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哀家让他进宫来给哀家请安的！”见玄尘这样说，太后忙在后面加了一句，看着玄尘的脸色，一脸的慈爱。
玄墨深吸一口气，心中自嘲地冷笑，面色也忍不住微微转冷，却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母后多虑了，皇弟进宫给母后请安是尽孝道，即使不是母后要求的，朕又怎么会怪他？”
因为碰到了玄尘的事情，所以连母后都无法冷静了，是不是？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点点不利于玄尘的事情出现，母后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他。
而自己呢？
自己明明也是她亲生的，在她面前，就跟个陌生人一样。她甚至连那么一点点的关怀都吝于给他。
自七岁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其实就已经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曾经父母双全，即使母后有时候会唉声叹气一番，可是对于自己，虽则冷漠，却也没有漠视到此等地步。
直到玄尘的出生，母后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了他身上。
小时候，他总觉得或者哥哥让着弟弟是应该的，弟弟还小。
母后说：“你弟弟生来就没有父亲，而你不同，你享受了七年的父母天伦之乐，就应该多迁就你弟弟。”
母后又说：“你生来就是太子，没有了父亲，你还有皇位，而你弟弟什么都没有，你应该多补偿他。”
呵呵，当年的自己，还真是好骗。现在想起来，母后根本就是将他当做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而已。
在她心目中，大概只有玄尘，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孩子，而自己呢？
自己的出生，在她心中，恐怕根本就是个错误。
“臣听说大皇子不见了？”刘鉴雄明知故问，悦儿在他面前了，他还假装看不见。
安国夫人站了起来，将之前皇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刘鉴雄的目光便投向了姬小小。
姬小小无所谓地耸耸肩，该说的她都说了，反正，她根本不介意让黑锅坐实。
玄尘一直不说话，好像一切与他无关，好像在他在这个时候进宫来，真的纯粹只是给太后请安而已。
刘鉴雄听完安国夫人的话，皱了一下眉头，就在玄墨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上来说道：“姬贵妃不懂礼数，所谓不知者不罪，臣以为，既然大皇子并没有收到伤害，就没必要将事情闹大了，大皇子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玄墨一下竟没反应过来，他都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现在居然来了一个想都想不到的大逆转。
刘鉴雄，居然会为了姬小小开脱，天要下红雨了吗？
“舅父……”
“哥……”
皇后和安国夫人同时开口，一脸的不解。
“皇后娘娘，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是给悦儿积德吧！”刘鉴雄叹口气，眼神却朝着玄尘的方向瞟了一下。
玄尘的神色依然没有变，仿佛坐在那把椅子上，与世隔绝了一般、
“就这样吧！”刘鉴雄瞪了皇后和自己亲妹子一眼，回头看看玄墨：“皇上，臣认为，此事不宜闹大，既然都无损伤，不如便各自回宫吧！”
玄墨正巴不得如此呢，赶紧点头：“如此，便依亚父。”
“皇上……”皇后忍不住叫起来，可惜没人搭理她。
连刘鉴雄都这么说了，谁还敢有意见？
“都回宫去吧！”玄墨的眼神主要瞟向姬小小。
姬小小是单纯些，毕竟人不傻，赶紧顺势而起，行礼：“多谢皇上，臣妾告退！”
那理解，竟无丝毫错处。
“摆驾，去碧霄宫！”心中大石落定，玄墨才起身离开。
他故意说的碧霄宫，一则确实怜悯沈幽婉的遭遇，二则他想告诉在场的人，已经有人为这件事受了罪，大家最好都到此为止吧！
“舅父，你为什么帮那野丫头说话？！”玄墨一走，皇后就开始质问起刘鉴雄来。
刘鉴雄冷了脸：“敏儿，你是在教舅父如何做事吗？”
皇后退了一步，忙道：“不敢！”
太后见此，再满心欢喜地看看玄尘：“跟母后回慈宁宫吗？”
玄尘站起身，看着刘鉴雄：“我已经来见过母后了，告辞！”
刘鉴雄楞了半晌，再抬头，早就不见了玄尘的踪影。
“这孩子！”太后叹气。
“臣陪太后回宫吧！”刘鉴雄忙上前，哄着开心。
两人相偕离去，只留下皇后和护国公夫妇。
“为什么舅父要帮那个野丫头？！”皇后越想越不甘心。
“算了，你舅舅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护国公忙上前劝解。
“就是，悦儿回来就好了，你看悦儿多可爱？”虽然一样心有疑虑，不过安国夫人见事已如此，也只要加入劝说的行列。一边从奶娘怀里拉过悦儿，笑道，“快，跟你母后去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惹她担心，惹她生气了。”
悦儿乖乖地点点头，怯生生地上前拉住皇后的衣摆：“母后，不生气了，悦儿以后会乖的。”
看着悦儿，皇后越发气结，忽地飞起一脚踹了过去：“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本宫今日怎么会受这样的闲气？！”
悦儿被踢痛了，“哇”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安国夫人见状，不由皱了一下眉头，赶紧让奶娘将悦儿带走，走上前道：“女儿啊，这悦儿可是你的心尖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不心疼着，谁心疼。”
“哼，反正也快没人疼了！”皇后冷哼一声，“宫里忽然来了这么多女人，今天是沈幽婉，明天就可能是江淑嫒，后天……悦儿就该失宠了！”
“原来你是为这个发愁啊？”安国夫人听完这个，倒是平静了，“放心，你是皇后，悦儿是皇长子，后面又有你舅舅撑腰，你怕什么？”
皇后一跺脚，想起之前江晚月的话，赶紧让身边的人都出去，才道：“娘亲，舅父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早先朝中老臣反对厉害，加上常陵王自己无意于皇位，我这皇后，还能存在吗？”
安国夫人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悦儿是我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若皇上都不是皇上了，这孩子，还能是太子吗？”皇后看上去，已经将江晚月的话想了许久，“亲孙子和侄孙子，哪个亲，娘亲你心里难道不比我清楚？”
安国夫人和丈夫对视一眼，心中虽则已经有答案，却还是劝道：“娘想，你舅舅不会这么不守信用吧？”
皇后冷哼一声：“舅父若是守信用之人，天底下，恐怕就没有小人了！”
安国夫人赶紧“嘘”了一声：“别这么说，小心点……行了，你的担忧娘知道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悦儿这唯一一个皇子的地位，不能再让宫里出现其他什么皇子公主了。”
护国公也接口道：“放心，你是我们的独女，过些天，爹就联合其他朝臣，让他们联名上奏，立悦儿为太子！”
皇后这才有了喜色：“如此，女儿可就全指望爹爹了……娘亲，不让后宫产生子嗣，可有什么办法？”
安国夫人眼珠子一转：“见一个杀一个肯定不行，时间长了，那些宫妃们便有了戒心，躲起来藏起来，你也是防不胜防，不如防患于未然！”
皇后凑上前去，安国夫人便“如此如此”一番交代，听得护国公在一旁直翻白眼。
果然最毒妇人心，他的子嗣稀少，不会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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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鉴雄跟着太后的凤撵，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
太后皱着眉头，有些闷闷不乐。
“太后可是还担心常陵王？”刘鉴雄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候着。
“这孩子从小性子太倔。”太后叹口气，“也怪哀家，没法给他最好的，总归是欠了他的。”
刘鉴雄深有所感地点点头：“是啊，咱们欠了他太多了！”此话几不可闻，连抬凤撵的小太监都没听到，不过离得最近的太后倒是听得很清楚。
“所以要多补偿他！”太后点点头，深以为然，一声叹息，好似清风消散在空气里。
远远的，阳光里过来一顶轿子，是宫妃的轿子。
轿子在太后凤撵面前停了下来，江晚月盈盈走了出来，给太后行礼。
“是你？”太后有些不悦，回头再看看刘鉴雄，眼睛竟盯着出了轿的女子不停地瞧，心中不悦更盛。
“参见太后千岁！”江晚月的礼仪无丝毫错处，抬头，看向了刘鉴雄，“呃，摄政王也在……晚月多谢摄政王搭救之恩！”
太后楞了一下，见刘鉴雄面色如常的受礼，不由心中有了一些疑惑。
不过她是太后，总也不好过问，只得道：“大热天的，江淑嫒这是去哪里啊？”
江晚月忙回话：“臣妾听闻沈昭仪身子不爽，欲往碧霄宫探望沈昭仪。”
具体他没多说，而小产一事，也只是用“身子不爽”代替，倒是个懂得进退的。
太后微一蹙眉，不好发作，只得道：“你们姐妹情深，哀家甚感欣慰，去吧！”
“臣妾告退！”江晚月行了万福之礼，再回头冲着刘鉴雄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刘鉴雄只感觉心神一荡，眼神竟然不受自己控制，追随她的身影而去。
“咳咳！”太后忍不住低咳一声，让他赶紧回神，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一路无话，到了慈宁宫，将所有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她为什么要谢你？”
“我……之前的事。”刘鉴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堆着笑脸，“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
“之前的事？”太后冷哼，“是今天的事吧？”
“今天什么事？”刘鉴雄莫名其妙。
“你今天为什么忽然帮那个野丫头求情？”太后语气咄咄逼人。
“你没看出来吗，是玄尘……”
“别拿玄尘当借口！”太后面色发冷，“看今天江晚月的样子，就知道她和沈昭仪关系不错，是她让你去给那野丫头求情的吧？想给皇后一点教训，是不是？”
“你……”刘鉴雄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有些被挑动了些火气上来，“你真是无理取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玄尘拉我来的！”
太后一听，倔脾气也上来了：“玄尘又没说，再说他怎么会让你帮那丫头求情，他们什么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刘鉴雄火气更大，“之前若不是她，玄尘会让你换了晴姑姑，要个哑女吗？”
太后一下答不上来，可想起他们之前的“眼神交流”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当年要不是我，你能坐上这个王位吗，现在好了，什么都有了，我变成无理取闹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没有耐心了，说话都变得这么大声了？”
刘鉴雄脸色一变，男人的自尊让他放不下身段：“当年要不是你任性，和我一吵架就进宫当秀女，我们早就儿孙满堂了，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在怪我？”太后眼圈都红了，“当年是你不惹我生气，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现在错都是我一个人的了，当初你在干什么？”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我一个人的错，行了吧？”刘鉴雄吹胡子瞪眼，“我走行了吗，省得挨着太后您老人家的眼！”
刘鉴雄说完，一甩袖子，还真的就朝着慈宁宫大门而去。
太后一下坐在地上，趴在椅子上恸哭失声。
整个慈宁宫的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进去劝，也不敢拉着摄政王回头。大家对两人的关系其实都是心知肚明，这种时候，谁也不说话那是最好的。
半晌，太后才抬起头，阴冷地脸色，整整衣衫站起来坐好，冷声对外面喊道：“来人，准备笔墨，哀家要拟旨！”
好，让你答应那个小贱人，今天我偏就不让你们如愿！
有个偏执的想法盘踞在她脑海之中，怎么都消散不掉。
肯定是江晚月替姬小小求情去了，肯定是，肯定是！！！
而回到长乐宫的姬小小，正一头栽在床上补眠。小红和金玲对视一眼，这种事情，也只有她们家主子能睡得这么香甜。
金玲看看小红，有些担忧：“碧霄宫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沈大人必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皇上赶过去安抚了，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先伺候着娘娘，我过去探听一下情况。”
小红点点头，也是一脸的忧郁。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以前被皇后杖毙的那个宫妃，位卑职小，又没有家族背景，可是现在这个，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啊。
即使他的权势地位无法和三大家族抗衡，可是，也是朝廷重臣，据说，从属于太后身后的田家，与三大家族也是有联系的。
那么，以他这样的身份来说，恐怕不会和皇后对着干，如果真的要找个替罪羔羊，姬小小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愿皇上能尽快让事情平息，两个丫头忍不住祈祷起来。
金玲往碧霄宫方向走，又找了几个宫人打听消息，才知道此刻连江晚月也去了那儿。
大概是因为皇上也过去的关系，已经有很多宫妃去探望过了，都拿着各式各样的补品。
这宫里的人，一向都是见风使舵的。
虽然沈幽婉这次丢了孩子，可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对她补偿有佳。又是破例允许父母进宫探望，又是亲自上门安慰。
估计将来沈幽婉的荣宠怕是一时无两，皇上是个宽厚仁爱的主儿，一定会加倍补偿的。
这样一来，倒让人羡慕起沈幽婉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反正她也还年轻，只要皇上多去几趟，要几个孩子会没有呢？
打听到了这些，金玲也赶紧回长乐宫备了份礼，往碧霄宫匆匆而去。
远远果然看到那儿门庭若市，比早上的凤仪宫还要热闹。见着几个宫妃出来，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算是真心唏嘘，叹息摇头的占了大多数。
通报以后再往里走，不一刻便听到哭声震天。
“孩子……我的孩子！”那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即使现在身子虚弱，沈幽婉的哭声，还是让人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女儿啊，别哭了……”沈夫人的劝说，带着悲戚，却似乎毫无用处。
“女儿啊，没都没了，哭也没用，等把身子养好了，再生就是了。”沈传风的劝解更加苍白，“你看，皇上都亲自过来了，各宫的娘娘们都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看你，别哭了……”
沈夫人也赶紧接道：“你看，这是江淑嫒送来的珍珠，怕你闷着，让你拿在手里玩的，那是……”
有个香囊，沈夫人不知道是谁的，楞在那里。
“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给沈娘娘的！”那个小宫女一脸的温和，“这香囊有凝神静气的作用，对娘娘的身子有好处！”
“滚出去，拿出去，别提那个人，都给我滚出去！”沈幽婉在听到“皇后”两个字以后，终于从痛苦变成了咆哮。
“女儿……”沈传风叹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别这样……”
“拿出去吧！”玄墨将沈幽婉抱在怀里，冲那个宫女挥挥手，这个时候，皇后还要来刺激沈幽婉，真是太过分了。
那个小宫女忙不迭就跑了出去，不敢有所停留。
“幽婉，你好好养身子，朕答应你，孩子以后还会有的。”玄墨眼中有些哀伤，虽然不爱眼前这个女子，可是她所受的伤害，确实是自己所间接带来的。
以后对她，多了份责任。
心中有些沉甸甸的，这样的时刻，他竟然想起了姬小小。
或者，是他真的没什么良心吗？
可是想起姬小小，他竟无法对怀里的人儿再温柔。
“其他人都回去吧，幽婉需要静养！”忍下心中的烦躁感，玄墨挥挥手，让众人退去。
沈幽婉还在哭泣，但是身子的虚弱让她的哭声渐渐小去，最终只留下了抽泣之声。
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金玲有些放下心来，跟着各宫嫔妃一起退去……
她不知道，有些变化，不需要很长时间，就可以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