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当空,月华如水。西凉王府后院祠堂前,齐整的青石板地面上,屹然跪着一人。此人眼神放肆,唇角嚣张,似非循规蹈矩,严于自律之辈,然而剑眉浩目,鼻梁高挺,确是俊美绝伦。
“迎风城中最为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西凉王四公子怎么这么意外地跪到这祠堂前面忏悔思过了,真是难得啊!不过为什么这张俊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之态!哦,对了,咱们那威严的西凉王还没过来,四公子还挤不出那副可怜兮兮,痛心疾首的后悔表情来吧!要不我去通知他一下,告诉他你在这里,在这里跪得很开心?”一个作男装打扮的女孩走到祠堂前跪着的少年面前,笑嘻嘻地说道。祠堂前跪着的少年正是白日里在绮梦楼和青裳剑客把酒言欢的西凉王四公子江玉帆,而会如此这般取笑他的自然只有他的妹妹江云碧。
面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不怀好意的奚落,江玉帆只能采用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来应对。江云碧蹲下身子,单手挑起江玉帆棱角分明的下巴,故作一声长叹道:“多么动人心魄的美妙双唇啊,多少风流放荡的美妇,妙龄无知的少女,神魂颠倒,欲死欲仙,只为换这两片傲世不羁的红唇一亲她们的芳泽。还有那如簧的巧舌,低沉的嗓音,华丽的词藻,难道都已随风消逝了吗,为什么天地之间笼罩着这一片死寂?”
江玉帆苦笑道:“我的好妹妹,你能正常一点说话吗,要被你腻死了,我投降行了吧。”
江云碧一跃而起,花枝乱颤地笑道:“为了学你那调调,我竟然撺掇出这么多词儿来,我自己都要佩服我自己了!现在知道你的说话风格有多么讨人厌了吧!我容易吗,竟然忍了你这么好几十年!还好我定力好,换作一般人早就发疯好几百回了。”
“你才十六……”
“还敢顶嘴了?!啊?!你不知道你的老爹正火冒三丈,大发雷霆之怒,打发人四处寻你,要他们把你剥了皮带回去吗,还敢在这里跟我较劲顶嘴了?!啊?!你以为在老爹找到你之前跪在这里装模作样就能被从轻处罚吗?”
“我这是深刻认识到了错误,‘知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于是满怀诚挚悔过……”
“得了得了,这些好听的留着回教书先生那背去吧,我还不知道你?表面上主动受罚,心底里还不是变了样儿不认错不受教呗。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玩这些把戏儿无非就是让娘一会给你推脱的时候有话说呗,不过这次老爹是真怒了,恐怕你要玩火自焚。酗酒****,结交歹人,伤风败俗,乱……”
“好妹妹,我忘了告诉你,我给你带了件价值连城,惊天地动鬼神的礼物回来。”
“礼物?哎呦我亲爱的好哥哥,我就知道你最最最心疼妹妹我了,就像我最最最心疼我的宝贝好哥哥一样。我刚才还跟咱老爹求情来着,说你虽然偶尔犯那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但是立场绝对是坚定的,绝不会违背那些最根本的原则,前途那是大大大地有的,而且还夸了你得民心,大大大地得民心,迎风城的无知少女、无良妇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你的……”
“行了行了,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看就你最喜欢我!接着吧。”江玉帆把腰间那把得自青裳剑客的紫芒剑抛给江云碧道:“你哥哥随随便便请人喝了个酒,喝酒那人随随便便地就送了你哥哥一把绝世宝剑。你哥哥拔出剑来一看,咦,宝剑赠佳人,这么好的剑非送给我的宝贝妹妹不可。”
“啊?你就用一个酒鬼为了骗酒喝拿给你的破剑搪塞我?我堂堂西凉王府的大小姐,就这么容易收买?别污了我的手,拿走。”
江玉帆贼笑道:“你确定不要?确定不把剑拔出来看一眼再决定?我可是很乐意收回的哦!丝毫不会犹豫后悔的哦!”
江云碧满脸狐疑地把江玉帆看了又看,实在摸不清她的这个不教半点好的哥哥又要玩什么花招。最终她狠狠瞪了江玉帆一眼,决定还是看看那把剑,看看她的坏哥哥又要玩什么把戏。
江云碧缓缓地拔剑,但觉一股寒气渐渐逼来。她猛地拔剑出鞘,月光下的剑身青润透明,如一泓秋水,似一道清泉。
“那个骗酒喝的酒鬼说,这剑名叫‘紫芒’,但是剑身却是青色的,估计是在有缘人的手里才会出现‘紫芒’吧。既然你看不上它,我就只能给它另找有缘人了。”
“你叫‘紫芒’是吧,好,以后就由我让你扬名天下了!”江云碧已经完全无视江玉帆的存在了,以一套她最钟爱的“追风剑法”试起剑来。
江玉帆笑道:“哎呦,这把我用几杯薄酒从酒鬼那换来的剑使这套我用几把骰子从乞丐那里骗来的剑法,果真是绝配啊,天下无双!”
江云碧毫不理会江玉帆的大呼小叫,冷嘲热讽,月光下的她有如一只彩蝶翩然起舞,在如水的月光中随心所欲地游曳,掀起道道漪涟。江云碧越使越觉得得心应手,一时兴起,不由得全力施展开来,一式“残阳入崦”往凉亭的方向击去。
“住手——”随着江玉帆一声惊叫,只见剑身一道青芒暴长数尺,狠狠击在凉亭的一根柱子上,将那根柱子击成两截,凉亭哗啦啦倒了下来。
江玉帆面色惨白道:“这下闯大祸了。”急匆匆往凉亭的方向飞奔而去。
江云碧还沉浸在乍得宝剑的欣喜之中,见江玉帆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奇怪道:“怎么啦,不就是塌了个亭子吗,看在我得到了这么好的一把宝剑份上,老爹不会怪罪的啦。”
江玉帆道:“对,父亲是不会怪罪你弄坏了一个亭子,娘却会怪你砍断了她的梅树。”
“什,什么?”江云碧这才醒悟过来,那棵在她母亲心目中的地位远远宝贵过她的老梅树就在刚才倒掉的凉亭旁边:“那,那棵该死的梅树,没给弄死吧?”
“拦腰而断!”
“不会吧?”江云碧傻了眼:“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赶紧把剑给我吧。”趁着江云碧迟疑不决,江玉帆一把抢过紫芒剑,重新在青石板上跪下。
江云碧更加傻眼了,就这样出尔反尔,趁机把宝剑又搂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