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聂华苓请我们吃饭，陪吃陪喝的恐怕要有二三十人，做菜做饭聂华苓一点也不用动手，全部由中国留学生包办。很多人对主人说着恭维的话，不管他们的话好笑不好笑，大家在他们周围时时会发出一阵笑声。聂华苓是个社交家，她的家也许是爱荷华文学艺术界的社交中心。她的家里在一个小山坡上，有一间较大的客厅，其房屋的建筑结构和屋内陈设同洛杉矶那些作家的家里相比差远了。但我的同行们都说这里更好，舒适、清静、自在。
吃饭的时候刘宾雁和夫人喝交杯酒，刘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
安格儿立刻也端着酒杯插进去一条胳膊。聂华苓笑着说：“这是三角恋爱，谁是第三者？”周围的人一阵哄堂大笑。聂华苓对安格儿说：“这10天你都干什么了？”安格儿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家？”聂华苓笑着说：“这么说我不该回来了！”于是大家又一阵哄笑。
我坐在旁边如饥似渴地看报纸，聂华苓家里有各种各样的中文报纸，我则有十几天没有看到中文报纸，今天把它补齐了。
美国医院
——可怕的乐园
爱荷华医院是美国的一所一级医院，它不仅为爱荷华州的人看病，每年还要接待近5千名从美国其它州来的病人。医院院长卡拉敦先生向我们做介绍的时候说，美国有些重要的人物和某些外崮的国家元首，还到这个医院治过病。
爱荷华医院有两幢连接在一起的九层大楼，外观华美、呈乳白色。西楼是老楼，东楼是新楼，连在一块，变为一体，难分新旧。从医院的创办人一打基础时就为将来的发展留下余地，现在的医院主楼也“封顶”。楼顶的材料分4层，水泥板上面是泡沫塑料，再上面是胶，表层是石子。什么时候医院再扩大，掀掉石子就可以接着往上盖。楼顶上可以起落直升飞机，以便遇到紧急情况时接送病人和药物。
医院周围有水池、喷泉、草地、花木，幽静而秀丽。医院内真称得上是一尘不染，窗明几亮。为了节约能源，门和窗都是三层玻璃，全楼密封，用调节机调节空气和温度。室内没有任何不良味道，光线充足，空气新鲜。楼内的结构很象个“而”字：前面是挂号处，小卖部、会客室、游艺室以及医生们活动区域。在医生们的活动区域里有无数间漂亮的小房子，是个象蜂窝一样的迷魂阵，有写作室，休息室，研究病历进行学术交流的房子，有喝咖啡听音乐的地方，有给学生和实习医生讲课的教室。在东楼的第一层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三角形休息厅，厅里摆着盆景和艺术品，十分考究，本来休息厅的面积并不很大，由于三面墙上都从地板到楼顶镶上了大镜子，一下子使大厅变得宽畅又亮堂。东楼是卡拉敦盖的，他经营医院有方，使医院不断发展，赚了很多钱。因此医院把那个豪华的三角形休息厅命名为“卡拉敦大厅”。后面就是治疗区。每一竖儿都代表一条又长又宽阔的楼道，褛道两旁是诊室或者病房。楼道不是筒子形，隔不远就有一个圆形小广场，这叫“中心控制室”，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就在广场旁边的房子里，广场周围有四五间，多的有七八间病房或者诊室，这就箅一个治疗单元。这个小广场用处很大，病人活动，医生会诊、给学生讲课，便于观察每个病室，抢救急病人时便于医生护士奔跑，有充分的回旋余地和使用空间。每一趟楼道，有好几个这样的治疗单元。整个治疗区里用不同颜色的地毯区分出门诊区、住院区和教学区。
美国的医院不是害怕病人、讨厌病人，也不应付病人。
而是千方百计吸引病人来治病，来住院。医疗设备自不必说，我看到的爱荷华医院的内科病房里只放一个病人，旁边有一张陪伴者的床，病房里有补液的、接氧的、测心电图的、量血压的等种种先进器械，有平时用的，有应急用的。那些为病人的生活服务的东西，或者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纯粹是讲形式讲排场的东西就更多了，每个病房都有电视机、急呼机、电话机、自动调节高度的病床、冰箱、卫生间里带澡盆等等。儿童住院区乍一看就象进了儿童游乐园，各式各样的玩具在病房里摆着，在病床上空吊着，小病人往任何一个方向看，都会看到适合他们心理特征的图画或有意思的小玩艺儿。连楼道里如中心控制室的窗前都画满适合儿童看的装饰画。13—17岁青春期病人的住院处，专门设有游艺室、游艺室里有弹子球、组合音箱、电唱机、图书、画报、画色和纸笔等。
爱荷华医院里还设有一个特殊的职务——“艺术调节员”。爱荷华州的州政府规定，一切部门必须把建筑费用中的0.5%用在艺术上。如卡拉敦大厅共花费240万美元，其中拿出12万美元买成各种艺术品装饰大厅。这一条规定实在不错，爱荷华医院共有雕塑、绘画等艺术品9百件，每年还要花1.5万美元购买新的和维护原有的艺术品。医院内的墙壁上、走道里、房间内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艺术品。医生的家属和病人的家属也时常赞助一些钱给医院添置艺术品。在一楼的走道里，摆着一百多双吓人的、同真人的手一模一样的手模型，这些都是名人的手，有艾森豪威尔等几位美国总统的手，.有爱因斯坦等大科学家的手，还有著名音乐家、运动员的手。这是本医院一个骨科医生做的，他有这种业佘爱好。“艺术调节员”还负责每星期为全院职工和病人安排一次艺术表演，或者开音乐会，或者请外地的剧团、乐团来表演。医院的生活也算是丰富多彩，颇为艺术化了。
我问在爱荷华医院进修的中国医生：“美国人为什么要搞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把医院办成一个游乐园呢？”“这是个可怕的乐园，是个谁都不愿意来的乐园！”“嗯？”
“我们转了这一大圈儿，你难道没有感觉吗？医院条件很好，医疗器械很先进，病房很多都空着，病人不多。”“这是为什么？”
“美国人最怕生病，医疗费太贵……”他有一回牙疼，到牙科检查了一下，拿点药，就花了30美元。平常头疼脑热，一进医院的门，没有40-50美元出不来。要是得了该住院的病，甚至需要做点小手术，那至少也得1千多美元。如果是大病，需住较长时间的医院或者动大手术，那就不可想象了，几万、乃至十几万都是它！
原来羊毛出在羊身上，医院的规格的确够高，医疗费也出格了！
所以美国人大多数都买医疗&险，买了保险再看病就由保险公司花钱。保险分两种，大病的保险和小病的保险，小病的保险不管治大病，大病的保险也不管治小病。我们一到洛杉矶，听说梅缵月就替我们买了短期医疗保险，这也是未雨绸缪。美国的保险真是五花八门，演员保险，司机保车，农民保房子、保地，长跑运动员保腿，等等。
美国用于医疗和保健的费用比世界上其它任何国家都高，根据他们联邦政府公布的数字，1981年全囯医疗费是2870亿美元，比国防费用开支还高，平均每个美国人1年要付医疗费1225美元。
因此，在美国行医收入是很高的，普通医生年工资约为10万美元左右，医学专家或出名的外科权威，年工资可达30万美元左右，远远高于美国总统的工资。如果是私人开业的医生，收入就会更高，美国约有7000家医院，95%是私人医院。
随之而来的是医学界剧烈的竞争。据说美国的医药协会掌握在精明的犹太人手里，犹太人当医生的很多，在各地掌握着医疗大权和培养医生的权力。他们让每年从医学院毕业的新医生的数量永远小于美国实际所需要的医生的数量，物以稀为贵，这样就可以保持医生的高收入。美国的大学里有规定，不许外国的学生学医和学法。犹太人是抱团的，影响力很大。爱荷华医院里收入最高的是教学医生，一般都是教授。美国的医学院学制为7年，毕业后还要经过7至8年的特殊技能的训练，才能成为真正能独挡一面的主治医生。爱荷华医院的护士，也都上了4年护士学院，一个个年轻而漂亮，工资很高。从上学一直到工作，都是在激烈的竞争中求得自己的生存和发展。
美国有10家教学医院，爱荷华医院箅其中的一个。它的旁边就是爱荷华大学的医学院。参观完毕，我坐在“卡拉敦大厅”里等落在后面的人，颇有兴趣地打量着稀稀落落进来挂号看病的人，他们是按照自己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在挂号处领取一张卡片，不到一分钟就办好了看病的手续。如果是老患者，当他坐到医生面前的时候，他的病历巳经在医生身边的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来了。人越少，自动化程度越高，效率越高。
我等得心急，看见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摞硬纸的印刷品，我以为是广告之类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医院为方便病人和家属自己印的“日报”。“日报”只有16开大小的一张硬纸，可以折迭，两面印刷，上面有当天的天气、气温、重大新闻和本医院的重要活动。他们真是把点子都想绝了，怎样方便病人就怎样干。医院的“艺术调节员”递给我一杯冰镇桔子水，我这才发现挂号处的旁边就是一个小卖部，出售各种食品和饮料。透过玻璃还可以看见医院后边的花园里摆着几十张洁白的餐桌，那是医院开办的露天饭馆。医院里开饭馆，使我禁不住笑了，因为想起了一句老俗话——“为人多病，因在贪吃。”
政治家谈“政治”
晚上，爱荷华州的议员金女士请我们吃饭，在座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位议员，他们年纪在50岁上下，都是民主党党员。饭前饭后大家向3位议员提出了不少问题，他们也用政治家那一种特有的半似直率半似狡猾的口吻做了回答。我把这场谈话的要点整理如下：
问：来到爱荷华看见的尽是玉米地，你们只种玉米吗？
答：爱荷华的玉米是世界第一的。问：象您这样一位太太怎么会想起要去参加竞选呢？答：当我们决定了要去竞选，就象作家一样进行虚构，说是朋友们让我竞选的。政治是自发的运动。我们也许是想为群众做点好事，谁知道呢？办成以后也许是坏事。问：议员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答：议员的主要任务就是影响自己的选民。问：爱荷华日报今天头版头条位置登了一张狗的照片，而许多重要的新闻都放在并不重要的位置上，这应该怎么解释？
答：我最关心的是新的税收法，我正为此而努力。而这些是很难登上报纸的，两人打架就可以立刻发消息。生理上的问题是很容易上报纸的，思想上的东西就很难上报纸。美国新闻关心的是个人，花边新闻，趣闻，丑闻，中国新闻关心的是社会，是集体，是国家。
问：您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什么叫政治吗？答：我们周围都是政治，就象鱼被水包围一样。什么是政治呢？打个比方“你要捡我的东西，我就捡你的。美国人不是不关心政治，而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抱怨。
问：这又是为什么呢？答：对政治失望，失去信心。他们说话简练含蓄，有时一针见血，有时说出的话则象兔子一样绕圈子。
“附庸风雅”辩
“附庸风雅”是个贬词，按中国人的解释就是一有钱人为了裝点门面，故做斯文，谈诗论古，购书买画，以示炫耀。美国的阔佬不少，附庸风雅者甚多。有人不太阔，有时也打肿脸充胖子，附庸风雅一番。有的是一个单位，集体附庸风雅。我想为这股风说点公道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