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筑先将军没想到，自己大老远地把瑞年召到聊城，却最终落得个适得其反，不仅没有打消淑娟留下来的念头，反而还无端地给她找来个帮腔的说客，不过，范筑先老将军原本是一代儒将，最懂得人情事理，对年轻人之间的那种纯真之爱更是欣赏有加。尽管瑞年和淑娟给他出了一道不小的难题，尽管先前他曾非常忌惮淑娟冒然留下可能产生的后果，但此时，面对瑞年，他却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让这对在敌军压境，战火纷飞之中尚能不顾一切相爱的年轻人天各一方了。
范筑先将军不仅同意了淑娟留在第六游击区，而且格外开恩，特批她入伍，还亲自授予了少尉军衔，又特地给第三十二支队司令李有泉打去电话，告诉他为了加强第三十二支队的工作，将由第六游击区派出一位南开大学出身的机要秘书兼打字员给他，让不明就里的李有泉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我说怎么平白无故地给咱们三十二支队派了个秘书和打字员来哪，原来是你捣的鬼！”
当瑞年带着淑娟赶回高唐，向第三十二支队司令李有泉报到的时候，李有泉才恍然大悟。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们俩位也算是久别重逢，难得团聚，这样吧，瑞年哪，我就破个例，特批你几天假，你也先别忙着回一大队了，就在司令部住两天，好好陪陪咱们赵小姐，等过了年再回去。”
瑞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位平素不苟言笑，原则性极强，多少让人有距离感的支队司令是这般的亲切，赶忙一个劲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和感激。
“司令，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得回去，我不能丢下自己的弟兄们，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作为一个指挥官怎么能不和他的士兵们在一起呢？”
瑞年的话令李有泉颇为感动。
“好啊，瑞年，看得出来，这一段时间以来，你的觉悟是大有提高啊！”李有泉夸赞着，“这样吧，那就让赵小姐跟你一块到第一大队过年吧，等过完年再回来正式上任，你看怎么样？”
淑娟生怕瑞年又会拒绝，忙不迭地拙笨地立正，向李有泉敬礼致谢。
“谢谢李司令！”
瑞年看看淑娟那份急不可待的样子，有些尴尬，李有泉投过来的暧昧的一瞥更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却也只能耸耸肩，不愿再去扫淑娟的兴。
瑞年带着淑娟离开第三十二支队司令部出城的时候，经过王存嘉的家时，看到王家大院已经张灯结彩，一片过年的气氛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和局促起来，生怕一不留神撞上宇垣琴音，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介绍随行的淑娟，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的恋人，如果说先前向自己的长官们透露了她的日本身份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国家和人民的忠诚的话，那么此时当他开始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恋爱的时候，是不是算得上是对他曾经固守的初恋的背叛呢？看看兴高采烈的淑娟，瑞年的心忽然乱得像团理不顺，解不开的麻。
“哎，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一声不吭了？我还不知道你还会这么深沉呢！”
淑娟笑吟吟地盯着瑞年，一脸的顽皮，恋爱让她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娇媚中透着一股活泼和洒脱。
瑞年望着淑娟，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情意，让淑娟觉得那样温存和体贴。
“贝勒爷，干嘛这么看着人家？没见过美女呀？”
淑娟冲瑞年挤挤眼睛，歪着头笑笑，差点把他的魂带走了，瑞年终于顾不得再去和心中那个昔日的初恋情人纠缠不清了，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是啊，要不贝勒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哭着喊着地要娶这么个丑八怪做福晋哪？”
淑娟半真半假地不依不饶起来，在马背上扭着身子地要报复，瑞年慌忙敛容正色地阻止了她。
“嘘，别闹，注意军容军纪！”
淑娟娇嗔地“呸”了一口。
“还好意思说哪，你看这大街上，哪儿有一个少校搂着一个女少尉骑着一匹马的？这你就不说什么军容军纪啦？”
瑞年四下看看，果然瞥见不少投向他们的讶异的目光，不由得也窘了起来，回身大声招呼故意落在后面的李春，李春赶忙打马上前。
“你怎么一点眼力价也没有，还不赶紧把马让给你赵姐！”
李春一时没明白大队长是什么意思，愣瞌瞌地看看瑞年，却不敢怠慢，赶紧翻身下马，拢住马头，站在瑞年的马旁边等待着。
淑娟看看李春，又看看瑞年，有些气恼地嘟起嘴来。
“啊，你还真的让我一个人骑马呀？我会摔死的！”
瑞年看看淑娟那一脸的气恼和惊惧，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唉，还是范司令说的对呀，‘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淑娟气得咬了嘴唇。
“讨厌！”
瑞年和淑娟就这么一路说笑着，不时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般地斗着嘴出了高唐城，直奔第一大队驻地而来。
这是瑞年六年来第一次在国内过春节，也是六年来第一次和自己挚爱的亲人一起过节。日本人过元旦，不过春节，尽管春节在日本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但真正的日本人却对它并不十分重视，因此，在日本的五年多的时间里，瑞年几乎就没过过春节，当然也更没享受过和自己的爱人一道享受这份辞旧迎新的快乐和温馨。今年却大大不同了，有了淑娟的陪伴。虽说依旧是漂泊在外，但至少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在自己的队伍中，和自己的人民在一起，这让瑞年显得比他麾下的近千号战士们更兴奋。
除夕之夜，除了几十个安排在驻地周围的游动哨外，其余的官兵一律放了假。各个中队的伙夫们也接到了命令，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大展身手。虽说没有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却还是管够的，甚至还破例给每个小队分发了一坛子的烧酒。瑞年又提议，让伙夫班把白面和猪肉、白菜分发到各个小队，以小队为单位，让弟兄们自己动手包了一顿团圆饺子，一时间驻地上下热闹非常，欢声一片。
吃过了年夜饺子，郑宝仲和几个勤务兵又跑出去“噼噼啪啪”地放了一阵子鞭炮，到了半夜，大家还意犹未尽。尽管瑞年多少有点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致，却不得不吩咐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毕竟他们是身处战争前线的军人，哪怕是过年这样的喜庆之时，也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今天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警醒着点，鬼子可没那么好的心眼，甘愿眼睁睁地看着咱们热热闹闹地过年！”
瑞年很郑重地告诫他的官兵们。
淑娟帮着张宇光、李春一道收拾吃饭的家什时，瑞年已经抓过墙上挂着的大衣和军帽，一边穿戴，一边对淑娟和张宇光说：
“对了，你们都赶紧抓紧时间休息吧，我还得去查查岗！”
张宇光和淑娟愣了一下，都是满脸的不忍。
“老于，你陪淑娟在大队部吧，我去查岗，怎么着这除夕之夜也该是你们小两口好好团圆的时候，哪儿能让你再往外跑啊？”
张宇光的话让瑞年很是感动，不过，他却依旧坚持着。他是一个职业军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好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我去吧！”
淑娟闻声丢下手里的活计，抓过了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说了句“我和你一块去！”头也不回地抢着跨出门去。
瑞年和张宇光愣怔了一下，后者满脸钦羡地推了他一把。
“哎，别愣着啦，多好的机会，还不赶紧的！”
瑞年看看张宇光，心里满是激动，做个了鬼脸，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虽然明确恋爱关系才只是短短的几天，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淑娟和瑞年彼此都已经感受到对方心底那份强烈的爱意，尤其是淑娟，半年来对瑞年的牵挂和情感终于得以完美和宣泄，几天来，初恋的热烈和甜蜜无时无刻不鼓荡着她的心房，自从来到第一大队队部以后，她几乎每夜都无法让自己安稳地入睡，一闭上眼睛，满心满脑子就都是瑞年的影子，耳畔萦绕着他那令她痴迷的男中音，她总是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反反复复地重温着，品味着其中无限的情意，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柔情，怀春的女孩子永远是幸福的。
“冷吗？”
一阵虽然不大，却让人感到彻骨寒冷的夜风吹了过来，淑娟缩了脖子，用大衣领子遮挡着自己的下巴和脖子，瑞年很关切地看看她，低下头去悄声地问。
“你试试！”
淑娟从大衣的袖口里伸出她那光洁润滑的小手来，塞进了瑞年的掌心。
瑞年握着爱人那柔弱无骨般的小手，凉凉的，滑滑的，摸上去让人心痒难耐。
“淑娟！”
瑞年低低地叫了一声，却看到淑娟已经微微地合了眼，踮起脚尖，把一双热烈地渴望着的唇映在了他的眼前，瑞年猛然拉了一下把握中的淑娟的手，他的爱人便扑进了怀里，热烈地吻下去，瑞年尽情地品尝着她的爱。
瑞年和淑娟就这么走走停停，一会激吻，一会相拥，在这个久违的宁静之夜中，尽情地享受着爱情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和幸福。
淑娟终于走得累了，整个身子都歪斜在瑞年的身上，头倚靠在他的肩头，尽管隔着厚重的冬装，瑞年却还是可以分明地感受到她那柔软的身躯内漾出的无尽的柔情，也感觉到自己体内愈来愈强烈的爱意的蒸腾。
“我走不动了！”
淑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朦胧，事实上接连几夜的睡眠不足，加上年夜饭时小酌了两杯，又有爱人的一旁呵护，如果不是在十冬腊月的野外，淑娟大概早就进入了梦乡了。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歇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