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说你走货不小心，让五湖帮扣了船，让他出面，把船给咱们要回来。”
“这……大哥，您打坐走火入魔了吧？赵舒城现在不是……”小六压低声音说，“他不是正抓韩先生呢吗？你让他去要给韩先生走的货，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确实有点儿冒险，不过，好歹这是文攻，跟五湖帮动武……”霍啸林思虑着，摇了摇头，“那岂不是更冒险？走，只要你不心虚，赵舒城做梦也想不到这批货跟韩先生有关系。”
4.西餐厅日内
接到霍啸林的请柬，赵舒城很惊讶，也有些洋洋得意，心想，霍啸林真是个软蛋，三吓两吓就怕了。他来到约定的西餐厅，霍啸林早已候着了，他一屁股坐下，带着嘲讽的口气说：“想明白了？霍啸林，你早就该这样，有些人根本不配和你做朋友，为了他得罪政府，那更是缺心眼！你说你，霍家的一根独苗了，好不容易在汉口混出个人样来，再把命弄丢了，你对得起霍举人吗？说吧，韩亲仁在哪？”霍啸林有些尴尬，小六忐忑不安。赵舒城见两人没反应，看了看霍啸林，又看了看小六：“我明白了，你不好意思，对吧？虚伪！”他指了指小六：“那就让他带我去抓人，省得你见了韩亲仁面子上难看！”
霍啸林说：“赵长官，我真的不认识韩亲仁是谁，更不知道他藏在哪儿。”
赵舒城一愣，面有愠色：“那你约我来干什么！”
霍啸林说：“有事求你。”
赵舒城说：“求我？”
“我现在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你可别听江湖上的那些传言，所谓传言嘛，没真，净假。我的生意做得不大，利也都薄得可怜，而且在汉口开门做生意，难呐！
哪个庙门没去烧香，都可能会得罪菩萨，这不，小六又给我惹祸了。”
“是，老板交代得清清楚楚，做生意就是要小心，得罪不起的全都供着，可是我……太大意了！”小六哭丧着脸，痛心疾首地说：“一句话没照顾到，整船的货都让人给扣了。赵长官，这批货要没了，啸林商行可就得关门大吉呀！都是我的错，我给您磕头了，求您一定帮我们把货要回来！”小六说着就要下跪。
“你要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爹，你给我磕什么头？”赵舒城喝道。小六停在半空，僵住了。赵舒城说：“好你个霍啸林，想官商勾结，利用我的特殊身份帮你做生意？”
霍啸林说：“这怎么能叫官商勾结呢？你是我义弟，一起拜过关公，现在大哥遇到了难处……我不找你，找谁呀？”
“找我……是不是把货要回来，你还要给我好处啊？”
没等霍啸林开口，小六说：“那是一定的，您想要什么都行。”霍啸林瞪着小六，想拦也来不及。
“行贿官员？还敢说不是官商勾结！”赵舒城怒道。小六身子一哆嗦，知道坏事了。“霍啸林，你难道不知道我赵舒城是什么人吗？这种肮脏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做！”霍啸林想要辩解，赵舒城打断他，骂道：“闭嘴！还敢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混账东西！”
赵舒城起身就走，霍啸林赶忙起身拦住他，低声低气地说：“舒城，你帮我用不着你的身份，而且我也没打算向你行贿，还有，除了你，没人能帮我！”
赵舒城说：“什么意思？”
霍啸林说：“玛利亚小姐，只要你跟玛利亚小姐说一声，就算是帮了我大忙！”
赵舒城怒道：“我不认识那个娼妇！”
霍啸林疑惑地说：“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说的是玛利亚小姐，咱俩的护士，我帮你送过花的，你们俩不是……”
“别再跟我提那个娼妇！”赵舒城推开霍啸林，径自向外走着。
回到警察局，赵舒城琢磨着，突然，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说：“马霄汉，继续给我盯住霍啸林。他装疯卖傻求我帮他要的货，一定是给韩亲仁走的！我说那天在码头上韩亲仁怎么没出现呢，原来是船让人给扣了，扣得好！快去查查，看是谁扣的船，船上到底是什么货。如果有夹带军火，立刻就把霍啸林抓起来！”
马霄汉答应着转身离开。赵舒城自言自语：“这跟玛利亚有什么关系？”他使劲地摇着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个让他心乱如麻的女人。
5.某建筑物地下室日内
为了安全起见，韩亲仁在王巍的劝说下搬到了一个新的居所，是一座大楼的地下室。王巍恨恨地说：“骗局！完全是骗局！霍啸林根本就没有办货，他一定是吞了银票，还假惺惺地弄了几个人在我面前耍障眼法！说什么五湖帮劫了货，他是故意找个不好惹的茬吓唬我们！我亲眼看到的，现在他又奴颜婢膝地和赵舒城勾结在一起，他肯定是要把您卖给政府，为自己换荣华富贵！”
韩亲仁虽半信半疑，还是听从了王巍：“都怪我太大意，这个霍啸林，他长了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
韩亲仁从皮包里掏出枪来，压着子弹。王巍说：“韩先生，你要干什么？”
韩亲仁说：“那么多位同志变卖家产支持我们，我得给他们个交代。”
6.阁楼日内
当霍啸林去老地方找韩亲仁时，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凌乱不堪。霍啸林自言自语：“老韩，你这是去哪了，你可真够没心没肺的，那么多银票交在我手上，货丢了，你也不找我问问？唉，就怕别人信任我，还真是骑虎难下了……”
没找到韩亲仁，霍啸林有些沮丧，就早早地回了家，家里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他又朝梅九哥住处赶去，推开房门，发现一男三女都被捆绑了手脚，勒住了嘴，扔在大厅里。霍啸林大惊失色，连忙拽开一个下人嘴里的布，问道：“怎么回事儿？”
下人说：“霍老板，来了一大堆人，都有枪……”
霍啸林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下人说：“没多大会儿。”
霍啸林赶紧冲出门，四下观察着。这时，一辆黄包车向他跑来。车夫问：“先生坐车吗？”
霍啸林一愣，声音很熟悉，他仔细一看，车夫正是韩亲仁。霍啸林惊讶地说：“是你？”
韩亲仁说：“上车，我有话跟霍老板说。”
霍啸林说：“我明白了，是你……”
正在这时，王巍从巷子里斜插而出，霍啸林用余光瞥到他，发现他已经掏出了枪。霍啸林下意识地往旁一跃，子弹打空了。韩亲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惊讶地地看着王巍。王巍又是几枪连续射击，霍啸林在地上翻滚着，迅速躲到墙角。
王巍跑过来要追，被韩亲仁一把拉住：“你干什么？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回银票，并不是杀人！”
王巍说：“有圈套，让我杀了他！”
韩亲仁说：“什么圈套？”
王巍说：“是霍啸林给您设的圈套，有警察一直在跟着他。”
正说着，汽车声传来，马霄汉站在副驾驶的脚踏板上，喊道：“是韩亲仁！抓住他！”跟在汽车后面奔跑着的警察和军人向王巍和韩亲仁开枪。躲在墙角的霍啸林眼见着王巍和韩亲仁冒着枪林弹雨逃走。
7.梅九哥住处大厅日内
汽车停在门口，大批警察围住了房子，赵舒城走下车，跨进门来。霍啸林说：“都看到了吧，他们要杀我！难道你还怀疑我跟他们是一伙的吗？我着急走，有急事！”
赵舒城没搭理他，挥挥手：“你们先出去！”马霄汉和警察、军人都一同退出。
赵舒城说：“要杀你？我听说杀手和你近在咫尺，你还活着，命够大的？”
霍啸林百口莫辩，也懒得解释：“我……”
“赶紧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带我去抓韩亲仁，不将他绳之于法，你的生命永远都面临危险。”
“我根本不认识韩亲仁，他为什么要杀我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很着急，奶奶和两个媳妇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得去找她们！”
“你真的不认识韩亲仁？”
“不认识。”
赵舒城说：“我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机会，希望你改过自新，可你偏要往死路上走，那就别怪我了。”
8.霍啸林办公室日内
小六跑了进来，惊慌地说：“大哥，大饭店我去找过了，没有！”
霍啸林说：“混蛋！所有的饭店！”
“大哥，我说错了，武汉三镇所有的饭店我都派兄弟找过了，没有……”小六哭丧着脸。霍啸林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桌上。小六给吓蒙了：“大哥——大哥——”
霍啸林说：“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小六说：“谁呀？”
“还能有谁，韩亲仁、王巍！一定是他们绑架了奶奶！”
小六说：“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绝不会干这种事！”
霍啸林说：“我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帮他们走货，可他们就这么报答我！赵舒城说得对，共产党该死，真该死！”
小六说：“真的不能。”
“还有什么不能！奶奶被绑架了，韩亲仁假扮车夫要跟我谈谈，谈什么？还不是谈赎金！那批货被五湖帮扣了，共产党想让啸林商行认倒霉，靠绑票让我把银票还给他们，就是这么回事，错不了！”
小六急了，推开霍啸林：“大哥，对不住，都是兄弟我眼瞎了，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在码头上闹事的时候我就应该灭了他们！你等着，码头上谁跟他们是一伙的，我都知道，我挨个收拾，就不信找不到韩亲仁！我一定把奶奶和两位大嫂要回来！”
霍啸林说：“滚！滚！”
五湖帮的一处大房间里，霍白氏被绑在一个大炕上，翠儿和樱桃儿被吊在房梁上，只能踮起脚尖才能站稳，看来被吊起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没少受罪。
9.玛利亚房间日内
苏伯敲门而入，玛利亚亲热地说：“苏伯来了，快请坐。“苏伯垂手站着，说：“小姐，有件事向您禀告。”
“苏伯，干吗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儿？”
“龙爷发了话，今天我就能替您报仇出气了。”
“报什么仇？出什么气？”
“有个叫霍啸林的……”苏伯说着，玛利亚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我知道，几个月前在医院，他就调戏过你。要不是因为龙爷说你很珍惜那份工作，我早就让人要了他的狗命。没想到他勾结军方杀了沈三，还成立商行，强霸码头，在五湖帮的水路上做生意。他以为汉口就是他霍啸林一个人的……”玛利亚有些忐忑，回避着苏伯的目光。苏伯说：“小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刺杀你吗？”玛利亚有些意外。
苏伯说：“你别怪兄弟们，万一您有个意外，龙爷怪罪起来，他们还要不要命？”
玛利亚说：“是……我不让他们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给龙爷添麻烦。”
苏伯说：“根本就不是因为您，是因为五湖帮扣了他啸林商行的船，他要杀了小姐报复龙爷。”
“什么？”玛利亚腾地站了起来，“这么说，霍啸林可真该死，我还看在……”
玛利亚险些说出赵舒城的名字，连忙掩饰：“我还看在一个朋友的面子上，不想跟他计较，原来他是这种人！苏伯，告诉我，您怎么帮我报仇？”玛利亚的目光中也现出一丝狠意。
10.霍啸林办公室日内
冯大眼珠子和约翰·乔一起进门。冯大眼珠子说：“霍老板，有人送来一封信，什么都没说，送完信就走了。”
霍啸林脑中一闪念，说：“好，我等的就是这封信。念！”
“霍啸林，想要老太太和两个女人活命，就……”冯大眼珠子念着念着停住了。
“念！他们要多少银票？”霍啸林说，“要多少？”冯大眼珠子有些为难。
约翰·乔取过信，看了看，说：“没要银票……”霍啸林疑问地看着他。约翰·乔接着念道：“想要老太太和两个女人活命，就把你的命送来。天黑以后，自绑双手双脚，蒙住眼睛，到塔子湖西桥上等。”
11.塔子湖西桥夜外
桥上空无一人，霍啸林慢慢地走到桥中间，开始捆绑自己的双脚，接着，他将绳子系好一个套，用牙咬着将双手也绑紧，然后蹲身在地上捡起黑布套，将头蒙住。
风中，霍啸林静静地等着。一辆汽车急速驶来，猛地刹车，车门打开，冲下两个黑衣大汉，将霍啸林抱起塞进汽车后座，迅速驶离。
汽车飞速奔驰，霍啸林说：“告诉我，我奶奶和两个女人怎么样了？如果你们谁敢碰她们一个指头，我变成厉鬼也要咬死你们！”
坐在霍啸林身边的竟是小六，他拽下黑布，说：“大哥，谁敢动奶奶和两个大嫂，我先咬死他！”
霍啸林怒道：“小六？你混蛋！快调头回去，不然奶奶、樱桃儿和翠儿就没命了！”
小六说：“大哥，您得冷静，你出来送命之前没打坐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也得将计就计呀！”
霍啸林说：“将计就计？”
“调头。”小六吩咐道。霍啸林疑惑地看着他。
过了不久，塔子湖西桥上，又站了一个人，自绑双手双脚，头蒙黑布，只是身形比霍啸林更瘦更高，是约翰·乔。不久，一辆汽车驶来，和刚才一模一样，两名打手将约翰·乔装进了汽车。汽车启动，飞速驶过。隐蔽在巷子里的霍啸林、小六紧张地观察着，随即指使司机尾随着。
前车飞驰，后车也飞驰；前车拐弯，后车也赶紧转弯。过了几条巷子，后车刚转过一道弯，三十号黑衣人，有的端枪，有的持刀，放过了前车，拦住了后车。司机紧急刹车，霍啸林愣了片刻，拉开车门就要下车。小六急忙拉住他：“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霍啸林看着小六，示意他松手。小六恳求地说：“大哥，您可是大家的主心骨，您要是跟他们拼命，就永远也救不回奶奶和两个大嫂了。”霍啸林无奈。
黑衣人慢慢地向后退着，霍啸林走下车来。冯大眼珠子上前，一脸的歉意：“霍老板，对不住，两条腿确实跑不过汽车。”
霍啸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打了眼，在上海见到几个不怕死的共产党，就以为天下共产党都是英雄豪杰，哪成想……绑架老人、女人这种下三滥的事他们也能干得出来。呸，和黄麻子、沈三是一路货色！为了个韩亲仁，得罪赵舒城，太不值了！赵舒城毕竟是我义弟，有多大的矛盾也割不开我们的兄弟情义！他现在当了官，我该巴结他才对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喃喃自语。
二十六
1.仓库夜内
小六带着人冲进仓库，却发现老刘和老王已被救走，负责看守的几个打手被捆在一起。小六大惊，问道：“奶奶的，出什么事儿了？”
打手说：“那两个臭苦力被韩亲仁带着人救走了。”
小六骂道：“废物，你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
打手说：“我们大意了，刚想喝点儿，就被……”
小六一巴掌抽在打手的脑袋上：“喝喝喝，韩亲仁怎么不把你们几个全崩了！”
2.地下室夜内
韩亲仁、王巍以及三四个革命者照顾着老刘和老王，韩亲仁亲手给他们擦拭着伤口。
王巍说：“这回你相信了吧，对手无寸铁的工人兄弟下这样的毒手，霍啸林和那些恶霸没有任何区别！”
韩亲仁说：“霍啸林诡计多端，对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你不要再轻举妄动。”
王巍说：“那不行，他骗走了那么多银票，我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更何况，大部分是您卖了祖宅……”
韩亲仁说：“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和他之间会做个了断，不需要你再插手。”
3.霍啸林办公室夜内
小六回到商行，向霍啸林汇报着：“哎呀，中计了，让你去塔子湖西桥，这是韩亲仁的调虎离山计，为的是救走那两个苦力！”
“跟我使计策？”霍啸林咬紧牙关，一拳砸在桌子上：“准备银票，下一步就该跟我要钱了，把商行所有的钱都换成银票，看看够不够给韩亲仁！”
“大哥，咱们这是要认怂？”
“不认怂又能怎么样？我奶奶在他手里，四条人命呢！先把人换回来再说，韩亲仁，我霍啸林绝饶不了你！”
冯大眼珠子说：“霍老板，您怕他撕票？”
霍啸林焦虑地说：“估计韩亲仁不敢，杀了他就拿不回银票了。可是约翰·乔……你想啊，如果是你，为了逼我交出银票，会不会给我点儿颜色看看？”
4.玛利亚房间晨内
玛利亚说：“他真的拿自己的命来换那三个女人？”
苏伯说：“是。”
玛利亚说：“就凭这一点，他还不是猪狗不如。”
苏伯说：“龙爷的意思，这个霍啸林，怎么处置，由您定。”
玛利亚咬了咬牙关，说：“带我去见他……”
苏伯引着玛利亚来到关押约翰·乔的地方，他亲自检查子弹，上膛，小心翼翼地交给玛利亚。玛利亚提着枪，说：“你们出去……”
众人离开，玛利亚举起枪，顶在约翰·乔的脑袋上。约翰·乔吓得灵魂出窍，忙喊道：“别杀我，我不是霍啸林，我是替身！”
玛利亚吓了一跳，疑惑地伸出手，有些胆怯地拽下蒙在约翰·乔头上的黑布：
“你？”
约翰·乔哭丧着：“玛利亚小姐？你可看清楚了，我不是霍啸林，他该死，我不该死。啊，不对，霍老板也不该死！”
“苏伯！”苏伯和两名打手进来。玛利亚说：“这是个假的。”
苏伯看着约翰·乔，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霍啸林？”
“我是霍老板的替身……”约翰·乔说。苏伯眼中充满杀气。约翰·乔哀求着：
“我本来也是个少爷来着，家道中落才流落到汉口，没吃没喝就来到码头上当苦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