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木叶纷飞。迎风城外江浩天冷冷地看了眼蓬头垢面、醉眼朦胧地加入队伍的江玉帆,一言不发。江浩天身后的江天啸一身雪白铠甲,挺拔的身姿下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人似矫龙,马亦神骏。江天啸身旁的江云碧则恢复了女儿打扮,虽然是淡雅的穿着,但是一双无限神采的丹凤眼有如给她点上了耀眼的火焰。其实江云碧长得并不难看,如果她闭上眼的话绝对也能算一流的美人,然而她的那双眼睛太过绚烂,把她的长相闪耀得归于一般,以至于人们往往认为这是个长相平庸的女孩有着一双神奇的双眼。
江玉帆懒洋洋地趋马来到江云碧身旁,和他的大哥小妹一比,他就如一个刚醉酒打架回来的街头混混,乱糟糟、脏兮兮、浑身酒臭,连跟班的小厮都不如,也难怪他父亲都不愿拿正眼瞧他。
远处出现了十余人马,一律披着暗红色斗篷,斗篷上绘着张牙舞爪的飞龙。江浩天等人翻身下马迎了上去。当先而来的是个鹰钩鼻的白发老者,朗声笑道:“东海一别转眼二十余年,浩天老弟别来无恙啊。”
江浩天笑道:“我当然是没什么变化,当年没能取下你的项上人头,你倒是越活越风光,如今成了钦差,可以随随便便来我这耀武扬威了。”
白发老者道:“耀武扬威不敢,如今我们都是圣上的人,可要和衷共济,不辜负圣上对我们的期望。这几位想必便是令公子小姐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怎么不见东海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诸葛呢?”
江浩天道:“贱内回东海郡省亲去了,错过了和鹰钩兄重逢,想必她会非常失望。”
白发老者道:“哈哈,那我可就又欣喜又遗憾了?”
江浩天道:“不知鹰钩兄有何欣喜又有何遗憾?”
白发老者道:“欣喜的是不用老是提心吊胆被人耍了还在那自鸣得意,遗憾的是不能见识见识昔日伊人的风采是否依旧。”
那边江云碧悄声问她大哥:“这老头是谁啊,好像和咱家是旧仇的样子?”
江天啸道:“他是天龙教的副教主郑无恨,江湖人称‘鹰钩铁笔尽除根’,‘鹰钩’说的是他的鼻子,‘铁笔’是他的兵刃,‘尽除根’是说凡是他要杀的人必然会被他斩草除根,鸡犬不留。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他的名字叫‘郑无恨’,便要‘人活一生自当了然不留遗恨’,不遗留下自己的恨,也不遗留下别人的恨。”
“嘿,那这老头倒有点意思。”
“这么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人,你还说他有意思,要是让父亲听到又要教训你了。”
“在‘尽除根’身后的那个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的人又是谁啊,大白天的都看不清他的脸,好诡异。”
“那是天龙教的护法,‘无脸人’吴先生,他的真名没有人知道,因为背后大家都叫他‘无脸人’,时间久了,索性当面就称他为‘吴先生’了。”
“天龙教的人都这么有趣吗?那个老盯着四哥看的女人呢,其他人光注意爹和你这边,就只有她老盯着四哥。根据我的经验,凡是喜欢四哥的,不是无知少女,就是不良妇人,我看这女人肯定就怀着坏心思。”
“这个人我就猜不出来了,你问问老四,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典故他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得多。”
江玉帆道:“本来我也看不出来的,不过刚才小妹提醒说这女人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我灵光乍现,掐指一算,原来此女果然是个满怀坏心思的主——她就是‘飘飘欲仙’柳束束!”
江天啸和江云碧异口同声道:“啊?!柳束束?!”
江云碧道:“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的那个妖女?”
江玉帆坏坏地眨眨眼,笑而不语。
这时迎接的人和被迎接的人开始往城内移动,客人最终被热情地招待到了西凉王府。
西凉王府为京城来的客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美酒佳肴如流水般传进大厅,欢笑声喧闹声如轻风般飘扬出去。双方虽然并非友好之辈,然而酒桌之上无仇雠,大家讲着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彼此吹嘘,倒也其乐融融。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无脸人”吴先生,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参加这次晚宴;另一个则是自封“绮梦楼主”的江玉帆,他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彼此笑容满面,勾心斗角,太不爽快了。趁人不注意,江玉帆拿着两壶酒,悄悄退出了大厅。
秋天的夜分外冷清,江玉帆靠着老墙根,仰望满天繁星,耳听蝉声凄切,不由得心生寂寞悲凉之感。
“不知玉公子为何事伤怀,若能一解公子心中的苦闷,束束可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不知何时,天龙教的柳束束走了过来。
江玉帆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明白。”
柳束束道:“那么就让束束猜上一猜如何?”
江玉帆沉吟不语,柳束束道:“我猜玉公子定是为十余年来武功寸步未进,而天下人无不世态炎凉,因此不由自主地苦闷伤怀,不知可对?
“想我们玉公子年仅五六岁时便能把握江家刀法的神韵,当此之时西凉人称之为‘神童’。而随后更被五圣山的老前辈‘万剑归宗’收为关门弟子,江家上下无不引以为傲。多少江家、西凉、乃至于五圣山的人将当年的玉公子视若珍宝,寄予极高的期望,不料天意难测,随后的十余年,玉公子的武功竟然寸步不进,由‘神童’跌落为‘废物’,不仅旁人个个侧目而视,即便是父亲兄妹这般至亲之人,也已另眼相待。”
江玉帆仍然保持着沉默,然而柳束束却分明听到了他心中的那声长叹。
柳束束续道:“世人都以为玉公子嗜酒好色,心弛神怠,不务正业,荒废武功,却不知玉公子苦修无果这才借酒浇愁,其内心的苦闷实在非言语可以形容。”
江玉帆道:“你说得好像比我自己知道的还清楚似的。”
柳束束道:“我说的当然比你自己想的要清楚,有些事情你不愿去想,不能去想,因为你无力去面对,而我却可以毫无顾忌。像你父亲兄妹以及同门上下如此这般对你,你又如何面对得了呢?”
江玉帆道:“我有什么不可面对的?既然我纵酒贪乐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大家如何对我我都坦然受之。”
柳束束道:“问题就在于你的纵酒贪乐都是你装出来的假象,事实上背地里你一直在过度地坚持着艰苦的修炼,无奈不论多么艰难地取得的一点进步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掉。你这才开始做出纵酒贪色的样子来,一方面自然是借酒消愁,一方面也用酒色掩盖事实,以便别人异样的眼神投射过来时你可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是自己贪恋酒色、荒废练功的应有后果。”
江玉帆笑道:“你要不是个彻底的妄想狂,就是我的红颜知己!”
柳束束那有如美玉雕琢而成的青葱手指轻轻滑过江玉帆的脸庞,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的眸中含情脉脉,柔软似水,似有千言万语,似有千丝万缕。她的双唇在江玉帆的眼前微微颤动,充满了暧昧的诱惑:“束束自然不敢心存什么妄想,也不敢自认是公子的红颜知己,束束只不过是看出了公子的问题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