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志伸出左右手，却闭着眼睛说：“孟中由，你把活着的马口鱼都带到海里面去吧，我也活不成了不过，我现在很高兴：你看，我左手是媚杞的眼珠，右手是我自已的眼珠。我和她就一起死在这里，五十年后，这里一定会重生一种鱼，左侧两眼，右侧两眼，这就是我和媚杞所轮回而成的比目鱼！”他果然不久就没有了气息。
孟中由把存活下来的马口鱼用捡到的一个盆子逐条装好，先前那条小鱼入了水，精神又好了些，她对孟中由说：“媚杞姐姐跟我聊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还说你最喜欢唱歌，她也想要唱一首歌给你，为这，她练习了很久，可惜你再也听不见了”
“她想唱给我听的是什么歌？”
“你想听听吗？”
那条小鱼含泪开口唱了起来：“透过窗舷你望着翦影一夜爱上他在天与海的交界你忍痛用声音交换了双腿只为走近爱的人身边你赌上毁灭相信真爱会永远不懂专情不适合人类而你连道别都没有人听见黎明後随浪花凋谢你的泪一抹无邪不属於这个冷漠的世界舍弃了一切只为一个能够付出你真爱的机会你的泪一抹无邪原来感情那麽难以学会他身边是谁消失前後不後悔你的悲伤是否像海一样深邃你赌上毁灭相信真爱会永远不懂专情不适合人类你最美的梦像泡沫般碎裂剩童话里忧伤一页你的泪一抹无邪不属於这个冷漠的世界舍弃了一切只为一个能够付出你真爱的机会你的泪一抹无邪原来感情那麽难以学会他身边是谁消失前後不後悔你的悲伤是否像海一样深邃你的泪一抹无邪原来感情那麽难以学会他身边是谁消失前後不後悔人鱼最後的泪像海一样深邃”
而孟中由听着，听着，脑海里想起了一首五言古诗：“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鲱，相教慎出入！”
孟中由被送回看守所与那个木偶人对换之前，管四俅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嗯、嗯”两声挂机后转身对孟中由说：“你也不要为媚杞和崖志的事情太过消沉，他们能够在一起轮回生成比目鱼，也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法医化验结果已经确定，那天在淡东海岛上被你击中的渔民最终的死因并不是因为枪伤，而是被一种独特的病菌感染恶化。这种病菌通常是由苍蝇蚊虫所携带，我想，这一定是魔道的蝇人搞的鬼名堂！有了这些证据说明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对社会和人们造成重大危害，而且你身为一名军人，服从命令也是天职，我想，法院一定会据此做出公正的判决，你不久将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肖芸听了这话显得比孟中由还要高兴，她看了看管四俅，睁着大眼睛说：“别人都说你是铁面刑警，传言只要到了你手里的犯人，‘管保变成死囚’，所以才叫管四俅。没想到你却是这样一位通情达理、为民做主的好警察！”
“对于那些无恶不作、万恶不赦之徒，我的责任就是把他们变成下地狱的死囚！”他的脸转向孟中由：“小孟，你猜猜看，我为什么叫管四俅？”
孟中由说：“我也跟芸芸想的一样，开始觉得你的名字里就透着一股杀气。”
管四俅摇了摇头说：“你们完全弄错了。屈原有句名诗写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知道吗？”
孟中由说：“这个除了袁三清那种白痴，是人就应该知道，不过好象跟你的名字没有什么联系。”
管四俅说：“怎么没有联系？他为了百姓的哀苦而涕泪满襟，为了国运的昌衰而上下求索，我既然想成为一名风尘中的侠客，完成惩奸除恶的重大使命，在当今世道中，就不仅仅只‘上、下’而求索就可以了，而要四方俱到，八面玲珑唉，事实上，我又哪里能够做得到！”他抬起头看着苍天，脸上虽然仍是没有表情，但眼中确实透露出无比愁苦的神色。
肖芸低声对孟中由说：“我妈妈告诉我，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身上背着一种对未来的责任。越是有责任感的人，他的人生就越是痛苦。”
没想到这话却让管四俅给听见了，他看了看肖芸说：“我知道，你是风姑的女儿。你妈妈说这话没错，但她应该还告诉过你，人生最大的乐事，就是把自己的责任完成，人的责任一天没有完成，就会一天过着苦难的日子，一生没有完成，就会到死也带着苦痛到坟墓里面去。所以我自认为是‘任重而乐远’！一个人，只有知道负责任的苦处，才能知道尽责任的乐处。想当年，你妈妈承诺了与你爸爸厮守一生，为了这个责任，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承受了多少苦处？但是，她一定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因为她认为这样才是她幸福的人生，对不对？哼，就说说你吧，千里迢迢，象个跟屁虫似的在孟中由后面跑来跑去，难道不辛苦？难道不受罪？可是，当你跟孟中由在一起时那种开心的样子，不明白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中了六合彩。”
肖芸脸上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孟中由却想了想说：“既然苦难是从负责任的事情产生的，那么如果我身上没有责任，不就永远没有什么痛苦了？”
管四俅说：“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会没有责任只可能是他在推卸责任和逃避责任罢了。这样就会受到良心的责备，不得安宁；而你孟中由因为是个无心的人，所以才会没有什么责任感，当你的泥心变成真心之后，你就会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一个人只有尽了大责任，就会得到大快乐，尽了小责任，就会得到小快乐，而你如果推卸或者逃避责任，那就只能是自投苦海，永远无法超生！”
这天星期五，孟中由象平常一样在监仓里用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地板。来回走动的犯人还不时说没擦干净，用脚在他的上狠狠踢上两脚。擦到铁门边时，他抬头看了看外面，一片阳光灿烂的天空，却因为被放风场和铁门远远地隔开，没有哪怕一丝斑驳的阳光照射进阴暗潮湿的监房之中。
忽然外面铁锁“咣当”一响，一个警察打开铁门，高呼：“孟中由，收拾好全部东西，跟我出来！”随着厚重的大铁门“吱呀呀”成八字打开，阳光扑面而来。
孟中由拿着臭哄哄的抹布站起身来，他激动得几乎手都有些发抖了，回过头，他又看了一眼监仓里那些蓬头垢面的犯人特别是那几个“上流人员”的大哥们，他很想将抹布往他们的脸上扑打过去。不过，他克制住了自己，扔掉抹布，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