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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长捷草木皆兵

陈长捷惶惶不安,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撕裂,他的眼睛沉入黑暗,无边无际的大地正在剧烈地颤抖,自己马上就要被黑暗吞没。

他承受不了那些令人厌烦的告急:“城外西北地区遭到破坏!”“西门外的据点被攻下!”“灰堆附近的城防碉堡主阵地失守!”尤其是灰堆城防碉堡的失守,太要命了!这明明已经不是兵临城下,而是大军压城了。

陈长捷慌了。解放军站在前沿阵地不用望远镜就能把敌人的碉堡看得清清楚楚。

陈长捷站起来,把握得紧紧的拳头举过头顶:“给我派人到灰堆查看!”灰堆不能丢。丢了也得夺回来。查看的人回来报告说,灰堆的碉堡还是好好的。解放军只是逼近了城防线,并未突破。

“他妈个死×,什么突破、突破!纯粹是谎报军情,不攻自破。”陈长捷跺着脚骂人。

解放军继续向城防线逼近。其实,谁又能说得清逼近与突破的区别在何处?恐怕更多的人会这么认为:逼近比突破更带有危险性——解放军一直逼近到市中心,谁能说这不算突破?

陈长捷命令:加强城防工事,挡住共军的“逼近”。也许他自己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挣扎了,所以在命令的后面特地加了一句话:拼着命也要挡住共军!

陈长捷和他的部下要拼了:南运河拦河坝加高了;西门外泛滥地区的水又深了;城内城外分片分地区架起了电网;有的城防碉堡里还增加了火焰喷射器……

该满意了吧?不,陈长捷出现了逆反心理:越是这样拼命地加强城防工事,他越觉得脚下的大地已经开始晃动。

这是一个蒙蒙亮的凌晨,天边没有隐去的星星在静静地闪烁。西郊城防线外的一个土堆上出现了一个解放军战士,他没带武器,站在土堆上望了一会儿,便双手卷成喇叭状,向对面喊话:“蒋军兄弟们,我是解放军的通信员,给你们的陈司令带来了信件,极其重要的信件,我要亲手交给你们的长官。”守敌在碉堡的了望孔里望着他,没有开枪。通信员又喊了一遍。过了好久,守军才派出一个人把通信员领走。此处归六十二军防守,通信员被领到了军部。

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的脸上没有笑容,看样子他是个从来都不笑的人。但也难见怒气,也许他从来都不发火。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笑不怒,不亢不卑,不冷不热,不阴不阳。林伟俦还兼任天津警备司令。他总是以双重身份出现。此刻,他老远站定,打量着这个看来平平常常、却又很不一般的共军通信员。通信员立正,敬礼。林军长做了请他坐下的手势,通信员点头表示谢意,却未落座,恭恭敬敬地拿出信,交了过去。

这是林彪、罗荣桓亲笔签名写给陈长捷、林伟俦,还有八十六军军长刘云瀚的信。

林伟俦接过信有几分紧张,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陈长捷、林伟俦、刘云瀚将军:

我们即将开始天津战役了,郑洞国是榜样,将军如仿效将为人民立大功,如抵抗只能使自己遭受杀身之祸。希望你们在我们总攻之前,派代表来谈判,在任何地点都可以找到司令部,然后护送你们与我们商谈。

林彪

罗荣桓

看罢信,林伟俦的紧张心情似乎减去了不少,又似乎更加紧张了。他的目光久久地盯着落款处“林彪、罗荣桓”的名字上。他好像在梦里看见了一道穿过墙缝的光亮,又好像看见了一股透进屋顶的冷风。

当林伟俦意识到屋里还站着一个不可小视的送信人时,他忙从梦幻般的沉思中清醒过来,示意通信员等候片刻。他仍然没有笑容。

林伟俦出去了。他找到了刘云瀚,没有说话,只是把信递了过去。刘云瀚很傲慢,他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又递回给林伟俦。两位军长都不讲话,只是用目光交换着意见,同时也用目光拼击。他们知道该怎么办,便一同默默地去找陈长捷。

陈长捷仿佛早就等待着这封信了,他几乎是双手接了过去。先是快快地粗粗地把信溜了一遍,然后才从头至尾地细读。陈长捷读罢信,用目光扫了下两位军长。军长的目光落在别处,似乎躲着陈长捷。唯有天津警备司令部副司令秋宗鼎静静地望着,全然是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陈长捷走到他面前,说:“让建时来一趟!”秋宗鼎立即给天津市长杜建时拨通了电话。

杜建时跟着赶到。他进屋后,一一打量着先自己一步来的人。他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落了一层霜。“给,你也看看这封信。”陈长捷一边说着一边把信递过去。杜建时很快就看完信。他不好说什么,因为信不是写给他的。他也明白陈司令找他来,是要他圆圆场。

五个人一齐沉默。从这沉闷的气氛中可以感觉到郁积在他们心头的忧郁是很深很重的。

林伟俦的聪明就在于他始终没有忘记有个送信人还在等待着。在其他人不置可否的时候,他终于最先敲碎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提醒陈长捷说:“司令,赶快定一下究竟要不要给共军复信,他们派来的通信员还在等着呢!”陈长捷抬起眼皮,并没有看林伟俦,好像在有意冷淡这位军长的提醒。他一一扫视着其他几个人,然后慢慢地说:“复信。给他们写封信。礼尚往来嘛!”

他并没有说明要谁去复信,只是不换眼地望着秋宗鼎。秋宗鼎心领神会,司令是让他执笔。于是,他很快找来了笔墨纸张。陈长捷口述一句,秋宗鼎记下一句。出言必录,吐字必记,很快一封信就写成了。秋宗鼎又一字一句给陈长捷读了一遍:

林彪、罗荣桓二将军:

武器是军人第二生命,放下武器是军人的耻辱。如果共谋和平,请派代表进城商谈……

信写得简单明了,没有做一个字的修改,陈长捷就签了名。林伟俦、刘云瀚也跟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伟俦回到自己的军部,通信员还在等候着。他把信交给通信员,说:“请你把它交给林、罗将军,我们要说的话全在上面。”

其实,陈长捷是嘴头硬心里弱。他能把林、罗二将军的信不放在心上吗?当夜,他一直考虑着那封回信,是不是有些措词不当?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的后果?

不出三日,陈长捷就派出代表与解放军商谈。

1949年1月9日,在解放军的驻地大南河,刘亚楼参谋长接见了出城的代表毕鸣岐等人,对他们说:

“为了保护天津这座工业城市,我军诚心诚意希望和平解决天津问题。只要你们自动放下武器,我军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及行动自由。否则,我们将按原计划攻城,并对首要分子严惩。现在,我当着你们几位的面重申:天津的守军要在11日8时前放下武器!”

这位一向和霭可亲的参谋长此刻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4位代表回城去了。他们的心情像他们的脚步一样沉重。

次日,他们第二次出城,要求宽延限期。解放军以大局为重,准其推迟至12日18时前放下武器。

第三日,4代表第三次出城,言称:陈长捷基本同意放下武器,但是两位军长有些犹豫,要求携带轻武器回南方去。

解放军方面的代表当即予以驳回,要其认清时局,当机立断,放下武器,并再次告诉他们:我们说到做到,勿谓言之不预。天津守军务必于13日12时前开出城外,听候处理,否则14日攻城。

4代表又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城了。

正是在这时候,傅作义却通知陈长捷:“只要坚定地守住,就有办法!”这句凭空拣来的话竟然奏了效,仿佛给陈长捷添了回天之力,他发疯一般对他的部属们吼叫:“我们要效仿斯大林格勒战术,逐屋抵抗,坚守三、四个月!与天津共存亡,必要时把天津全部烧毁!”

1949年1月14日。清晨。

气象台预测:10时左右浓雾才可消散。

解放军前线司令部确定:10时整对天津发起总攻。

一切都充满了焦急的期待、渴盼。10点钟,这是一个撩拨人心的时刻,是一个对平津大战将起极其重要影响、被记入史册的历史时刻!

解放军在天津城四周围共有10个攻城的地段。在这个多雾的清晨,从外边看,这些地段与别处任何地方没有什么区别。

此刻,10个地段上的指挥员都在看着表。钟表的指针在每个指挥员等待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移动。

城西:一纵队李天佑、二纵队刘震;

城东:七纵队邓华、八纵队段苏权;

城南:九纵队詹才芳;

还有预备队的钟伟……

时间,平津战场上的时间,全中国的时间,仿佛都挽在这几位指挥员的手腕上。

10时整。一根在冰冻的大地上延伸的电线把10个地段连在一起,同时给他们送来了指挥所的命令:“开始进攻!”

天津的大地开始颤抖,炮弹在吼,连绵不断。不同于新保安的是:解放军解放天津城全部是用大炮轰开的。东北野战军从辽沈战场上开来的炮队在这儿又一次显出了神威。

炮队从伪装的绿荫中徐徐地昂起头,在这大地上所有的草木都已萎缩的季节,它们代表了生命。

炮兵部队集中炮火进行了约1个小时的破坏性射击,摧毁了敌人前沿阵地上的工事,从城墙上打开了缺口。炮声还未停息,工兵部队就开始排除地雷、鹿砦和铁丝网。爆破组、架桥队、突击队进入阵地。胜利的消息不断传到前线指挥部:

10时50分,二师突破成功;

11时,一师、四师、六师、十九师、二十一师突破成功;

12时,二十四师突破成功;

13时,二十六师、三十四师突破成功……至此,10个地段有9个地段告捷。

林彪手里捏着电话听筒,久不放下,他在等候第10个地段的消息。

第10地段的二十二师的突破连续失败。

刘亚楼给林彪念前线来的电报:“敌人顽守阵地,我方的伤亡……”林彪打断:“告诉李天佑,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天津!天津!”

纵队指挥所。李天佑脱掉了帽子。在一番思考之后,他果断地下达了新的命令:“退下来,另选攻城地点!”

二十二师改由新选的地段突破入城。但是,遇到了敌人拼死反扑,“轰隆轰隆”的炮声连着撂过来。

李天佑戴上帽子,对炮队下了命令:“回敬敌人!”

敌人当然明白该如何防守民权门了。它是天津东北面的重要门户,像一座铁门矗立在海河边。这里驻守着敌人的4个营。另外,还有4个营位于城门一侧,作为增援的机动力量。此处构筑的各种工事也比别处多而且坚固。碉堡群有近百个,还密密摆下了地雷阵,纵深配备达400米左右……

尖刀一连仅仅用了3分钟就把城门拿下了。旗手钟银根风驰电掣般地冲向城头,把一面大旗插在了民权门上。退了色的、略呈粉红的大旗在城上飘动,旗面上写着5个大字:“杀开民权门”。

红旗插上了城头,却不能宣告民权门已经突破。守城的敌人集中了所有的火力向红旗射击。弹片在红旗周围纷飞、乱溅,红旗淹没在一片硝烟迷雾之中。

保卫红旗!钟银根第二次冲上去,牢牢地抓住了旗杆。连长下令:全连的火力掩护他,还有我们的红旗。

钟银根分不清落在身边的炮弹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只是牢牢地、紧紧地抓着旗杆。旗不倒,雄风就在!

钟银根负伤了。一发炮弹落下来,他的双腿一阵麻木,红旗倒在了他身边。民权门上没有了红旗,敌人越发得意地打炮、射击。

钟银根醒过来,是被枪炮声震醒的。他感到下肢热乎乎的,用手一摸,是血……巨大的疼痛袭击着他的心,他强忍着,想站起来,无济于事。他已经失去了双腿。

钟银根抚摸着流血的断肢:红旗不能倒!他慢慢地移动着没有双腿的躯体,半躺在一块断面上,把红旗举起来。敌人又集中火力向红旗射击。红旗又被硝烟吞没。鲜艳的红旗在陈长捷的天地里飘扬,这是一种无法洗净的耻辱!守城的敌人肯定会这么想的。

红旗再次倒下。但是,旗的根基还在。钟银根还攥着旗杆。他的伤痛已经到了极点,无法再忍耐。他异常艰难地挪动着身躯。无腿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实在是太难挪动了。他一点一点地蠕动,终于将身子靠在一个斜面的坡上……

红旗第三次站起来了。钟银根半躺着,咬着牙关扶着旗。旗杆紧紧地抵着肩膀。这使人很容易感到,他的身子就是旗杆。

敌人对红旗的射击更猛烈了。旗杆断了,红旗落下。钟银根再次负伤昏迷过去。敌人并没有罢休,仍在扫射着旗倒下的地方。城头一片火海、烟海。

钟银根躺在旗旁一动不动,他满身是伤是血。他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慢慢地睁开双眼,同时使出最大的力量撑着那没有腿的身子……他举目寻找,寻找……红旗。尖刀一连不能没有红旗,天津的城头不能没有红旗,平津战场不能没有红旗!

可是,红旗在哪里呢?他揉着眼睛,巴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揉进自己的眼睛里。他要看一看他想看的一切。

他闭着眼睛静躺了一会儿。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终于看见了:红旗就在血泊中。他还想站起来,然而再也不行了。他的生命已经奄奄一息。

奇迹突然出现!钟银根那血肉模糊的身躯缓慢地挪动着,挪到了红旗旁。他喘了几口气,那是在积攒力量,然后伸出双手,抓住了炸得只剩下半截的旗杆,两肘撑地,把红旗举起来。

这是钟银根第四次让红旗插在民权门上,也是他用一生仅剩下的一点儿力气把倒下的红旗举起来。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只能用面颊顶着、抵着旗杆,非常顽强地顶着、抵着。红旗重新飘扬在天津城头。

敌人的炮声、枪声一直没有间断。钟银根牺牲了,谁也数不清他的身上中了多少弹片。他牺牲了,但那不是一具尸体。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雄姿:面颊仍然紧紧地贴着旗杆,双手仍然是高举的姿势。虽然红旗再次倒下,他却没有倒下。

民权门,一面历史的回音壁。钟银根给人们一个启示:男儿到死,也应该是这个姿势。

战士李泽山向钟银根身边跑去。他跑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从钟银根身边抓起红旗,把它高高地举起。民权门上又竖立起红旗。这是一面几乎只剩下旗杆、血迹斑斑、弹痕累累、永远不倒的红旗。正是在这面独特的红旗下面,尖刀一连连续二十多次打退了敌人的反扑。

大雾散去,天津上空终于透出阳光。

师指挥所。这是一间虽然光线暗淡却很宽敞的地下室。指挥所与地面只有一层地皮之隔。隐隐约约传来的枪声、炮声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甚至会有这样的错觉:已经离开地球而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上了,地面的一切都很恍惚。师长贺东生和政委王树君在这间地下室指挥地面上的部队。

贺东生一只手刚放下话筒,铃声跟着就响起来。这是一个声音尖得能刺人的大嗓门:“报告师长,向你报告,我们的部队已经打到市中心去了!”

贺东生的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好小子,你又出风头了!干吧,如果在3分钟内你还有捷报传来,我给你请功!”贺东生继续说:“不过,你转告你的部下,当然包括你自己在内,可别翘尾巴。硬仗还在后头呢,陈长捷不会轻饶你们的!”

电话挂上了。地下室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贺东生对王树君说:“咱们的先头部队穿墙打洞、爬屋翻院,把敌人街头的碉堡、工事全给踢腾掉了,现在已有3个连队打到市中心。队伍前进速度之快,连咱们的电话兵架线也跟不上了!”

王树君说:“我们这样快速地插进、分割包围敌人,想来陈长捷是很不舒服的,大概他又会说我们的打法不正规了。”

两人大笑。

地面突然传来坦克行进的声音。声浪渐大,履带仿佛就在贺东生、王树君的头顶碾过。两位指挥员有几分惊愕。可是,谁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坦克行进的声音在地下室外停住了。贺东生从了望孔向外望去,只见纵队副司令员曹里怀从坦克里钻出来。

“怎么这么静,人呢?”转眼间,曹里怀就弯腰进了地下室,贺东生和王树君同时迎上去。曹里怀四下里瞅瞅,又在了望孔上敲敲,说:“这个地方蛮不错嘛,安全,通风。你们很会选点。”“我们还不想蜷缩在这个角落里,巴不得早点把指挥所搬到金汤桥去呢!”贺东生说。“好嘛,金汤桥是个好地方,咱们很快会到那里会师的。”曹里怀望了望贺东生,“走,现在咱俩就到金汤桥一带看看去。”

此刻,金汤桥恐怕是天津战场上枪炮声最激烈的地方了。贺东生担心副司令员的安全,显出犹豫。曹里怀显然看出了贺东生的心思,一语捅破:“你是怕我坐坦克被陈长捷的人截住吧?没有关系,这坦克已经拉着我转了好些地方了。”贺东生没话可说,只好跟着曹里怀走出地下室,钻进了坦克。

坦克穿街过巷,速度很快。街上人很少——大部队都拥到金汤桥去了,路面也很宽敞——敌人设置的障碍物已经基本上被摧平。

坦克里面空间小,又不通风,十分沉闷,好像进了地窖。再加上三颠两颠,两个人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曹里怀觉得太热,他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打开盖子吧!”曹里怀伸手去掀坦克的顶盖。没有掀动。贺东生帮了一把,顶盖打开了。一股清凉的冷风吹进来。

坦克在经过一条小街的转弯处时,被敌人发现了。敌人不会想到这辆坦克里会坐着一位解放军的纵队副司令,但是即使一辆空坦克他们也不能放过。他们先是冲着坦克扔手榴弹,接着又用机枪扫射。子弹打在坦克的钢壳上,嘣嘣直响。有一颗子弹从开着的天窗口钻进来,万幸没有打着人。“真险!”曹里怀说。

贺东生将顶盖放下来。

曹里怀对驾驶员说:“加速。再开快点!”

坦克全速前进。那条小街被甩在身后。

前面是一栋大楼,烟尘飞扬,人声嘈杂。曹里怀命令驾驶员:“减速!”

这是敌人占领的一栋大楼。楼已被解放军一支小分队包围。大楼里的敌人凭着钢筋水泥的楼墙顽抗。几个爆破手送上炸药包,炸了一次又一次,就是炸不动。

曹里怀看着心焦:真他妈的,让这楼给唬住了!他对驾驶员说:“来,我们用坦克替他们开路,把这大楼给撞倒!我倒要看看这栋楼有多大能耐?”

贺东生也在一旁帮腔:“我们这些人都是硬骨头,就是从飞机上摔下来也散不了架。”

驾驶员只得服从命令。他把坦克往后倒了一段路,然后加大油门向楼冲去……

一次又一次地冲撞。正在攻大楼的战士发现来了一辆坦克给他们帮忙,便纷纷让开道,有的还喊着号子给坦克助威。

大楼终于被撞开了一个大窟窿,泥土、砖头直泻而下。楼里传出惊叫。战士们沿着履带冲出的通道,向大楼里杀去。几个战士爬上坦克,敲敲打打:“同志,你们太好了。哪个部队的?我们一定请你们领导给你们记一功!”坦克里面一阵笑。

坦克继续向金汤桥驶去。金汤桥横跨海河,钢身铁架。桥头两侧各有一大型碉堡,远看像古罗马教堂圆锥形建筑,近看像被砍掉腿的大乌龟。

刘亚楼宣布:各路攻城部队在这里会师。

七连连长张玉田、指导员马振海带领全连百十号人马奔向金汤桥。

时值15日夜3时。已经快接近大桥的七连被敌桥头碉堡的猛烈火力拦截。弹片像钢豆儿落在桥头路面上,砸下了一片片弹痕。队伍被窝在桥头。战士们趴在地上,进不得退不得。

马振海对张玉田说:“你先组织火力拔掉桥头堡,我负责插旗。”

插旗要冲到最前沿,太危险。张玉田说:“不行,我组织插旗。”“没有时间扯皮了,就这样定了。”

红旗下,4个战士列队。他们要跟着指导员把红旗插到金汤桥头。

张玉田紧紧握着马振海的手。

马振海:“你是连长,担子很重。我上去后……”

张玉田:“指导员,别说了。我们要活着,要看到天津解放!”

七连开始反击。重机枪两个点射,打灭了桥头上的照明灯。

战士张青山爆破桥头碉堡没有成功,撤了回来。敌人的火网封锁了通道。

张玉田朝着左侧的重机枪手喊:“你往哪打?碉堡的射击孔!射击孔!”

第二次,张青山把炸药包送了上去。一声巨响,碉堡角上的一个枪眼变哑了。

敌人的火力越发猛烈。张玉田焦急地对机枪手吼:“再压不住敌人火力,我……”

轻重机枪不停歇地向金汤桥扫射,但仍压不住桥上的火力。

张青山第三次冲上去,炸掉了半个碉堡。但是,剩下的半个碉堡里的敌人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马振海举着红旗冲出墙角。张玉田立即命令机枪掩护。

马振海冲到街口,一晃身子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关键时刻,张青山第四次冲上去。实施爆破,彻底摧毁了敌桥头碉堡。

七连冲上去。一场短兵相接的激战在金汤桥头展开。机枪、大炮在这里失去了威力,只有刺刀才能决定胜负。

张玉田冲在前面。他记不清自己撂倒了多少敌人,他只感到两只胳膊麻木木的酸痛。他刚才亲眼看着指导员倒下去了。振海也是很累、很累了,但他不是休息,而是永远地倒在金汤桥上了。

他在举着红旗冲出去前,还在和战士们一起扔手榴弹。有的战士扔的不得要领,他还骂:“是给你妈妈扔肉包子吗?”

七连的队伍里从此少了一个平时爱跟战士们打闹取笑的角色。他是指导员,也是战士们的朋友。在这次打天津前,他曾和几个战士打赌,打下金汤桥连队改善伙食时,他如果吃不了20个包子,就给大家唱10支家乡小调。有个战士说,谁欣赏你那破锣一样的嗓门。于是有人哄,得公开大嫂的情书。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大概是默认了吧。那会儿,连长张玉田心头直发酸:指导员的那个“她”还没有目标呢。

张玉田把指导员的尸体抱起,轻轻地放到一边。指导员流了很多血,整个上身都被血染红了。张玉田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指导员身上。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跟指导员说。平时那么忙,除了打仗就是行军,哪有时间呀。他俩相处好几年了,一起参加了辽沈大战,总希望这次平津大战都能平平安安地走过来,可是……

张玉田向前冲去了。指导员死得这么突然,匆忙。连长和他的告别也是这么匆忙。张玉田也做好了随时“倒下去”的准备。也许不在金汤桥,而在别的什么地方……

金汤桥头仍然战斗激烈。这时是15日5时许。

刘瑞林是某部七连的六班副班长,粗手壮腿,宽肩大腰,走起路来脚下带风,咚咚有声,有人说他是大夯一个,也有人形容他是“小坦克”。在攻打天津的战斗中,他被人们称为“孤胆英雄”。

那天,刘瑞林和刘爱民演了一出成功的“双簧”。刘爱民有意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让刘瑞林冲过旱桥,摸进了敌人的碉堡里。

糊涂的敌人还以为是自己人进来了——也难怪,他故意穿了一身不像解放军、也不像国民党军的军装。当然,如果认真对待,也不会把他当成国民党兵。总之,碉堡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对刘瑞林起疑心,这就使他在比较宽松的气氛中侦察了碉堡里的情况,大略地安排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他想给他们来个将错就错,狠狠地捞一把。但还没等他行动,一个敌人就发现了他。那个家伙看出了些微小异样:是共军!

不可理解的是,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大喊一声?他只需喊一声“有人”,根本不必说这人是共军,还是什么别的“军”。恐怕就不会有后面一段精采的故事了。他没有喊。

就在他拉开枪栓,准备射击的时候,枪声响了——当然不会是他手中的枪了。死了!打枪的是刘瑞林。

更不能理解:这一枪还是没有把敌人震醒。敌人仍然在碉堡里自得其乐,有的玩军棋,有的争抢女人照片,有的哼着小调……响枪对他们来说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儿每时每刻都有枪声。

刘瑞林跑过去,站在了先前那个敌人躲藏的暗角里。敌人看不见他,他可以看得见敌人。他端着枪,上好刺刀,瞅准一个捅倒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接连死了几个,敌人还没有发现。

这时候,刘爱民仍在外面配合着刘瑞林的行动,他不断地用枪声骚扰敌人,吸引值班敌人的注意力。

当然,刘瑞林必定要被敌人发现的。

不过一切都成为马后炮了。当敌人发觉自己的营垒出现了个不伦不类的角色时,刘瑞林已经把外围的敌人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这一堆,大约有10人左右,不知是在下象棋还是在打麻将,玩得正兴。

刘瑞林突然闯出来举着枪:“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老老实实举起手来!”

他胜利了。一个人把碉堡里全部的敌人击毙或者活捉。后来有人给他清点过敌人的“死头”和“活头”:20多个!

刘瑞林没有笑。久久,他才说了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我不信。也许,我在下次战斗中会牺牲。如果真有这回事,你们别难过,也转告我的母亲不要难过。只请求同志们在我的坟头栽一棵柳树。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柳树。”

后来,上级授予他“旱桥尖兵”称号。刘瑞林说:“我谈不上是英雄。有一点我不能昧良心:没有刘爱民,我收拾不了那么多的敌人。我的功劳应该分给他一半,最少是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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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人能在股市里赚到钱?天才、博学之士、专家,还是证券研究员?有这么一群“傻瓜式”投资者,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只用简单的方法选股、买卖股票;不频繁操作,不盲目跟风,有明确的投资目标。他们有时候会被大多数投资者讥笑为“胆小鬼”,有时候会被小部分投资者讽刺为“傻大帽”,但他们却能实实在在赚到钱。本书从理念到实战介绍了这种有别于其他投资方法的“傻瓜式炒股法”,从思维入手,逐步涉及炒股实战法则、赢利系统建立、选股、解读信息、投资纪律等内容,旨在让没有接受过专业金融知识学习的投资者认清自我,认识股市涨跌本质,建立一套傻瓜式的投资方法,形成一套傻瓜式赢利模式,帮助普通股民轻松在股市赢利。"
  • 近未来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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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从天而降的陨石带来了外星孢子,也给人类带来了噩梦。机甲,太阳光线聚焦炮,护盾,激光,人类为了对付孢子而开发出了种种新式武器。任何时候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男主作为一名科学家能否实现自己向孢子报仇雪恨的愿望?兔吧小说《近未来战争》转移至创世小说网。新人发帖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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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艾悦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明伶俐,古灵精怪,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俗话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也。艾悦依也不能例外,从那天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他叫蓝暮音,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沉静儒雅,身世显赫让人望尘莫及,可他却只为一个人默默守候。会是她吗?西出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爱情向来只是一对一的默契,到头来他们又是否两情相悦,或者只是过客匆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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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大陆正道兴魔道隐几百年前一个叫玄灵司的一统正道分别对东南西北四方妖国宣战。在正道门派中,有个青遥派,虽然不是第一门派,但是也却是天下第四的大派。而在青遥派里,却有个奇葩的别院名为青遥别院。院中一共有七个弟子,对应北斗七星,而他们的命运也想北斗一样曲折,交织在一起,爱和恨,生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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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将军府嫡出大小姐,未婚夫为救另一个女人,狠心挖她心脏而死,她是未来世纪刑警人造人,却因为太过优秀而惨遭组织毁灭。再睁眼,她成了她,重生一世,她决心只为自己而活,却不小心惹上一只腹黑货?好吧,看在他三好男人的份上,就勉强收了他的。可随着前世记忆的不断苏醒,才发现,原来他和她是……(本文男强,女强,男女主角身心干净。)新人新坑,欢迎亲们早日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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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因为一次变故遇上了一个“大变态”失去记忆的她,受尽欺服、还差点失身。最后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他露出邪恶的笑;“温如初。我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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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叶草对三只的发现与狂追,即后来的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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