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家族大厦一朝倾倒，皇后因当年悦儿旧事，不出意料被废黜。
以刘家为首，田家袁家中，数百人因分别涉嫌贪污，受贿，玩忽职守，草菅人命等等一系列事件，或被罢官，或被充军，或被服刑，或被砍头。
同时，因为案件涉及事件众多，三家被抄，家眷仆人，全部流放的流放，被卖的被卖，或充入奴籍，或沦为娼妓。
至此，三大家族终于灯尽油枯，再无重新崛起的可能。
刘鉴雄更被查出当年下毒毒害上司兼恩师金毛王爷一事，一时间，朝野上下，更是变得臭名昭著。
外面的风风雨雨，太后并不知道，不过关于田家人来看望她次数少了，特别是田海棠来的次数少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以她在宫里几十年的经验，不用别人告诉她，她也清楚田家一定是出事了。
姬小小自那日给她看病以后，基本上三五日就会去一次，不过关于三大家族的事情，她自然是闭口不谈。
不过她其实很清楚，精明的太后，大概早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既然对方一直不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
那一次，心血来潮，灵感突现，所说出的似乎完全不属于姬小小风格的那一番话以后，她便似乎再也没有能耐说出那样一番高水平的话语来了。
好在太后自第一日以后，一直算是一个配合的病人，除了话变得极少极少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会配合姬小小来做。
但是姬小小知道，太后即使在配合着她，但内心的郁结，终究是没有解开的。
这一点，从她的脉象上可以看出来。
不过她没有戳穿，既然太后要给她看自己坚强不会早死的样子，便由着她去吧。
有些事情，外人说说是没有用的，还是得自己想明白了，才有效果。
心中有事未解，太后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好在姬小小的药好，倒也没有恶化的迹象，只是依然浑身没什么力气，看什么都是混混沌沌的，只有面对姬小小的时候，才会有些勉强挤出来的精神头儿。
好像狼群看到了猎物一样，开始充满斗志。
见她病一直这般，玄墨最近又忙着三大家族的事情，反正闲来无事，姬小小除却陪三个师兄逛后宫，便是陪陪悦儿。
一来二去，那三位方向感比她强得多的男子，早将后宫摸熟了，甚至呆腻了，也会出门去逛逛京城大街。
横竖闲来无事，姬小小见太后见了她以后精神会好些，便也就多来陪陪她。
对于太后，之前她就并无怨恨，不喜欢，便只当个陌生的老太太就好了。
如今见她病成这样，也就更不会在心中加点怨恨，来让自己不痛快了。
当然，说到幸灾乐祸，更是没有，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对人对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无关紧要的人，自然就影响不了她的喜怒。
在她眼中，太后除却是玄墨的生母，目前正好是她的病人以外，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了。
除却这两点，以她的个性，就算大街上碰到，都未必会去扶这位四十几岁的贵妇人一把——她又不老。
一晃已经十来天光景，太后的病依然就是这么不好不坏的拖着，姬小小心中明白，这病就是心病，除非她自己想好，否则谁也没辙。
就算她是神医在世，也只能治标不治本，不让她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而已。
不过以姬小小惊人的直觉，她觉得太后应该有话要跟她说，至少，这几天她老人家盯着自己的目光，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充满敌意了。
姬小小觉得，大概会和刘鉴雄有关。
然而她终究只是猜对了一半，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太后跟她说话了，也提及了一个人，却不是刘鉴雄，而是田海棠。
“姬贵妃……”难得她第一次开口，没有恶言相向，还用了尊称，姬小小知道，该说的，她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嗯？”她侧耳倾听，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刘鉴雄已经醒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继续让他昏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昏迷了这么久，身子骨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武功没有，甚至力气都没有，现在的他，相当于半个废人了。
据说他醒来以后，知道魏国的现状，到目前为止，都是一言不发。
然而，她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那个名字，却是另外一个。
“海棠是个好女孩，这些年，她对哀家，也算尽心尽力，跟难为的是，田家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她并没有插手分毫，所以哀家想，若是皇上要对付田家，也是田家咎由自取……不过，念在海棠年幼，又至孝的份上，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姬小小楞了一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老实说，她并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惦记着她的侄女，而多过她小儿子的父亲。
看着姬小小发愣的样子，太后忽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想，哀家为什么不提放过摄政王？”
“嗯！”姬小小下意识地点点头。
“哀家说了，你会答应帮哀家吗？”太后笑的格外凄凉。
“自然不会。”姬小小摇头，对于刘鉴雄，即使她真的去求情，玄墨也不会答应放过他，那么，自己又何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太后淡笑着：“所以，哀家怎么会浪费口舌，跟你说这些呢？”
太后果然还是那个睿智英明的太后，后宫这么多年的浸淫，果然没有白费。
“至于海棠，她跟你们无冤无仇，哀家看得出来，既然你能接受她的求情，来为哀家治病，至少，你应该不讨厌她，甚至，说不定，还有些喜欢她吧？”
面对太后的大胆猜测，姬小小无言以对。
说实在的，当初来给太后看病，首先想到的时候太后是玄墨的亲生母亲。
不过后来想想，如果哪天来的人不是田海棠，而是其他人，她会来吗？
这恐怕还得考虑考虑。
据说，自太后失势，田家本来争着闹着要到慈宁宫开太后的那帮人，渐渐接受这个失势，偃旗息鼓。
就连太后的亲哥哥，田海棠的生父，都基本上不再来慈宁宫探望妹妹了——即使在知道太后病重以后，田家的人，一样是一个都没出现过。
除了田海棠。
因为这一点，姬小小对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心中还是存了一些好感的。
虽然因为礼教的束缚，让她不喜欢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处处显现出超乎常人的成熟，以及她老夫子一般的说话方式。
但是对她与田家人不同的态度，毫不势利，有恩必报的性格，还是蛮欣赏的。
“我可以跟玄墨提一下，不过可能只能减轻她的责罚，却未必能彻底免除。”姬小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田海棠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即使不受惩罚，将来的日子，未必好过。
没有了田家的庇护，又长得这般美貌，未必是件好事。
三日后，原本被充作官妓的田海棠，被改了刑罚，于慈云庵出家，永世不得嫁人。
与此同时，因为袁敏皇后被废，立后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朝臣们商议的日程之中。
玄墨属意的人，其实不用想，后宫嫔妃们都能猜得到，大臣们，也未必猜不到，所以一直到玄墨亲口提出这个议程的时候，没有人提再立后的事情。
玄墨一直在等，他其实心里清楚群臣的想法。
姬小小，除却立下战功以外，无论是妇德妇行妇功，全部都不符合大臣们对一位母仪天下皇后的要求。
而那件可以提得出口的战功，恰恰正好是那些大臣们心中永恒的痛。
堂堂大魏，这么多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居然还需要个小女子上场，这说出去，岂不是将他们那珍贵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无论如何，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同意让姬小小为皇后的。
等了几日，玄墨终于决定自己提出来。
宫里已经有了一个皇贵妃，他不能看到姬小小的位置在别人之下。
虽然，那个别人，此刻有子万事足，根本无心去为后宫的事情争权夺利。
但是，他就是想给小小最好的，让她可以有足够的资格，陪着他一起，俯瞰江山。
“臣认为，皇后之位需得母仪天下，袁氏已经不得民心，皇上此次立后，更应该慎之又慎。”先有个不怕死的老臣出来反对，“姬贵妃既无德行，又未为皇家产下一子半女，立她为后，恐为天下人不服。”
“是啊是啊！”立刻有大臣符合，“姬贵妃生性彪悍，无法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此等女子若立为皇后，到时候女子们若争相仿效，岂不乱了男女纲常？”
玄墨心中气极，可群臣都一片反对之声，他也有些无奈。
只可惜，江晚月虽然恢复了身份，恢复了原名姜明，也为当年姜家灭门之案平凡，却主动去了边关防守，未在朝中。
金毛王爷和凌未然作为姬小小的亲人，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好插嘴。
现在剩下的这些，大多是当初反对姬小小挂帅出征的，如今他们瞧不上的女子大胜而归，驳了他们的面子，他们自然不会让这样的女子上位。
“那你们说，咱们大魏，有谁可以堪当皇后之位？”玄墨真有些无奈了，本以为掌握了大权以后，这种后宫“小事”自己总能做主，没想到，如今群臣全部反对，让他也有些头疼。
此话一出，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些天，他们都忙着推倒三大家族，又忙着防止皇上提出立姬贵妃为后的事情，倒是并未想过谁才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
“皇上春秋正盛，又已有子嗣，皇后一事，臣等可以慢慢商议再定不迟！”有个老大臣出来打太极。
玄墨冷笑一声：“大魏上上下下那么多事要做，岂能为了朕立后这点小事浪费了朝堂上的时间？今日众位就给朕一个答复，不然，天下人只会怪朕选的大臣们，这般庸碌无能。他国若是知道了，大魏上下，竟挑不出一个可以堪当皇后重任的女子，岂不是要被贻笑大方？”
“这……”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很显然，皇上对他们拒绝姬贵妃当皇后十分不满，所以故意为难他们呢。
可这一时半会儿，确实找不到当皇后的合适人选。
“既然众位爱卿没有其他提议，那么，姬氏贵妃就是唯一的人选！”玄墨冷笑一声，今天他就是想立姬小小为后，就当一次昏君，又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刘鉴雄等三家握在手心之中玩耍的傀儡皇帝了，他现在手握兵权，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皇上，臣有提议！”听他这么一说，此刻竟然有个大臣急中生智跳了出来，“臣认为，若是要立后，皇贵妃萧氏倒是不错的人选。她是已故镇西都尉萧大人的女儿，如今萧家已经平反，忠臣之女，理当褒奖。又为皇上诞下龙子，且又在冷宫之中受尽磨难，如今，朝廷理当给予补偿。况此女秀外慧中，言行举止，俱都堪称当世楷模，依臣看，可立为后，母仪天下！”
玄墨没想到，还真有人提出名单来了。
提出来的这个女子，还真让他有些无法反驳。
是的，他欠她的，他欠她太多太多。
更难得的是，她与世无争的个性，让他的愧疚感，一直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
可即使这样，让她永享皇贵妃的头衔，让他们母子团聚，已经是他所能给的极限了。
最好的，他始终要留给小小。
心，毕竟只有一颗，分开了，会碎，亦会痛。
他无法做到。
“如此说来，只要是受了委屈，就可以当皇后了？”玄墨嘴上的功夫，绝不比那些大臣差，“那当年已故节度使之女金香玉当年也是被冤枉的一个，她是不是也可以当皇后？至于子嗣，就更荒谬了，这个世上，哪个正常的女子不会生孩子，假以时日，生个孩子，又有什么难的？”
他知道他故意歪曲那大臣的意思，可他也是没办法，因为他已经看到好几个大臣点头，准备附和了。
“皇上！”又有大臣出列，“臣认为，皇后之事可以暂缓，目前臣等认为，战祸已平，奸佞已除，当务之急，应该是立储之事！”
好嘛，开始转移话题了。
玄墨心中透亮，目前他只有悦儿一个儿子，立储，说白了，就是立悦儿为太子。
太子的母亲，不消说，将来就是皇上的母亲，就是太后。
那么，萧琳当皇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不过时间颠倒了而已。
先立储，再立后，到时候，朝中想要萧琳当皇后的声音，会越来越高。
到时候，他甚至连反对，都不能反对的如今天这般理直气壮。
所以，他怒了，他不怒，这朝会就没完没了了，所以他只能怒气冲天地看着那个大臣道：“王爱卿，你看着朕，像是短命之人吗？”
王姓大臣抹了一把冷汗，赶紧歌颂：“皇上春秋正盛，天庭饱满，必然长命百岁！”
“那么，爱卿为何说立储才是大事，仿佛是说，朕似乎将要不久于人世了？”
王姓大臣吓得一个哆嗦，“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臣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臣只是……”
“只是盼着朕早死？！”
“不是，不是，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这个意思！”
“哼，没有这个意思就好，立储之事，以后休得再提起，此事朕心中自有分寸，退朝！”一拍桌子，玄墨也不理会那帮大呼小叫的大臣们，起来转身就走。
玄墨很郁闷，跟在他身后的景德安一样是一脸的郁闷。
他是小人没错，不过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讨主子欢心。
所以，他临走的时候，很不爽地看了众大臣一眼。
不就是立个皇后嘛，又不动摇国本什么的，依了皇上的意思不就好了？
皇上一高兴，他的日子就好过了，现在看皇上一路黑着脸，他也心惊肉跳的，恐怕一天的日子都不好过喽。
想到这里，景德安哀叹一声，偷偷跟身边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去，去长乐宫，把贵妃娘娘叫来，就说皇上心情不好，需要她开解。”
那小太监也是个懂事机灵的，见他一说，赶紧就去了。
不光去了，连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原原本本跟姬小小说了。当然，很不小心的……她的三位师兄也听到了。
景德安是个人精，颇会看人。
他知道姬小小不是个爱争权夺利的人，而如今的寿王之母，萧皇贵妃，同样是个不爱权势的女子。
所以他让人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传了出去，且看两位女子都有什么反应吧。
不过也很难说，皇贵妃为了稳固自己儿子的地位，可能真的会去夺一夺皇后之位。这样一来，皇上就有借口废了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内疚惭愧了。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皇贵妃自己放弃皇后的争夺，如果她脑子够清楚的话，应该知道，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皇上自责。
如果连自责都没有，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至于姬贵妃，那丫头没什么心机，他早就看出来了。
主要也是叫他过来给皇上开心一下，是为了让他接下来几天的日子好过一些。
他是小人嘛，他自己从来都承认的。
不过小人有时候做事情，要比君子来得有用的多，因为小人通常是不择手段的。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为了让自己的主子高兴，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姬小小过来了，玄墨狠瞪了景德安一眼，吓得他有些心惊胆战，但是看得出来，皇上还是很高兴见到贵妃娘娘的，所以，自己的性命，暂时肯定是无忧了。
“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姬小小看着他，“何必吵成那样，只要你不背叛我就好了，至于皇后不皇后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玄墨看着她，“只有你当了皇后，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后宫滞空，只留你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