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第一次觉得没有这么轻松,从走出校门这一刻起,他只是感觉到太多的落寞。
终于,初中毕业了。
但他,离自由还远。
他走到校门小巷里常去的面馆,点了一碗自己最爱吃的炸酱,然后静静坐着,等着老板把面端过来。他是一个安静的人,不喜欢说话;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他习惯了漫长的等待。
“凡子!”不转头他也知道是徐胖子在叫他,徐胖子,徐亿,一个和他一样不受见待的人。
“你不厚道!“徐亿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太胖的身躯经不住三千米的长跑,肉一晃一晃的,看得让人想作呕,“为什么放学走这么快?作为补偿,这顿你请!“说完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陆凡知道徐亿,他很了解他。
只有胖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来向自己凑顿饭吃。
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陆凡才向面馆老板叫了一碗小面,钱不够两碗炸酱。
“你应该减肥了。“陆凡对胖子说。
“知道,这个暑假我就减!大减特减!“胖子笑眯眯道,“凡子,你还能不能长高?你爸妈都很高,不应该你这么矮啊。“
陆凡皱皱眉,没有接下话。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两碗面端上来了,陆凡把杂酱面推到胖子面前,“吃吧。“
胖子对着陆凡笑笑,然后不客气的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天慢慢黑了,虽然不远的地方晚霞还没有完全消散,但陆凡知道,天快黑了。
跟胖子道别的时候,胖子告诉陆凡,他要去GD了。
陆凡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胖子的家庭,胖子家很穷,可能他不会接着读书了。
陆凡只对着胖子挥挥手,没有说一句离别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徐亿对着陆凡的背影依旧微笑着,虽然眼中已经满含泪水,但没有一滴滑下来!
‘兄弟,虽然没有人能看得起你,但我徐亿,可是一直认为你是我的好哥们,哪怕也没人看得起我。’
陆凡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感受,好像有点伤心,好像又没有。有时候,被别人漠视久了,只会让人早熟。
走了很远后,陆凡很平静的抹去眼角的泪水,“胖子,我输了,我还是没忍住。”
。。
“你叫陆凡?”
“嗯。”
“看你这么孤独,我想和你做朋友,愿意不?”
“嗯。”
“我叫徐亿,以后可是注定成为亿万富翁的人!你就叫我大哥吧!以后可不会亏待你的!”
“不。”
“你太让我失望了,要不这样,我们打个赌,以后谁先流眼泪,就得叫另一个叫大哥,赌不?”
“嗯。”
。。
陆凡在心里默默祝福胖子,“大哥,一路顺风。”
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情感了,他很普通,他很自卑。
整个初中,他没有发现自己哪怕一丝的优点,学习成绩不好,身体虚弱,而且自己做的每一件认为能得到别人赞同的事,都只会成为别人笑料。他常常听老一辈讲故事,讲他们年轻的时候,讲他们意气风华的时候,总会默默问自己:“我年轻过吗?”
他受够了这种煎熬,受够了父母失望的眼神,受够了同学们鄙视的眼神。但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得到哪怕一点点尊严?
陆凡又一次沉默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和弟弟正坐在桌子上吃饭,没有等他,他也知道他们不会等他。
陆凡感觉自己的心很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一声不吭的往自己的小屋子走去,在楼梯下面狭窄的地方。
父母没有叫自己吃饭,他们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吃过了,虽然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叫自己一声,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走到自己的小屋子,陆凡打开那扇小门,像往常一样爬进去,没有开灯,他知道如果开灯,说不定会挨一顿骂,他选择了不开。因为今天他只想安稳的睡一觉。
他确实很累,摸索着爬上自己的小床后就很快睡着了,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梦到了自己最爱的东西,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但美好的东西总会很短暂,他还是被一声‘废物’吵醒了,听过太多遍这个词,哪怕是很熟睡,也会被这个词给吵醒。
“废物!去把碗洗了,再把地拖几遍!我们出去散散步,回来之前必须全部做完!真不知道一天怎么这么懒!”这是妈妈的声音,陆凡太熟悉了。
他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他就听见父母和弟弟出去关门的声音。
他在漆黑的屋里睁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望着顶上楼梯的模糊轨道。
陆凡还是决定做妈妈交代的事情,他从自己的小屋里慢慢爬出来,爬出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又没有开灯。他总是忘了,家里没有人了,是可以开灯的,但他总是忘了。
安静的把碗洗完,把原本脏兮兮的厨房抹干净,接着一遍一遍的拖地,当他觉得应该妈妈不会有意见了,就放下拖把,虚弱的坐在地上,“我真是没用,做这么点事还感觉很累。”陆凡心里想道,“那就再来一遍吧!”
他又细心的把地拖了一遍,他感觉自己更累了。
陆凡又爬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打开灯,拿起自己用了五年的破破烂烂的书包,往里面塞了一套依旧破烂的衣服。接着又从抽屉下面的小盒子拿出自己存了几年的钱,数了数,两百元,然后仔细的放在裤兜里。
他看着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有些不舍,但手还是伸到开关面前,一触,小房间瞬间又黑了。
陆凡走出屋子后,呼出一口气,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应该是家的地方,他的步划坚定,虽然他并不知道他应该去哪个地方,但他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看着周围很多同龄孩子的打闹,很久没笑的他突然会心一笑。
他的身影渐渐的走向了远处,背影很小很小,很少有人去关注这个弱小的背影,但这个背影还是被一位老人看见了,老人很老,须发都已经白了,但老人的眼睛依旧那么精神,老人微笑着望着远去的背影点点头,很欣慰,随后闭上了眼睛哼起了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