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妈妈上前拿帕子给柯氏擦脸，劝慰道：“太太也是，老爷既然来了，您就说几句软话顺着他也就没事了。”
柯氏只觉得委屈，小声道：“刚进门那几年我软化说的还少吗？他嫌我武将出身不懂礼数，嫌我不够温柔娴淑我没忍吗？崔氏进门后，他就放着宁儿不管不顾这么多年，你要我心中如何没有怨气？”
戴妈妈是跟着柯氏一起进的宋家门，太太的苦她都看得见，可这又能如何呢？
“老太爷感念我父亲救了他，要聘我做长媳，是报恩，既然是宋家的恩人，为何进了门却被折辱至此？”
这些话柯氏憋在心里好些年都没说出来，如今是真的失望了才会对戴妈妈说起。
戴妈妈想起当年的那件事情，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想当年，当年宋老太爷奉旨去浚县视察民情，不慎遇上了一帮南蛮子，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柯氏的父亲昭武将军拼死将他背出包围圈，一直回了衙门，只怕宋老太爷的命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昭武将军仁义，可宋老太爷又是如何做的呢？聘了柯氏为长媳在外人看来这是对柯氏一家天大的恩德了，事实却并非如此。
柯将军教女向来严苛，虽然于内宅争斗上不擅长，但心眼实，人也爽利。就家世来看，配当时已经轻车督尉的宋家有些高攀，但南蛮战事不断，正是武将建功立业的时候，比一帮子酸儒的文臣要更加深的帝心。
昭武将军无论是人品还是武功都是极好的，再加上他是新近崛起的武将之一，在朝堂上根基不深，宋老太爷有心拉拢武将，那么柯将军无疑是上佳人选，只可惜柯将军对朝堂上的各种逢迎缺乏经验，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仍然是个五品将军了。
宋太爷的这一招，既还清了人情，而且还让柯氏一家感恩戴德，哪怕最后没能达到结交位高权重武将的目的，也并未亏损自家分毫。他的手段不可谓不高，但对于自己的恩人来说却做的太过了，满心的算计，哪里还有半点感激之情？
当然，这些事戴妈妈是不会在柯氏面前提起的，都这么多年了，大小姐也这么大了，若是因为这些陈年旧事再伤了太太和老爷之间的情分，小姐就真的无法自处了。
宋清宁看着屋里来来去去的人，只觉得五味杂陈，这些事情同三年前一模一样，自今日以后，宋廷书果真再没踏足牡丹苑一步。
柯氏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还是在乎的吧，即使再怨，也终究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柯氏从小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她唯一能做的反抗也只有动动嘴皮子叨念一两句。
翌日，柯氏一大早就从牡丹苑赶过来守在宋清宁床前，或许是被她昨天的状况吓到了，生怕她再出什么问题。
戴嬷嬷看了看柯氏眼底的青黑，叹了口气，轻声道：“夫人，您不如到床里面跟小姐一起躺一会儿吧。”
柯氏摇头，小声道：“不用了，动来动去难免吵醒了宁儿。”
戴嬷嬷见劝不动，拿了贵妃椅上的一条貂皮绒毯披在柯氏身上，柯氏单手托腮靠在床边小憩。看着柯氏的模样，戴嬷嬷无奈的候在一边伺候，她知道，除了柯氏真心心疼二小姐之外，也是一种弥补的行为。
当年大小姐还小，正逢崔氏进门，为了挽留丈夫的心，她同宋廷书在淮河秉烛夜游，可回来就听说大小姐病重，寒气入体，还是孔氏发现了才请的大夫，可当时却已延误了医治的时机，留下了病根，后来，大小姐便同夫人生分了，出嫁这么多年也没回过娘家几次，每次回来都是匆匆看过孔氏就走了。大小姐让柯氏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自从有了二小姐之后，柯氏便将心神都用在了二小姐身上。
柯氏虽信任孔氏，可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同自己生分，跟别人亲近，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夫人与老爷感情破裂，这件事情就是一个诱因，她恨宋廷书，也恨自己。
戴嬷嬷正想着，门口就有人走了进来，她回头一看，正是孔氏屋里的玉瑾。
玉瑾看了看柯氏，又朝戴嬷嬷眨眨眼，戴嬷嬷会意的凑在柯氏的耳边，轻声道：“夫人，玉瑾来了。”
柯氏这才睁开眼，挥了挥手，让两人跟她一起出了屋子。
“可是二弟妹找我有事？”柯氏问道。
玉瑾点点头，解释说：“昨日里的那桩事已经传到宫中去了，萧皇太后发了火，说要狠狠处罚两人呢，可后来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就被呈上去了，说萧大将军大败南蛮，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龙心大悦。皇太后还要罚，皇上却说是小孩子玩闹，成了家室自会收敛的，于是亲自给萧大公子指了婚，是安乐公主。”
戴嬷嬷和柯氏都吃了一惊，皇上膝下的公主不多，总共四位，庄静公主是已逝方皇后的长女，太皇太后时时将她带在身侧，定是要替她选个举世无双的夫君。
柔嘉公主和纯懿公主分别送去北狄和西戎和亲了，如今仅剩的六公主安乐可是皇上的眼珠子，萧大公子和殷二公子闹出了这样大的丑事，却还平白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真不知是该说萧大将军劳苦功高还是萧皇太后手段精明。
“奴婢和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件事也说明了萧家在京城中这些世家大族中的地位，二夫人的意思是要送一份礼去庆贺。虽然二小姐的伤是因此事而起，但终究是殷二公子的不是，同萧夫人的关系，咱们还是要维持一些，免得老爷们在外面难做。”
柯氏虽不愿多管宋廷书的事，但她现在也在宋家这条大船上，为宋家的老爷们考虑是必须的。
“二弟妹说的对，戴嬷嬷去把我库里的赤金弥勒大佛像给玉瑾拿过去。”
吩咐了戴嬷嬷，柯氏又转过头，笑道：“宁儿还病着，我走不开，劳烦二弟妹去萧府的时候帮我一同捎过去吧。”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玉瑾自然满口答应道：“大夫人请放心，二夫人说了，一定帮您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柯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宝笙道：“我估摸着宁儿快醒了，去看看小厨房的薏仁百合粥做好了没有。”
此时，宋清宁早已睁开了眼，听着外面的话，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往日里她同柯氏一样觉得宋府除了崔氏专横跋扈些，其他人都是和顺善良的，今日往细处想，她总算知道有哪里不对了，崔氏可恶，可孔氏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