我都由着你们自己做决定，但这一次我不得不提醒你，她一旦成了你手下的捕快，你们就不仅仅是两小无猜的幼时玩伴。总有一天，你必须面对蒋家的过去，甚至她的身世，你想清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