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三清酒足饭饱之后，起身出门就要溜，孟中由想了想，转身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个条子压在菜碗下面。这时，小胡子老板神出鬼没地在门口将袁三清挡住，两人手握手走了进来，店老板满面热情地说：“二位吃完了？这菜的味道怎么样？欢迎多提宝贵意见。”
袁三清把手挣脱出来，伸了个懒腰说：“嗯，菜不怎么样，不过我们给面子都吃完了。你来得正好，可以叫伙计收拾碗筷了。”
小胡子老板摊开手掌伸了出来说：“好嘞，结账吧。”
袁三清说：“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了不要钱的吗？”
“我们酒店可从来没有说吃饭不要钱，只不过因为我的名字叫‘随便’，为人处世也非常随便，所以闲着无事开了这家‘随便酒店’，意思是说你来不来吃都随便，来了吃什么都随便，吃了给多少钱都随便这，也就是我们酒店的企业文化吧。”小胡子老板一脸笑眯眯的，张口说了一大箩的“随便”。
“给多少钱都随便？我给个鸟毛给你。你还象个叫化子一样伸着手，我可要一脚飞过去了我在街上对乞讨的人向来就是这样残酷无情的其实，你这酒店的什么文化还得再加上一条，‘给不给钱都随便’！”袁三清嘻笑着说，“否则你就是不随便了。”他伸手就要到腰里拿出砍柴的刀。
小胡子老板脸色一变，摊开的手掌握拳往回一收说：“想赖账？你说得好，我名字是叫‘随便’，可是我姓‘步’，所以姓名连在一起就是‘步随便’！”他两手都化为戟指竖在鼻子前面，口中念念有声，大喝一声：“贪得无厌的畜生，还不快变！”
袁三清和孟中由只觉得身体一阵痉挛，抽搐着摔倒在地下，打了个滚，痛得叫了起来，却叫出了奇怪的“嗷、嗷”声音，相互看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两人瞬间都已经变成了大耳长鼻的肥胖白猪！
那个名叫步随便的小胡子老板往外一挥手，进来两个粗壮的店伙计，手脚麻利地把他们身上所穿的衣裳剥光，步随便看到了孟中由胸腹上面的拉链，奇怪地说：“这个有点奇怪。”那两个店伙计可什么也不管，再把袁三清和孟中由的双手双脚此时应该叫做“四蹄”，捆绑起来，拖到了酒店后面的猪栏之中。穿过大厅时，外面还有吃饭的人涌了进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说这个肥那个瘦，这个猪乳大那个猪鞭长。袁三清挣扎着仍在嗷嗷大叫，孟中由却惭愧得连叫也不敢叫了。
猪圈里一片脏兮兮的，猪粪猪食混在一起，散落得到处都是，简直臭不可闻。早就有一大群猪挤在了里面，乱拱乱冲，可这猪圈都是用铁栅栏围成，哪里能够动得了半分。一个店伙计提了桶猪潲走过来，对着他们蒙头盖脸地从上倒下，嘴里“啰、啰、啰”地叫了几声说：“吃吧，吃吧，你们不就是喜欢白吃白喝吗？到了这里，你们就彻底不要想事了，好好吃上几天猪潲，养得胖胖的，再吃上一把刀子，进锅子上桌子，吃到别人的肚子里，下辈子再来投胎转世喽！”
那些猪们听了店伙计说的话，不免神情沮丧，但见了倒在地下的猪潲，仍然争先恐后地向前涌挤抢食，可能都觉得事实已经是这样了，多吃一点算一点，过一天算一天。
这时，步随便从饭店那边走了过来，对店伙计说：“刚才那个胸腹上有拉链的那个家伙在哪？”
店伙计仔细找了找，看见孟中由意兴阑珊地趴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就用手一指说：“那个家伙好象很懒，一直趴在那里动也不动。”
步随便看了看说：“他不是懒，他是还有一些羞耻的感觉。你看，这是他刚才在吃饭时写的纸条。”
店伙计接过纸条轻声念了出来：“‘随便酒店’的老板：对不起，我今天身上没有钱，吃饭的钱我只有改天再付给你了。一定，一定！”他愣了愣，仍然说：“明知自己身上没钱，还来酒店吃饭，现在哪里还有赊账的？哼，他这也是心存不良，变猪仍然是活该的！”
步随便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他还算是打了张欠条。我已经搜过他们的衣物，这个家伙确实身无分文，也没有街头那些无赖混混通常带的刀呀斧呀之类的玩艺。这样，先把他拉到小猪圈那边去，事情既然发生了，总得承担责任，嗯，让他在这里面做几天客，就当是吃了********，再送他个教训也好。哈哈而他那个伙伴就完全不同了，白吃白喝还理直气壮要来抢劫，老子非把他做成一桌满汉全席不可。”
店伙计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不过终究还是按照步随便所说，把孟中由拽了出来，拉到旁边一个单独的栅栏里，这里面与先前就大不相同了，不但干净了许多，地上还铺了一层软软的金黄色稻草。店伙计把一个包裹扔了进来说：“就带两件破衣也敢来咱们这‘随便酒店’白吃白喝，你小子要么是胆子大得很，要么就是心性傻得绝。”孟中由也折腾得累了，趴在自己的行囊上面，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半夜，孟中由被一阵猪的尖叫声从睡梦中惊醒，他支起身子一看，两个店伙计手执尖刀从栅栏里拽出了两头肥猪，摁着拖到旁边一间小屋之中，尖叫声转而变得更加凄厉，“劈哩叭啦”几声较大的动静扑腾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血水从那间小屋的木门处汩汩流了出来。
猪圈里其他的猪们有的也发出了几声惊恐的叫声，而大多数则只是睁开朦胧的眼睛看了看，又倒头睡了下去。
孟中由看见孟婆婆带着两个人的魂魄从那间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魂魄委屈地问孟婆婆：“我现在算是一个死人，还是一头死猪？”孟婆婆叹了口气说：“你们魂魄还是人，但是你的肉体已经是猪肉了。”
步随便一身运动装束从外面跑步回来，看见孟婆婆，打了个招呼：“孟婆婆，早！”
孟婆婆板起了脸说：“步随便，你这样做是有悖于天理的，你知道吗？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白吃了你一顿饭，你用得着置他们于死地吗？”
步随便一边轻松地左弯腰、右弯腰舒展身体，一边不以为然地说：“记得在《明史》中朱元璋曾经说过：‘时当乱世，非用重典不可’。现在这个世界道德沦丧，太多的人胡作非为，还不赶紧下猛药、用重刑，简直无法收拾！”
孟婆婆说：“你连白吃一顿饭的家伙都要置之于死，照你这么说来，天下的人岂不是大半都是该死了？”
“腐肉不深挖，必定会导致全身的溃烂；小病不吃药，也可能会引发将来的不治之症。惩腐治乱，就是不能有孟婆婆你们这样姑息迁就和唯恐把天下人都杀绝了的思想。其实，现在天下还是好人多的，只不过如果让魔道这样泛滥下去，终究会伤了好人的心，使他们被那些得志的魔道小人逐渐拉向堕落的边缘。我这样做，就象当年关公刮骨疗伤，痛是痛了点，但从长远来说，绝对是正确的！”步随便又跳起来踢了踢腿说。
孟婆婆摇了摇头说：“你们‘风尘三侠’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步随便哈哈一笑说：“你这是夸我，还是在骂我？我让这些吃白食的无赖变成猪，又让他们被另外一些无赖们吃下肚去，不是很符合‘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的正道思想吗？再者说了，玩火者****，这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孟婆婆，你也应该知道现在民间的疾苦有多深，有多重！这些家伙多活一天，就会让更多的好人难受一天！”
孟婆婆说：“他们又不是什么当权的恶人，只不过是一些小毛贼，能做出什么很坏的事情来”
“当权的恶人？嗯，你说的对，那些恶人更该死。不是有人在开大会时唱这样的民谣吗：‘往上看，台上坐着贪污犯，先枪毙，后审判，没有一例冤假案。’哈哈，唱的真是妙极了。不过这些当权的恶人可不归我管，自然有‘铁面刑警’管四俅去对付他们，另外，听说江南牧师最近的羊圈也扩大了好几倍，他也笑着说自己这是新时代的‘圈羊运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逮着的抢劫犯、偷盗犯也越来越多了。你刚才也说过了，既然我们号称是‘风尘三侠’，就要不愧于这个‘侠’字，只要我们认为是对的，就一定要做到底。哈哈，我们的团队精神就是：‘虽在风尘之中，不堕青云之志’！”步随便用手捋了捋唇上的两捌小胡须。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争执些这个。你们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只怕这样下去，你们也会与魔道越来越近了。”孟婆婆不再多说，带着那个魂魄消失在即将黎明的夜色中。孟中由想叫孟婆婆，一出口只轻轻发出了“嗷、嗷”的两声猪叫，他连忙羞愧地闭上了嘴，将头埋在了稻草下面。
第二天上午，步随便闲着没事，又到猪圈里来查看情况。他一边点数一边教训说：“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也没有用。来世吧，来世再做个彻底的好人。”
一个店伙计跑了过来说：“步老板，刚才我们开门的时候，发现酒店门口有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已经晕倒在地上，另一个对我们说她们是饿成这样的，让我们帮帮她们。”
步随便说：“这还不简单，随便给她们一点东西吃就可以了嘛。”
店伙计说：“是啊，我们让她们进来，吃了点稀饭馒头，那个晕倒的女孩子这才醒过来了。可是，先前那个求我们施舍的女孩子却不肯走说是吃了我们的东西没付钱，一定要在这里做两天事，以工钱付饭钱。”
步随便听了深有感慨地说：“这样知恩图报的人现在实在是太少了。好吧，你把她们叫到这里来，随便安排做点什么轻便的事吧。”他又回过头对栅栏里的猪群们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同样是在一个蓝天下的生活的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孟中由听了这句“名人名言”，无地自容。
然而接下来发生了更令他无地自容的事情因为与他们那个差别这么大的女孩子来到眼前时，孟中由发现，她居然就是肖芸！她还是那个脑后扎着蓬松的马尾巴辫子的模样，只不过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发白，显然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女孩子却戴着个翻边小圆帽，帽沿垂下一帘面纱，将脸庞几乎全都遮住了，看不清长着什么样子。步随便问这是怎么回事，肖芸说是她妹妹，从小被火烧坏了眼睛和脸庞，所以怕别人看见。
孟中由当然知道肖芸没有什么妹妹，那这个戴着小圆帽、垂纱遮面的女孩子到底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