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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被美人词曲压塌了江山

纸醉金迷的五代十国死了,死得是那样的绚丽,唯一的一件陪葬品是多才多情的浪漫诗人李煜。

还能有谁像李煜这样恣意地活过,狂妄地爱过,泣血地恨过,凌辱地死过。一个人这样活过爱过恨过死过,一个诗人,这样过,就是无憾。

谁还能和李煜一样,左手搂着美人站在江山的右肩上,右手握着诗词站在江山的左肩上,硬生生地把一个即将腐烂的江山压塌,拿江山换诗词,以美人得屈辱,河山,美人,诗词,一起埋葬着诗人癫狂的青春,爱情,罪孽,眼泪,屈辱,偷情,冲动,无数个醉生梦死的白天和黑夜。一切都死了,只有溢满死亡气息的诗词悲愤地活着。

活着,在丰乳肥臀的女人堆里打滚,在爱人风情万种的眼波里畅游,在袒肉丧国的侮辱中苟活,拿起被割裂的河山筋骨在自己胸口写诗作词,那是怎样的悲叹哪。“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从虞美人开始,李煜的满腔仇恨与屈辱泡湿了诗词歌赋,直到今天都没有晾透,晒干,水淋淋的还在滴答着,一直向东流着。

李煜活过。他曾经拥有自由的身体,自由的眼睛,自由的魂魄,自由的屁股。有一天,他自由的屁股被无端地粘在了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坐的龙椅上。珠光宝气的金屋银瓦绊住了他的自由。江山如同一口黑色的大锅,不由分说地罩在他满是诗歌词曲的脑袋上。

李煜爱过。张狂无忌地爱过大周后周娥皇,偷情成真地爱过娥皇妹妹小周后周若薇。这两个绝色美人,是上天可怜多情的诗人,在这口破败不堪黑色大锅里,为他种植了两棵自然清香的植物,正是这两朵浓郁的花儿,才使诗人李煜窒息时吸到了一口又一口足量的氧气,避免过早的窒息而亡,老天让他留下来,活下来,爱下来。留着这个天才的诗人,让他爱得饱饱的,活得足足的,然后再让他恨得透透的,最后,给他机会,让他留一首惨烈烈的诗歌,再之后,在亡国的历史上,耻辱地刻上他的名字——南唐后主李煜。

我的上苍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一位多情的诗人。

没有人可以和李煜相比。

没有任何一个诗人可和李煜的诗词相比。

除过李煜,所有人的诗歌曲赋都是蘸着权力的得失、权势的沉浮、情感的跌落、个人的恩恩怨怨的泪水而写。诗词是那些人权力权势的绣品,敲门砖,是买春卖春者舌尖哼哼唧唧的秀色,散发的是诱惑被诱惑的暧昧之气。

只有李煜,他是提着被人宰割的江山写就诗词,凌辱他的敌人还在继续凌辱着他的爱人,而他只能在爱人被凌辱的后背上蘸着耻辱写着的诗词。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他的眼泪,男人的眼泪流在了亡国的土地上,砸在爱人的胸口上。

他死过。这首词写就的时候,诗人已经死了,只有这首词还活着,蓬勃地扎在那个叫宋太宗的胸口上。

一首词要了一个诗人的命。那才是绝世无双的虞美人。

实际上,对于那个在烛影斧声里送命的宋太祖,他根本不会因为一首词,毒死一个只会写诗作画的亡国奴,无论多么著名诗词,多么著名的诗人,他没有必要。唯一让他吞不下去,吐不出去的原因是,他喜欢李煜的第二任夫人小周后周若薇。他不要哭哭戚戚的美人,他的床上从来不缺女人。他真的喜欢小周后,那个浑身散发着晶莹露珠的女人,那是一株雨后欣欣然然的女子,那是一位高贵的诗人雨露滋润过的花朵。有着自然的清香,有着一枝梨花春带雨的娇艳。

那个叫宋太宗的人不愿看到,一个亡国的诗人,还拥有爱情,拥有他身下女人的一颗心,他不愿意,他不愿意败给诗词,不愿败给文化,不愿败给华丽高贵的气质。

暴雨压棠侮辱的不是棠,是一个春天,是一个季节。罪恶丑陋的男人,宋太祖想凌辱的是一个高贵的季节。他的铁蹄踏碎妻妾成群的破败,收拾了散乱无章的江河山川的同时,也统一了李煜的诗词,收编了诗人的爱情,缴获了诗人的爱人。

历史总是错误地记录着错误,错误地篡改着我们尚没得知的真相。在无知中被动地接受着错误,接受着被篡改的真相。

李煜爱江山更爱美人。

李煜不爱江山侍弄诗词,美人误国,诗词毁国。错也,谬也。“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不是贪欢,不是。李煜从来就没爱过他的那个破败的江山。他贪爱。李煜爱情的君子,是情爱的种子,是那个破败不堪的南唐的最后一抹亮色,有了他的存在,女人们活得春意盎然了,活得有了希望。“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这才是真正的李煜,逍遥于尘世之外的男人,气质高贵的男人,爱惜爱,像生命一样珍视的男人。

历史可能龌龊,可能有时会像个势利小人,有时可能还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但是,李煜是高贵的男人。

历史从来不缺乏一流的政治家,政客,钻营者,投机者。历史不能少了像李煜这样多才多情、重情重义的诗人,爱人,情人。

五代十国是个什么样的德行,那是妻妾成群的鸡飞狗跳的乱世,这个乱世早已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等死的一堆腐肉。

一个李煜,怎能救得了它。

既然不能救,还不如先止疼,先麻醉,彻底地让该死的躯体死去。让爱在腐烂的江山上结出鲜艳的花朵。

李煜的第一任夫人大周后周娥皇是他的知心爱人,是他活着的理由,是他所有快乐悲伤的缘由。李煜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爱上,爱女人。爱自己想爱的人,爱懂他的人,爱他想要的人。他说,我不是一个做君王的料,我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诗人。只有爱,才会让我才如泉涌。没有爱,我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爱人,诗词,是我的全部的江山。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天色稍晚,心上人轻手轻脚地提着绣花鞋,他们白天约好在画堂南边见面。这种传统刺激的心跳方式。这一年,是李煜和大周后婚姻的七年之痒。这不是写给大周后的,是李煜躲开爱人,悄悄与小姨子周若薇偷情。但绝不是移情于大周后。

原谅一个天才的诗人的浪漫吧,连偷情都偷得这样美的诗人,贫瘠的诗词需要,无聊的江山需要,李煜从这个时候开始,悉心地照料着爱情,照料着诗词。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自由的屁股就被命运捉弄,粘在他不想坐的地方,他被叛逆的一双双手,强硬地按到那个摇摇欲坠的龙椅上。他的自由的眼睛在打量爱情,一个水样清亮的女子湿润了他多情的眼眸,他们的爱从此在濒临枯竭的土地上鲜艳着清香着。周娥皇,他寻找的灵魂的另一半等着他,他们不管不顾地爱了。娥皇,充当了母亲一样的爱人情人知心朋友,爱情,让他们死了又活了,活得那样卓越那样悲壮,爱得那样激烈那样不舍。爱的四季,所有的雨雪风霜使他们平静了,疲惫了,七年,他们也没有逃过。

二十八岁,小周后周若薇雨后彩虹一样滋润了他。也许,这不是爱,这是诗人创作需要的某种状态,他完全癫狂地沉沦其中。直到四十二岁死去。

诗词,美人,江山,沦陷了。

李煜,短命的人,幸福地死在诗词里,死在爱情的怀抱里,这是一个诗人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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