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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榆田树,冻青果

这片森林位于牧霖边缘地界,刚好处于云岭山脉分支和洛水的交叉口,地理偏远,想要进入云之森林就需得先翻越山脉再横渡河流,绕路不说,只是水兽肆虐的洛水便把行程的危险系数提升了数倍,稍微有些的经验的猎妖人怎么再不济也不会选择从这里进入云森。

而牧霖又素以森林之多、妖兽之胜闻名诸国,只是离这最近小镇的守军都要管理着近百万亩的森林,最擅牧妖术的军士乘着鸟兽来回巡视一趟也至少需要三四日的时间,又那里再会有闲心去管这一片偏远无用又人迹罕至的小角落,而那些同洛雨尘一样的流浪儿更是因为此地过于偏远,鲜少会选择来这里觅食。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没人管理又鲜少有人进入,就意味着这里的一切基本都只属于他一人,树上果子,丛下药草,溪中鱼虾,林间虫兽,只要他能拿到到,就都是他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既靠山又靠水,山林有野兔,溪水有鱼虾,洛雨尘在这里倒是颇为逍遥自在,避世红尘,活的与世无争。

此时正处于秋盛时分,野果累累,想在这偌大的林子里找些来果腹倒也容易。

带着那小孩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坡地上,拨开面前灌木杂丛,一颗巨大乔木直接映入眼帘,云森地处大陆东南偏于热带之地,树型比之北疆诸国颇显巨大,而此树又更是此中佼佼者,比树洞所在的那棵树要大上四五倍之多,一眼望去,宽若山壁,高可参天,枝叶繁盛,铺天盖地,比之四周,宛如孤鹤立于鸡群。

鸾妖妖一眼看呆,口中刚嚼完的甘草都忘了吐掉,毕竟生养于北方涯陇,看到牧霖如此奇异的巨树,惊讶十分。

“怎么?没见过这么大的树?”注意到那小孩童惊愕的神情,洛雨尘问道。

鸾妖妖看看他,又看看巨树,嚼了两下口中已经没了味道的甘草,摇摇头:“这里的树都好大好大,我家旁边山谷里也很大的树,可是……可是……最大的也要比这个小好多呢。”

“是么……”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洛雨尘心中开始思忖,一个涯陇人说牧霖话时居然没有丝毫口音,就算细心分辨也无法听出差异,他眯起眼睛看向鸾妖妖,心里不由生出些好奇。

虽然他已决定不再追问这小孩身世,可鸾妖妖那一口字正腔圆的牧霖话着实让他匪夷所思,鸾族身为涯陇数一数二的大宗族,为何会教一个孩子这么熟练的牧霖话?到底有何用意呢?

越是想不通就越好奇,正打算要问一问,正巧此时的鸾妖妖也在怯怯的看着他,以为洛雨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是……是真的,妖妖不骗你。”

洛雨尘闻言一怔,看到这小孩清如秋水般的眼眸,继而笑出了声,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我相信你。”他回道,伸手揉了揉眼前的小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多虑,管它有何用意,他只知道这小孩不是坏人便对了,毕竟那里会有这么胆小又爱哭的坏人。

鸾妖妖终于放下心,低下脑袋,偷偷的又把甘草重新塞回了嘴里。

“就你现在看到的这片林海,连云森的百万分之一都不到呢,这棵榆田树也不过只是云森里较为常见树种,算不得很大,云森深处还有一种叫做凤梧桐的树,可是凤凰筑巢的地方,能活万年,就拿出五百年的一小棵都还要比这个大上一二十倍,那才是真正的巨树。”洛雨尘介绍道,语气里竟有一份炫耀的意味。

“哇!那洛大哥你能带我去看嘛?”小孩童抬起头,眼睛又开始变得闪亮。

“额……这恐怕有些难。”洛雨尘挠头,尴尬解释:“从这里到云森深处差不多有三千里的路程,中间妖兽无数,路远不说再把小命给丢路上了多不值当。”

“哦!那就不要去了。”小孩童很懂事的应道,语气里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别多想,我也只见过一次而已,还差点被凤凰啄破了脑袋,你这么爱哭,万一再碰到凤凰后哭起鼻子来多羞人。”洛雨尘安慰道,随即又蹲下身来,背对这鸾妖妖说道:“快上来,我带你去摘果子吃,榆田树虽然不比上凤梧桐巨大,但是它有果子啊,香甜可口,很好吃的。”

小孩童一听到有果子吃,什么烦恼都立马抛到了脑后,立马变得开心无比:“谢谢洛大哥。”

“涯陇有没有什么歌谣?”下坡路陡,山石沾了雨水湿滑无比,一步一步迈的甚是艰难,再加上还背着另一个人,就算是常年生活在森林里的洛雨尘都走的小心翼翼,不得不问些有的没的来分散注意减轻压力。

“娘亲说‘诗三百,曲千首,一言蔽之,思无邪。’,洛大哥,妖妖会唱诗歌,你想听么?”搂着洛雨尘的脖子,小孩童伏在洛雨尘的背上回答道。

“那就唱一首最好听的。”洛雨尘笑道,轻轻跃过一块巨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

婉转清扬的歌声开始在林间回荡。

“……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声音稚嫩的缘故,一曲歌谣竟被唱的甚是清澈动听,虽然听不懂那涯陇语言,但是因为其语言特殊的声调,入耳后竟宛如牧霖陶笛一般婉转。

洛雨尘笑道:“妖妖,我们可以去卖艺,你唱歌,我负责收钱,赚够了钱买糖给你吃好不好?”

“好啊,我听洛大哥的。”听出了是在夸自己,小孩童把脸紧贴在了洛雨尘的背上,言笑晏晏。

日渐升高,阳光透过云层间的间隙透入大地,天光云影交至一处,美艳无方。

雨水不知为何却又渐渐大了起来,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淋在其中,走下山坡后路过一丛芭蕉时,洛雨尘顺手折下一枝巨大的扇叶遮在了两人头顶,被芭蕉叶不小心抚的头痒的鸾妖妖顿时缩起脖子咯咯嬉笑起来,洛雨尘闻声心中微微一怔。

“这样才对嘛,多笑笑,没坏处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段甘草,洛雨尘边说边回头把那甘草递到了鸾妖妖的口边:“等你吃完这个的时候我们就到了。”

说完,洛雨尘深吸一口气,开始加速向前跑去,望山走倒马,那榆田树看似很近,可要真走起来也至少需要半个时辰,这小孩童肚子空空挨不了那么久,甘草味甜,倒也勉强算得上食物,洛雨尘此时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便又拿出了它来。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树下,小孩童从洛雨尘背上下来,掀开芭蕉叶抬头向上看去,刚看一眼,手中还粘着口水的甘草啪叽一声从手中滑落。

往往越是巨大的东西近看时便越震撼,洛雨尘常年游走林间,司空见惯,倒也不觉得什么,可那小孩童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如此巨大的树木,走上前去,轻轻用手摸了摸长满青苔的树干,再抬头看看那遮天蔽日的繁茂树枝,一脸的目瞪口呆。

洛雨尘弯腰顺手捡起鸾妖妖掉落的甘草,擦去上面的泥土后重新递给那小孩童,嘱咐:“妖妖,你在这里待着被跑远,我上去给你摘果子。”

小孩童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随即开始好奇的围着巨树打量,榆田树多根,有许多已经长出了地面,虬龙盘结,错综复杂,高隆处宛如土丘,上生青苔沥沥滴水。低洼处有得积了些雨水,清澈见底,些许小鱼游来游去,往来穿梭根茎之间,好不欢愉,鸾妖妖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开心的一蹦一跳,瞅瞅这里悄悄那边,又是伸手攀枝,又是俯身斗鱼,玩的不亦乐乎。

洛雨尘轻车熟路的登上第一节树枝,俯身看其玩的正开心,便又随意嘱咐几句小心滑到之类才放心继续向上攀爬。

云森里的巨大树类并不算少,却很少是属于果树一类,榆田树本身也并不长果子,但在其身上却寄生着一种叫冻青的寄生植物,会在秋时雨季长出一种红豆般的小果子,虽然不如荼果那般个大如拳,却贵在量多,果肉酥脆多汁,果核坚硬却无毒无害,一把入口,嚼起来宛如石榴。

据《药经》记载,冻青有暖胃助食易消化的功效,这孩子饿了太久肚子,用冻青暖胃最好不过,洛雨尘之所以选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鸾妖妖。

才爬了没多高,洛雨尘便找见一丛,细小的枝叶,鲜红的果实,在这粗枝大叶之间甚是明显。

小心着摘些放入口袋,他便转身向别处继续寻找,这一丛繁茂果子依然红通一片,余有许多,并未被摘取干净,洛雨尘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鸟类也有地盘这一说,这看起来虽只有一棵树,可是却会被划分成无数个领地,地界分明如同人类,若被他摘完此间任何一丛,可能某个小鸟在这个冬天就要挨饿,毕竟他的阿新也属鸟类,总会有些同情之心。

上下攀爬,积少成多,过了些时间,洛雨尘终于装满了整个口袋,小心掩好后,跳下树来。

找了处清澈水洼,洛雨尘洗干净所有的果子,把那些坏烂的捡出之后才让那孩童下口,初时鸾妖妖还只是一小粒一小粒的放入口中细嚼细细品味,可吃了两颗之后就又露出了饕餮本性,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立马又变成了仓鼠模样。

“慢点吃,小心再给噎着,不够我再给你摘就是了。”洛雨尘无奈叮嘱,轻轻拍打鸾妖妖的后背,唯恐其再被噎着。

“洛大哥,你也吃。”虽然是一把接着一把嚼着冻青果,小孩还是十分细心挑出了些最大最红的果子攥在手里,集成一小堆后递到洛雨尘面前,瞪着双大眼睛,声音都因为嘴里塞满的果子而变得含糊不清。

“我在树上吃过了,你吃吧。”洛雨尘推脱道,顺手抹去鸾妖妖嘴角正在流出的口水。

然而,这小孩还是举着一双小手,小嘴虽还在一下一下的嚼着,可眼睛却是挣得滚圆,愣愣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又来,看着那双盯得他无数次发毛的大眼睛,洛雨尘叹一口气,应道:“好好好,我吃我吃……”

小孩童这才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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