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夜满楼轻笑,亦有些悲苦,他有些哑声,“丰言柒,他不一样吧?”
很自然的看到听禹一张有些无措怔然的脸,夜满楼接着道,一层一层剥开了伤疤,“瑾王不愿承认,那就由我来说好了。怎么说也是相识十二年的人,要说感情是不可能没有的。”
目光紧锁,听禹提醒着唤道:“夜世子……”
不等她说完,夜满楼自顾道:“丰言柒为了瑾州、为了瑾王漂泊瑾州三年、每日往返三次独上绀玺山,为了瑾王扛了齐天傲一事、不惜与雍王后反目斩杀全数禁卫军、劫了我青州一千和亲队伍,为了瑾王守我青州半月有余。无论从哪件事来看,丰世子对瑾王的情有独钟,瑾王不会不知道的吧。”
“你……”听禹顿觉错愕,心口一阵气血暗涌,任她如何压制也压制不住。
如此叠加,他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也让她负了他这么多。
见她错愕,夜满楼勾唇浅笑。
夜色的冷,冰冻了风,风,也变冷了。夜色的冷,氤氲起月色苍凉,清风轻浮起一地草香。
“明日还有一出戏,不知瑾王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看?”
“不了,本王知道,若是看了,定不会一直看下去。”听禹摇头叹息,“世子便做世子的,本网以瑾州之王的身份许诺,带有一日与青州一战,我瑾州必是公平相抗。今日之事,本王不作心上,希望世子不要介怀。明日,世子无论与谁演戏,我瑾州绝无一人插手,算还本王所欠。但锁魂一事,既是青王的人,本王绝不留情。”
“满楼惶恐,承蒙瑾王眷顾。”
“世子言重。”听禹欠身一礼,随后道别,“今日就不再打扰世子休息,告辞。”
“瑾王慢走。”
目送雪衣墨发离去,夜满楼负手立在原处,他的双眼弥漫着烟雾、散布着月华,狭长的眼眸中未寻得该有的光彩,反是一片迷茫,俨如仙境中腾腾升华着的袅雾,一眼难望穿。
累负着用心血保存着的眷恋,那双眼中,安静里夹着悲凉,悲凉里夹着期许,期许里夹着失望。是悲弥,还是颓然?是希冀还是落寞。
风儿吹过,牵起他的发梢,将它汇入空中。
站在原地很久,他始终未动一下眼眸。
月光似乎很冷,他裹了裹外衣,将双臂环在胸前,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凉风。
看着青石路尽头白衣已经消失无踪,他方收回视线,抱紧了双臂,这夏日夜晚竟会有些冷。
地上碎玉被一只玉手一块一块的拾起,裹进锦绣丝帕中,揣进红衣,玉石的凉意穿透胸膛,直抵心房。
他小小的舒了口气,感受着胸口凉凉的温度。
天气忽然变得有些闷热,拨开细风,一股淡淡的潮湿扑鼻而来,青草香、水的凉意,洒向脸颊。
是风雨的味道,想必这次该是要下一场倾盆大雨了,这夏日第一场大雨。
想必她也是这辈子都不会问了,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他当然知道。可他无法理解,更无从理解。
倚身窗边椅上,夜满楼侧首看着窗外。
狂风大起,果然是被他说中了,这一夜,倾盆大雨。
遥远的天际,血红的天衣被一道亮紫色闪电划破撕裂。
起身,他将两扇窗合上。
那窗前的柳枝肆溢飞扬,宣扬着它的肆无忌惮,炫耀着它柔韧有力的枝条。它在宣泄,在张狂,它在无所顾忌的愤怒,它在毫无章法的挥霍。它是这风雨的征兆,它是这狂风的示意者。它越发的无所束缚,带来尘土,带来了仿佛永无休止的雨珠。
雷鸣电闪。天,越发的红了。
夜空享受着闪电的厮杀,享受着它的碰撞,分享着它自己的喜悦。
它,有什么可喜悦的呢?
当然,它是有的。
风雨洗礼,暴雨冲刷。它没有春雨的朦胧、没有秋雨的诗意、没有冬雪的清扬。它所有的只是疯狂、疯狂的冲刷,将这天地间所有污浊冲刷洗涤。它将带走一切杂尘,它狂扫一切事物以宣泄自己的力量。
继续躺在椅上,他静静的聆听着狂风暴雨雷电将柳枝弹奏出的乐曲。
从遥远的天边汹涌而来的狂风席卷着尘土,顺着高高的天际,稀稀拉拉的砸响了窗纸。一切都变了色,连天都变了色。
屋中的几扇小小的窗,再也遮不住风雨的侵袭,一股接着一股凉意渗入。可坐在窗前的人似乎丝毫不知,任风吹散了三千青丝,任雨露潮气晕湿锦衣华服。
窗外偶有轻动,混合着大雨的声音几不可闻。
椅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身子,广袖轻轻浮动,但他好似并未察觉,闭目养息。
窗外的雨声渐小,柳枝的瓮响也不再狂躁,顺着窗缝进来的的是雨后的清闲味道,泥土湿润,万物纯净。
深呼吸一口气,细小的窗缝中透过的空气聚集到一起,进入某人鼻尖。
享受过夏雨的味道,夜满楼起了身来,知道窗外雨小了,打开窗,迎来雨后清凉。
“哈哈哈!世子,我想死你了!”夜满楼双手握着两侧的窗楞,窗已半开,屋顶上突然倒挂起一张放大了数倍的灿然的笑脸,皓齿两排,明眸两枚。
当然不能等夜满楼反应过来,她的话音还未落,双臂就已张开,借着窗户撑起身体,翻身一跃,一跳,精准的钻进了夜满楼怀里。
“世子哥哥,我想死你了。”一身湿透,发丝上垂着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抖了一地。与其说这是为侠客,倒不如说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
夜满楼拉开她的后领,将她拉出一步之外。因她这一个拥抱,他也基本上成了一只落汤鸡。
女子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却被后衣领扯住,也只好作罢。眉目璨然的嘿嘿一笑,她讨好着问道:“世子哥哥,你有心事对不对?不然怎么连我在上面都不知道?还让我得手了。是不是在想谁?又有什么可算计的人了?啊!是不是刚才走掉的那个女人?世子哥哥喜欢她?她不答应?你很伤心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话从一开始的疑问转变为了后来的自问,每一句又都是答案。夜满楼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发顶,无声一笑,坐到榻上。“雪小白,你不小了。”
雪小白,和小黑一样,是夜满楼左右亲信。她摸着触感尤在发顶,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怎、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夜满楼递上一条绒毯,等雪小白接过,他才道:“注意身份,还有,你是女孩子。女孩该有女孩的矜持。”
“哦……”雪小白努嘴点头,从袖间掏出一颗碎玉,递还给夜满楼,“这是刚刚地上掉下来的,我捡来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很心疼的。这明明是她为他们三人准备的,为了纪念他们相识七年。小黑的目前在她这里保管着,而她家世子一向心细,这么好的一块玉放在他手里她自然也放心。
可是,今晚竟然会让她看到那样一幕。
“生气了?”夜满楼接过揣进怀里,返身坐回榻上,垂着头,不知在看哪里。
“没有。”雪小白闷声答道。
果然语气不怎么和善,夜满楼忽的一声轻笑,仿佛雨后残阳,温柔、清爽,又仿佛冰泉炸裂,冰冷,冷至心底。“小小白,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是啊!我永远都撒不了慌。”雪小白对夜满楼狠狠地皱了下鼻头,冷冷一哼,“真没趣,我走了!”
窗外的雨也差不多停了,雪小白推开窗,向后瞥了一眼夜满楼,纵身一跃,跃出门框。
咣、当,两声,窗户合上。
榻上的人有些情不自禁,夜满楼叹了口气,这个小小白无非是个孩子,今日过了,这件事也就过了。
雨后新鲜空气顺着窗缝投来,他斜靠进塌里,舒舒服服的为自己调了个姿势,尽量将全数思绪放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只淡淡的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油灯渐渐黯下,榻上的人似是已经入睡,呼吸渐渐稳下,长睫也不再抖动。一席红衣静静的躺着,静静的舞动在风中。
室内再没了刚才的活力,从生机降入沉寂。
待到滴滴答答的雨都已经没有了,客栈的门方才打开。
“这么大的雨,还真是说停就停。”客栈大厅中,雪衣墨发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定定的看着已经积了许多水的浅汀。
“姑娘,今儿这雨太大了,路上也不好走,正巧我们客栈也是整夜开张,我看姑娘还是在此住上一晚吧?”小二抖着手中的桌布颠颠的跑了过来,“姑娘,这也半夜三更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啊。”
“不安全也没办法。”听禹无奈的耸了耸肩,拍拍空无一物的袖间,“我没有带钱出来。”
“没……没、没带钱啊?”小二一听没钱,有些迟疑,但看她一副弱不禁风、文文静静的样子,有不舍得让她抹黑走夜路,更何况这地方人烟稀少,稍有不慎,出了意外,他也不见得好受。
听禹见小二一副为难的样子,无所谓的一笑,“没关系,我可以走。我不会占这些小便宜,让客栈亏了岂不是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