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朝阳说:“说什么前门后门?本来就不违反政策。一人当兵,全家光荣。香烟上有大前门,没有大后门。我不抽烟,不抽大前门,也不抽大后门,李政委照顾照顾,有何不可?”
小淑无能为力,朝阳全面思考,人际关系不能回避。小淑说:“我听你的,那就看看红卫的态度吧。”
儿子是他们生育的,生育当然有责任,矛盾不和,代沟难免,出现家庭问题,协调解决。如果没有责任感,怎么当父母啊?妇唱夫随,这是和睦的家庭。不影响国家,不影响集体,不影响乡亲,为了孩子负责,调门合拍,步伐一致,行进在人生大道上,很多人还眼热呢。
含苞怒放,红卫很高兴,说:“我早想当子弟兵,我爸爸不愧当了交通局长,他的意见,我十分拥护,十二分拥护。”
盼弟的启发使朝阳、小淑和红卫三结合,遂心如意。犹小船离开港湾一帆风顺,驶向大海。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征兵有征兵的条件。应征入伍的政治审查,年龄、职业、政治面貌、宗教信仰、文化程度、现实表现以及家庭主要成员和主要社会关系成员情况过关。身高在162厘米以上,体重不超过标准体重的+20%、-10%,视力不低于4.5。
红卫身心健康、体魄强健,全部合格。
不同意或不同意,不是我说定的。谁定?有了标准。红卫符合标准。
我赞成,红卫符合,18岁,家长是干部,不耳聋眼花,当兵不成问题。
我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可以,两个闺女不行,女兵没有标准,报名申请咋办啊?我不行,信息灵通,风吹草动都知道,盼弟说:“我说过,红卫被提拔当官了,或是复员安排工作了,我才同意订婚呢。”
秀丽说:“红卫也说了,他当农民,也看不上你。”
“没有缘分不投缘。歌里唱,‘就像梦一样我看透了时光,我站在老地方看幸福的光。’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我坚持不服输,更上一层楼。”
我有我的语言,盼弟有盼弟的语言,她就更上一层楼吧,嫁个男人不是问题。红卫应征入伍的事我服了,红卫的父亲三楞子昂首挺胸,我比不上他。
一年365天,相识有了10000天,人家步步升高,我是步步走下坡呀!
也许,明天红卫就穿绿军装了,胸前还要戴光荣花。诸葛亮曾经写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事实上,东风并未吹来。我不妨移植,红卫参军本来是“万事俱备”,且不管东风西风,倒是“添了飞龙”。
什么意思啊?
不说不透,像窗纸一捅就透了。“添了飞龙”的含义是红卫的左胳膊上纹了一条飞龙,图案青色。这是年轻人喜爱的,好玩,显示了个性和崇拜。
矛盾无处不在,胳膊上刺了纹龙,就是弊病。应征体检明文规定:身体部位刺有“字、图案”,影响军容,不合格。
红卫入伍参军未能如愿,化为泡影。尽管贾朝阳给李政委打了招呼,也被挡在门外。即使李政委同意了,部队带兵的也要坚持原则,婉言回绝。
从小到老,人生一分一秒,一点一滴都要注意,胳膊上纹了飞龙,不符合体检规定,自造自受。
实践证明,妇唱不行,夫随也不行,社会发展了,最终的结果是红卫说了算。在旧社会,贾朝阳发泄情绪,可以说“让红卫滚蛋”。实际上让人离开,应该叫滚人,不该叫滚蛋。人算雪球,在雪地上用脚踢,用手推,还能做成雪人。人们讲文明,雪球不能叫“滚蛋”,只是对人叫“滚蛋”,按道理说,滚雪球该叫“滚蛋”,对人该说是“滚人”啊!
27.西坑风波
红卫入不入伍,与我毫无关系。符合条件的青年多着呢,不符合条件的很多很多,起码有我,虽然没有纹身,没有残疾,在年龄上也不合格。我希望大亮能参军,也做不到啊!他身高一米六,矮了点。
搓绳寨村西有一个池塘,俗称叫西坑。
说到西坑的形成,首先来源于盖房。因为盖房需要坯、需要泥,离不开土。保护耕地,一处挖土,西坑呈现了。倾盆大雨,水往低处流,水面碧波荡漾了。
夏天,我经常去洗澡,学会了游泳。长江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西坑是“不管扑扑腾腾,胜似岸上爬树”。除了爬浮、仰浮、立浮,还能扎猛子。三楞子有魄力,扎猛子时用手捏住鼻子不呛水,我的伙伴们胆小,都是用秫秸瓤子塞鼻孔,一头扎进水里。
让人遗憾悲痛的是,永强的哥哥吴永利与我同岁,在二年级放暑假时,我们曾嘻嘻哈哈,用手打水仗,嬉闹游戏。忽然间,永利沉下去,“咕噜咕噜”几声冒出来水泡。我们潜水摸不到,只好跑上坑沿,过了一会儿,发现永利的身体漂起来。我们把永利拉上岸,呼吸停止了。有人说,是腿抽筋了,也有人说,是大王八咬住了脚趾头。
星移斗转,已经三十年了,至今尚没有定论。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这话有道理,永利如果不下水,站在岸上,不致于夭折。
贾广才原来叫大队党支部书记,现在的称谓是村党支部书记,乡亲们的称呼简称仍然叫大队书记。承包责任制了,减少开会,多干实事。一潭死水的西坑,也被承包,以投标方式进行。
有意承包西坑,还有贾贵福、吴国庆和贾子龙也有承包的心愿。各有打算,各有千秋,各具特色。
贾贵福想承包,预计兴建养鱼场。连刘备都说过:“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现在党和人民群众也以鱼水之情来形容人际关系。贾贵福不管这些,从实际出发,养鱼是致富,放入3000尾鱼苗,几个月后,一条鱼长到了一斤,就能有捕捞3000斤收获。眼前的市场价格,草鱼是1.2元∕斤、鲤鱼是1.5元∕斤、鲫鱼是4.8元∕斤。收益3000元不在话下。
吴国庆想承包,是要建个游泳池。设计四周设置围障,深浅划分区域,销售澡票,为群众服务。还可以举办本村或全镇的村民进行游泳比赛,甚至发展到跳水项目,获胜者予以奖励。虽然没有金牌,可用项链代替。一张澡票五毛钱,每天有50人参与,收入25元,从六月到九月,大约100余天,合计2500元,完全值得。
贾子龙想承包,不是养殖,是培植。成语中有藕断丝连,藕是莲的根茎。
肥大,有节,中间有一些管状小孔,折断后有丝相连。藕微甜而脆,在宴会上是生食佳品。亦入药可以开胃清热,滋补养性。贾子龙就是利用西坑栽藕,每亩产量达到4000斤~5000斤,效益可观。
相比之下,我欲承包西坑的规划,只好保守秘密了。真话说出来,难免引起耻笑。无本经营,不过是扒土,河底污泥当肥料,提高粮食产量而已。
在办公室里,我和贾贵福、吴国庆、贾子龙是竞争者,贾广才还聘请了县里的公证员。
贾广才说,我不说官话、套话,用不着讲“提高认识,端正态度”,也不用讲“采取措施,统筹谋划”,坑是坑,岗是岗,填坑不能掉坑,站岗不是下岗。经过测量,水坑南北76米,东西102米,面积是7752平方米,666平方米约为一亩,水坑等于是11.63亩。西坑的投标,我们公开公平,还请来了县公证处的张同志和赵同志,订协议,有公证。承包十年,每年缴纳多少钱进行投标。
我问:“怎么投标?”
贾广才说:“电视上有过投标节目,是举牌。我们不必要,只靠张嘴说话。大伙儿到底谁先说?”
谁先说,说多少是一门学问。我的打算很浅薄,难以竞争,先说降低标的,对其余三人有利无弊。我张开左手的手指,说:“我每年交五百。”
贾子龙摇头:“少了点儿,让贵福二叔说。”
“我正琢磨呢。”贾贵福说,“子龙你当过生产队长,经验丰富,只能多不能少啊!”
贾子龙笑了:“二叔是想兜底儿呢,进行竞争,我加上五十,是五百五,你恐怕是六百了。”
“嘿!六百门口迈不进去,”吴国庆说,“我干脆大方不小气,钱扔到河里也不后悔,是这个!”
国庆手指拇指竖着,食指伸着,战争时期,在影视表演中,日伪军指的是“八路军”。用这个手势,当然国庆的这个动作,表达是上交八百。
我说:“我软弱无能,招架无力,不当吕布了。”
“二哥是啥意思啊?”国庆问。
我卖弄知识,活跃气氛,说:“三国演义里有三英战吕布,你们是刘、关、张,将手里的雌雄双股剑、青龙偃月刀、丈八长矛都有武器,比试比试吧。”
人们你看看他,他望望你,沉默了。乡亲之间,虽然是竞争,也避免粗脖子红脸,闹得你死我话。乡里乡亲,和睦共处,为人处世往往在方式上退一步,进两步,不争不抢,好说好散。
“哟,我忘了一句话,”贾广才说,“西坑岸上还有七棵树,是老柳树,细的碗口粗,最粗的有一搂。我和村委会商量,这些树归属于承包人。所以,标底承包最少是一千,如果少于一千,西坑由村委会管理。”
贾贵福说:“我退出。河沿的歪脖柳树,当不成檩,也不能做柱子,盖房不是好木料。承包一年一千,十年上交一万,赔钱了还得败家呢。”
国庆也说:“别说一千了,九百九我也拿不出来。大叔和二哥都撤退了,我随大流。”
贾子龙说:“随大流还搞什么承包?”
吴国庆说:“我看不透,你能出一千吗?”
“你看不透,是近视眼。”
“你还是老花眼呢。不当生产队长了,口气不小。”
“这跟生产队长有什么关系?你总不服啊?”
“服不服,让广才说。”
广才见状,说:“别争论了,既然没有乡亲承包,我们村委会研究,每个成员入股凑一千元,合伙办,共同负责。”
村委会果然有权有势,使出了杀手锏。关键时刻有了最拿手的本领,亮出底牌。
“且慢!谁不服也得服,我承包。”贾子龙打了回马枪。
“是不是每年按期上交一千?”广才问。
贾子龙说:“不是一千。”
贾广才说:“我刚才说了,标底不能少于一千啊!”
“嘿嘿,当干部不能顾前不顾后啊!”子龙说,“既然是投标,标底是一千,我上交一千,没有竞争没有意思。我办事不放空炮,要够意思,愿意每年上交一千零一。”
当年我在生产队换挂面的时候,贾子龙当生产队长,难怪他曾经对我说过:“眼光和胆识要把握程度,有缝插针”。今天竟然表态,高出一招。我随意问:“零一是十块还是一块?”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我舍不出十块,是一块。感谢感谢,给村委会买一盒烟。”贾子龙说。
公证处的两位同志草拟了协议,由甲方贾广才和乙方贾子龙签了字,大功告成。
说办就办,贾子龙购进了鱼苗,是鲤鱼。每尾大约4厘米~5厘米,价钱是2分一尾,撒入西坑10000个。生存5000个就不错了。
干什么学什么,贾子龙特地买了饵料,在岸上端着簸箕,一把一把地撒下。我知道,鱼饵是指引诱鱼上钩的食物,多以蚯蚓、面团为主。有一句歇后语,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老姜钓鱼时也要有鱼饵,假如没有鱼饵,鱼儿们绝不去咬钩子。西坑里有天然食物,如水蚤、浮萍、黑藻等。除此之外,养殖当一种事业,需要人工饵料饲养,饵料主要指米糠和麦麸加工而成,掺进添加剂。
水面上,鲤鱼跳跃了。乡亲们亲眼目睹,乃是货币的涌现。庄稼人过日子,打下的粮食是钱,母鸡下的鸡蛋是钱,西坑的鱼也是钱。寒露时节,我对贾子龙问:“今年能挣多少钱啊?”
贾子龙:“嗳,今年我一分钱也不想挣。”
“怎么不想挣啊?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年画你没有白贴,富贵有鱼,眼看就要捕捞了。”
贾子龙掏心窝子,说:“鱼多价贱,我想再养到开春,等待时机,明天捕捞。鱼长了,价高了,算是积累。”
常说人人心里有一本账,贾子龙不例外,他的打算更高明、更准确。
说冷就冷,西坑的水结冰了。古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搓绳寨是空话,冬天冻了三个月,冰的厚度超不过一尺五。我小时候,跑到冰上打嚓儿,打皮猴儿。我看到了,新时代有了新变化,红卫、大亮几个青年人滑冰,脚上穿了滑冰鞋,猫着腰背着手横冲直闯。
两天后,搓绳寨村闪烁出了一个亮点。所谓亮点,是网络流行语,在于其传播最广、最精华或最能引起争议。
贾朝阳家里来了客人,是吴小淑的姐夫。朝阳不在家,吴小淑让红卫去买些鱼肉,热情招待。
红卫推出自行车,天上飘起了雪花。他计上心来,走进了贾子龙的家。
院子里贾子龙正在添草喂牲口,红卫说:“我是阿斗,你真是云大伯呀?”
“啥话呀?”贾子龙扭头白了一眼,“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小子咋叫我是云大伯?”
红卫嘻嘻地说:“连环画上,有赵子龙,你叫贾子龙,因为赵子龙也叫赵云,我称呼你是云大伯,比叫子龙大伯更顺溜。”
“脑子爱拐弯儿,红卫你到底有啥事?”贾子龙问道。
“我姨夫驾到,我妈让我去买鱼,下雪了,想到了西坑养了那么多鲤鱼,钓几条行不?”
“河水结冰了,咋能钓?”
“我有办法。用蹿凿个窟窿,洒下鱼饵,鲤鱼就上来了。”
红卫确实有办法。“蹿”是凿冰的器具,尖头如锥,像打夯一样,双手举起来落下,冰眼就有了。
贾子龙应允了,说:“你很会说话,我也看看两个月的鱼长了多少,走,咱们来个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到了西坑,凿开了冰,令人大吃一惊。鲤鱼漂在水上,不游不动,已经死了。
贾子龙不禁一惊,脸上也失色。他对红卫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广才反映反映。”
贾子龙见到了贾广才,介绍了前因后果,还说:“鱼在水里,怎么死了?
我怀疑有人下毒,对我嫉妒报复,应该给公安局报案。”
“不致于吧?”贾广才说,“我们的村风不错,生活富裕,淳朴和睦,谁能做这种事呢?”
“前些年,吴天顺说了几句反动言论,召开了批斗会,我踢了他两脚。
国庆是他的儿子,承包西坑也有过矛盾。”贾子龙说。
贾广才说:“多想了,国庆刚写了入党申请书,不是那种人。我给县里的水产局打个电话,明白来龙去脉。”
说罢,贾广才按了号码,电话接通了。贾广才说:“我们搓绳寨的养鱼场,鲤鱼都死了,是什么原因?”
对方说了几句话,贾广才不停“嗯”、“嗯”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