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帝王心
是夜略略有些紧张兼兴奋，但已比不得我最初来这里知晓自己要上朝时的激动心情。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新来的侍女便唤醒了我，替我收拾妥当，我便跟着云风一径往外行去。
身上的这身衣服是昨晚老老头命人送来的，月色官样长袍，唯有那根腰带竟是淡黄色的——比老老头龙袍的颜色淡了些许的黄色。当初假冒云相时候的金印紫绶的尊宠，如今只这一根腰带，便说明了一切。
我是根据老老头的交待，先在他的寝宫外等他，待得他身边的大太监陈寿出来传话让我进去，我这才敛神进门，王安自在外边候着。老老头已然洗漱完毕，一袭龙袍衬得平日和蔼的笑脸多了几分尊贵与强势，他满意地看了我一眼，道：“丫头随朕一起吧。”
老老头的寝宫直通修元殿，我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打着小嘀咕：虽说昨天下午有口头圣旨，但大伙儿都不知道这事呢，我呆会儿出现在大殿上，会不会吓晕人？大家会不会联名上书把我哄下台？真那样，就好玩了，我也顺便可以看清形势。在这上朝，也不似当初在龙曜，也没人提前跟我介绍人物与背景，整个的就让我自学成才嘛。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道尖细的声音，老老头寝宫与修元殿之间的那道门打开，我尾随着老老头步入大殿，待他坐上龙椅，我遵着他之前的交待，站在龙椅左侧微靠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俯拜，三呼万岁。
修若果然比龙曜强多了，单从这早朝的人数便可得到，那几个征战的将军除外，如今在这朝堂上，竟还有三十余人。
“平身吧。”老老头自进入修元殿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已隐去。
众人起身，左右两排，为首的正是我的太子伯伯和父王同志，前者一袭杏黄龙纹朝袍，后者一袭蓝色绣金龙绘云纹朝袍。众人看到我时，眼里都是一惊，太子伯伯和云老头的眼里亦不平静，哎，老老头果然啥都没交待，也玩先宰后奏的游戏啊。
不过他是皇上，做出的决定合不合规矩另计，他做决定的时候本来就是不用跟人禀奏的。所以，他现在就直接将决定在这朝堂之上公布了：“今日开始，醉月她就是我朝的言官了，就在朕身边跟着。”
说完这些，老老头抬眼示意他身边大太监陈寿，陈寿陈公公出列，将一卷早已备好的圣旨当朝宣读，无非就是正我的名，让我兼任言官一职，至于我兼任言官的一应品级傣禄等等不变，依旧保留当初被封公主时的待遇，等同于王爷。
满朝文武听完圣旨后一时没个吭声的，既没谏言说啥啥不妥，也没大呼皇上英明，一瞬间修元殿里颇有些尴尬。
很快，云老头率先反应了过来，也只那么一秒钟的时差，太子伯伯也反应了过来，两人躬身垂着的刹那，身后的人也依样画葫芦的行礼，大殿内复又响起整齐划一的拍马屁声：“皇上英明，恭喜醉月公主！”
再抬首时，众人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我站在上方，本想一一打量个遍，结果连太子伯伯都恢复了如常般儒雅高贵，拿眼看向我时，甚至脸上还有以往的那种亲切。至于云老头，哎，我替他造的福真是太多了。
早朝有点无聊，第一天上朝，我这言官自是无话可说，看着下面几人的请奏，亦无甚大事。其间云老头的眼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来好几次，看来他对于老老头的这个决定也感到很意外。转念一想，我与云风两个，在修若的境界着实相差太多了点。
依例下朝之后，我跟着老老头回寝宫。所谓的皇帝寝宫，我所到过的三个国家都是一样的，不仅连着早朝的大殿，也是集书房、卧室、客厅于一体的豪宅。老老头竟没第一时间差我回去，留我下来，自己坐在书桌前，书桌左侧堆着两大叠奏折。
我乖巧地走过去，一边伸手研墨，一边说道：“皇爷爷，要不先用些早点吧？”
每日五点光景上朝，下朝七八点钟，和我以前一样，上朝之前我顶多喝几口清粥，这时候早已饿了前胸贴后背了，所以我想老老头也应该这样的吧。
“丫头饿了？”
他看着我慢慢研墨，脸上又有了笑容，不似早朝时的威严。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然后还多此一问：“皇爷爷不饿？”
老老头好一阵乐呵，最后也没回答，嘱咐了陈寿几句，他便躬身退下。稍顷，两宫女便端着两个大盘子进来，将东西放在左侧的案几上，陈寿便示意那两宫女退下。
“先吃吧。”老老头起身，我忙屁颠屁颠的跟上，视线自那两宫女进来之后，就一直没离开过盘子上的几样早点。
我坐在老老头身边，心满意足地吃了个饱。他倒没吃多少，不知是年纪大了胃口不好，还是这样的早点吃腻了，反正食量竟还不如我。吃毕稍稍休息了几分钟，老老头便又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丫头过来给朕读读这些奏折。”我沉默地站在老老头的桌边，看他翻着一张又一张的奏折，没过多久，他忽然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我，神态间有一抹疲色。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老头露出这种神色，平日里他每天笑眯眯的似精神很好，可是终究已经六十六岁了，人永远逆转不了自然规律。
我走近，接过他手中的奏折，开始一张一张读了起来。说起来这奏折真不是一般的多，我读完一张，便交给老老头，老老头就在奏折下批复，然后我继续读下一张，如此这般，将那两大叠奏折处理完后，已经过了午膳时间。站得脚酸倒是其次，我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难得的感到脱水——口水！
“皇爷爷……”我的嗓音微微有些暗哑，而且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不知是没睡足，还是饿晕了站累了，立马开口想闪人。
“一道去你皇奶奶那里用膳吧。”老老头起身，看了我一眼，显得格外有精神，笑眯眯地说道。
我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这所谓的言官，自己的意见还没说上，倒做了回小秘。我本想着老老头让我做言官，说不定是看在我之前在龙曜的表现赏识我的才华才做出的决定，原来他是被我昨日那句话刺激到，并深刻领悟到自己年纪大了这个事实，人一服老，便会多替自己打算。多替自己打算？好不祥的预感！
“丫头？”老老头走出三步，回身看我，微诧。
“呃，来了来了。”我忙收回思绪，屁颠屁颠地跟着老老头朝中宫走去。
到得中宫，才发现除了老皇后，云老头也在，而且似一早有了安排，这两人都还没吃饭。行礼传膳，四人入座，今天太子伯伯有事不在，倒是有些意外。我让宫女替我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之后，又示意宫女满上，根本没理会其它三人的目光。
“皇上，丫头今日第一天上朝，你都让她忙什么了，这么晚连饭也顾不上吃，回来第一件事就喝了几大杯茶。”老皇后看着我这狼狈的样子，声音里微有嗔意。
“皇奶奶。”我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巴，这才有些舒坦些道，“月儿第一次上朝，人都还不认识，能忙什么啦，最多就是熟悉一下环境。”
下意识地，我没说读奏折的事，我想或许老老头不想别人知道他年老易累，或者视力也有些下降。而且我也没说，读奏折是最快的了解修若朝堂现状的途径，也可以对修若国内目前的重要事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果然，老老头闻言对着我点了点头。一旁云老头又适时开口：“父皇，您太宠月儿了，给了她这么多殊荣，会将她宠坏的。”
云老头如是说，我听得汗毛一竖，差点一口菜呛在喉咙。我抬眼看向老老头，貌似他与老皇后对我确实优待了点，我也很想听听原因，结果不说还好，一说老老头脸一板，破天荒声音里含着一股怒气道：“你还说，丫头这么些年都在龙曜，若不是朕跟你说，你就根本没想过要将她接回来，你还是她父王呢！”
我张着嘴，手一松，筷子夹着的菜在距嘴巴五厘米掉下，恰好落在饭碗中。搞了半天，原来是老老头将我“召”回修若，还不是云老头的主意啊！
“父皇……”云老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那种有些尴尬的表情，似有些惭愧，而且喊了一声，便没了后话。
我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手中的筷子也险些握不住。这太惊人了，云老头这张阴暗的脸上居然还能有这种表情！
“好了好了，就别说了，快吃饭吧。”老皇后慌忙打圆场，于是四人又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席间倒也没再多曝内幕，但我还是头晕了一下，一直以为是云老头将我劫过来的，原来是老老头的主意。那封公主的意思，也是老老头主动提出来的？
吃完饭已是丑时，我迫切想回自己的醉月宫好好补一下眠，于是向老老头老皇后行礼告退，也顾不得云老头也跟着告退，转身便朝外走去。
“月儿！”
身后一声唤，声音不大，冷而低沉。我只能止步，回身道：“父王有何事？”
“何事？”他几步走近，眼神凌厉地盯着我，“昨日父皇去了醉月宫，今日你便突然担言官一职，你说是何事？”
“父王，这是皇爷爷的决定，圣意难测，您问月儿，月儿也猜不透。”我笑笑，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再说，月儿担这职，对父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吧。”
“你真这样想？”他走在我左侧，也不看我。
我转过头看他，笑道：“当然，只要父王不让哥哥受任何委屈，不仅仅只是在灏王府。”
他蓦地轻笑，侧脸看我：“月儿你在父王面前，说话是越来越直接了。”
我既不承认，也不否定，继续笑着往前走。反正云老头心里跟明镜似的，我直接与不直接还不是一样。再说我好歹是他女儿，也还算有点价值，他总不可能想着办法对付我吧？
“其实月儿有空也应该到家里走走住住。”
云老头突然冒出这句话，我直觉地背上一寒，脚下一停，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好顺势转身对着云老头讪讪笑道：“父王，月儿倒是也想，可是您也知道，我现在出宫很不容易，皇爷爷和皇奶奶总不放心。”
“灏王府不比其它，这点月儿放心吧。”他那言语里的笃定，让我小小的困惑了一下。之前我倒一直没提出想去灏王府瞧瞧，但自从醉月城事件之后，我是被明令禁止出宫的。但听云老头这话，似乎去灏王府的话不成问题。如果真能那样也好，毕竟多和云风碰面，于我有利。
“那麻烦父王了，月儿也希望能多见见哥哥。”
“朝堂的事，若你有疑问，不妨直接来问父王。”他这话说得格外的热情。
“父王，哥哥的才华能力父王是明白的，若在朝堂之上，不仅有月儿，还有哥哥一道帮父王，我想父王应该会轻松很多。”
我想不用再表明自己的立场，如今我和云风皆回了修若，形势摆在那，云老头应该不再怀疑我们的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