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和老图鲁的对峙中,王启年企图和老图鲁拼命,但是他失败了,当老图鲁那避无可避的一刀劈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并没有,他只是被老图鲁抽飞进一堆干草中,全身无一处不痛,几乎散架。
在后来北凉一行人与火鸦的战斗中,当那些会爆炸的乌鸦落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王启年又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也没有,那些声势惊人的爆炸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把他藏生的稻草堆用溅出的火心点着了一小块,给王启年添了几声咳嗽和一张被烟火熏黑的脸,然后便被天上的雨水浇灭了。
而这一次,在这道激射而至的绿芒下,王启年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又是生死一瞬的时刻,血液再次被心脏催逼着拼命涌入大脑,王启年扭头猛地回望那点绿芒射来的方向,心中未免有一丝期待,期待自己的身体能再一次展现奇迹,像之前那几次一样。
王启年眼中的世界忽然慢了下来,他看见了被自己跑动带起的泥点在成为了一颗颗泥球儿,老图鲁掷出的北凉刀拖出一道如龙般的长长刀光,那道激射而来的绿光则变成了一根不断如游鱼般轻微扭动的碧色长箭,向他直飞而来。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王启年很悲哀的发现虽然自己的感知在这一瞬间的变得十分上进,可自己肉体却丝毫没有跟上的觉悟,所以,他只是从不明不白的被箭射死变成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箭射死。
一切都太******糟糕了,天也不蓝,地也不干,空气也不好闻,自己全身都在痛,却马上就要被一箭射死了,王启年的手臂在大脑的控制下缓缓收缩,拳头带着淡淡的一抹金色缓缓冲着长箭飞来的方向迎上去,他死盯着那根在眼中越来越近的羽箭,他决定选择一个看起来硬气一点的死法。
那根碧绿色的长箭在他的眼中一点点放大,他甚至可以看清长箭上的尾羽,看见那根长箭从箭头处开始一点点爆出一片青色的朦胧光影,显现出……一双小小的脚来。
一双沾满了尘土的秀气小脚丫,似乎还沾着一点青绿色的汁水,这双脚属于一个女孩子,一个由一根长箭变成的,有着一双长长手臂的女孩子。
一瞬间
城寨最高的望楼上腾起一阵烟尘,被老图鲁掷出的北凉刀将这木制的建筑削掉了大半,断裂的木头上溅满了绿色的汁水,一根插在地板上的碧绿色长箭被老图鲁所掷出的北凉刀劈成两半。
一瞬间
一个女孩的双脚狠狠踹在在了王启年的胸口,这一记霸道无匹的窝心脚直接把王启年踹飞了出去,在泥水中极为凄惨的横着翻了十七八个滚才停下,胸口一窒,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就是昏不过去。
一瞬间
每根碧绿长箭都颤动了起来,然后疯狂地生长出了一根根细长的绿色的藤蔓,藤蔓们齐齐涌向天空如高墙,然后如巨浪般一片片拍向在阵中的众人们。
北凉刀光再起。
女孩借着对王启年的一踹之力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跟头,落地的时候微微歪了歪,她低头看了红肿起来的足踝,夹着眼泪一瘸一拐地向火鸦的方向颠了过去。
十几个细小的金属圆筒被火鸦打上了天,乳白色的厚重雾气如瀑布一般从半空中倾泻了下来。
一切皆不可见,唯有北凉刀声不绝。
…………
正如他们的忽然到来一般,火鸦和那个女孩忽然消失了。
一把老旧的草原弯刀被丢弃在木屋的地板上,因为旁边有一滩鲜血的缘故,地板上一副用某种无色涂料所绘的阵图被血浸露出一个角来。
“千里阵……”老图鲁蹲在地上用手中北凉刀刀背敲了敲阵图,对周边围着的北凉军士说道“看看这几个刀痕,把关键几个阵符都给砍坏了……这是怕我们逃?”
“司刀……”打扫战场的军士面色阴沉“马全死了,干粮和水袋也……是不是先割点马肉”
“你以为马肉没毒?”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几个夯货伤得不轻,各人搜搜还有什么干粮和水,先带着他们往寨门外林子里撤……丢两把凉刀给我,怀里有嚼烟的也给我留点。”
周围一群汉子当下便急了眼,他们口舌不太灵巧,一个个只是涨红了脸抱拳便要跪下,其中一个身量最大的汉子急吼吼的开口便叫”“老司刀这是什么话!!!我北凉汉子何时……”
还没说完便被老人刀鞘在头上抽了一记,老图鲁顺手从那汉子的腰带中摸出一盒嚼烟,先取两片在嘴里嚼了,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骂道:“夯货!!!敢情您几位是赶着想去早点送死?!!”
“马没了,干粮和水也就这么些,那群小鸟儿早晚得来,再和你们这群……”老人说着突然用刀鞘抽了想去伸手把他那把草原弯刀拾起抵还的北凉军士一下,又用刀鞘点了点木屋的屋脚。
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筒被插在屋脚处一堆碎木头中,上面似乎有着一根极细的丝线,把它和地上那柄草原弯刀连接了起来。
老人用腰间小刀割断了细线,他收回自己的弯刀,看着身边一个个脸涨得通红的小崽子们,叹了口气。
“再和你们这群没脑子的夯货在一起,迟早得一起给那群小鸟灭了。都他妈给我在林子间等着,那群小鸟儿八成以为我们要逃,老头我在这候着指不定还能捞点马匹来。”
“若是老头子我回不来……各自想办法活命吧……都是好汉子,总不能和傻子似的白白送死。”
老人说罢便转过了身,背对着北凉军士们,两把北凉刀被他插在左右两边,一阵风儿穿过,他的黑白夹杂的头发扬起。
众军士默然,忽然齐齐猛地冲老头一拜,便起身去搀扶伤员,向着寨外树林去了
………………
老人笑着用刀鞘在王启年的泥地上顿了顿,发出彭彭的声响。
王启年抬起眼皮看了看老人,轻轻咳了两声,用极为虚弱地声调对老人说道“神殿和北凉同气连枝,小子休息一会就走,绝不拖累老大人……”
“小子你别装……”老人笑咪咪地看着趴在泥水里的少年“刚才那事是老头我不太地道,不过想来你也知道……巫国和神殿这么多年仇深似海。”
王启年闭目不语
“你神殿金刚相练的那么好,挨一两下也没什么,我们北凉人可挨一下就是一个窟窿。”
王启年不语闭目
“你说,我要告诉那群小鸟儿你是神殿中人,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王启年猛地睁眼,这个可怜的少年再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险恶。
老图鲁眯眼笑着,像一头长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动物。
“再陪我老头子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