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那两缕烟雾果然化作了璧如和璧凤的身子。天啦，她们是那么漂亮，都穿着白云一样轻柔飘逸的衣服，脸象熟透了的桃子一般放着红润的光彩，目光那么温柔、深情地注视着璧玉，带着几分活泼调皮的微笑。二小姐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她们伸开了双手，欣喜万分地叫道：“大姐，璧如，真是你们……”
璧凤、璧如急忙避开她的手，然后说：“是我们！真是我们！可你别用手碰我们，一碰，我们就没了！”
璧玉有些失望，只好放下了手，说：“好，我不碰你们！你们快说说，怎么活了？”
璧如听了这话，有点吃惊地问：“什么活了死了？”
璧玉说：“你们不都死了吗？”
璧凤说：“是死了！可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她一点不象生前那样沉默寡言了。
璧玉说：“什么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闹不懂你们的话！”
璧如说：“以后你到了我们这里，自己就会懂的。”
璧玉说：“我不会到你们那里的，我还要活着！”
璧凤说：“万物都有劫数，谁也逃不脱劫数。”
璧玉说：“我不相信它，它就拿我没办法！”
璧如说：“二姐，问题不在你相不相信，重要的是它早已存在于你的命运之中了。它随时随地都在用有力的大手，在冥冥之中左右着你的生老病死，你逃不过它，只有顺从于它！”
璧玉说：“你们越说越玄了，到底是人还是鬼？”
璧如说：“我们既是人，又是鬼，和你们一样。虽然你们把自己称作人，可在我们眼里，同样是鬼无疑！”
璧玉说：“我真闹不懂你们这些话！你们看见妈了吗？”
璧凤说：“怎么会没看见？”
璧玉忙问：“妈怎么样？”
璧如说：“妈好着呢！整天吃斋念佛，准备下世托生到穷人家！”
璧玉急忙说：“托生到穷人家有什么好处？”
璧凤说：“这你就不知道了！竹篱茅舍，穷虽然穷点，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不做亏心事，也不怕别人谋财害命，有什么不好？”
璧玉说：“妈是过惯了富日子的人，怎么能去过那种生活？”
璧凤说：“正因为妈上辈子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下辈子就该托生到穷人家，这就叫轮回！”
璧玉问：“那我们家的日子，由盛而衰，也叫轮回吗？”
璧如说：“正是！盛而衰、衰而盛，盈而亏，亏而盈，就是轮回！”
璧凤说：“我们什么也不托生了！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好，没有人间的烦恼和痛苦，成天无忧无虑，十分快乐！”
璧玉说：“我不信，人死了还能快乐？”
璧如说：“二姐，你不信情有可原，因为你还活在乱纷纷的、肮脏丑陋、充满罪恶的尘世上。不久你就会到我们这儿来，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璧玉忙惊得叫了起来：“什么，我会到你们那儿来？”
璧凤说：“是，璧玉！我们知道你好强，你肯定不愿到我们这儿来，尘世上的人都贪生怕死！可这是劫数，你的大限也快到了！”
璧如说：“二姐，你别怕！大姐说得对，你在尘世上没多少日子了！尘世上的人不知道死的滋味，都以为生乐死悲，死很痛苦，其实不是这样的！二姐，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话：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没什么可怕的！”
璧玉还是叫着说：“不、不！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不相信！”
璧凤说：“璧玉，我们不骗你！你要不相信，看一看你身下这片地，那是我们特地给你留着的！你看，有多美呀！”
璧玉低头一看，她的眼前果然呈现出一片开满鲜花的土地。那都是些什么花呀？芍药、牡丹、玫瑰、月季……又是又不是。她在人间可从没见过这样鲜艳、美丽的花朵呀！那耀眼夺目的光芒，就象无数奇异的珍珠在闪烁。浓郁的醇香气息，也是她从没闻到过的。她惊奇地看着，象是走进了一片梦幻的天地，有些陶醉与留连起来。这时，又听见璧凤说话了：“璧玉，没骗你吧？可这样美丽的地方，旁人是看不见的，但你却看得见了！”
璧玉听了，正准备问她别人怎么看得见，璧如却对她挥起了手来，说：“二姐，我们不久就要团聚，不再多说了！记住一切都有定数，不必生乐死悲！”
璧凤也对她挥起了手，她刚想喊叫，却忽然有什么力量将她推了一下，她猛地醒悟过来。一看，哪儿有璧凤和璧如的影子，她不知什么时候，竟伏在草地上睡着了。
她想起梦中的情景，是那么清晰和生动，心里不由得“咚咚”跳了起来。她一下坐直了身子，看了看璧凤和璧如的坟头，一切都和先前一们，可怎么就做了这样一个梦呢？她低头看了看身下的草地，忽地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天啦，草地果然开满了色彩绚丽、气息醇香的花朵。那些花朵的颜色，大小乃至每片叶子，都和梦中的情景不差分毫。她记得刚才坐上草地时，还不见一星花辨呢！再说，现在已不是开这些花的季节呀？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又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没错，她是坐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了，而且，她不断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她惊愕地看着四周，不再怀疑刚才的梦了，突然瑟瑟地发起抖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从前方的官道上传了过来。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混天星”和覃光第，分别带着几个卫兵和团丁，朝这儿走了过来。近了，二小姐看见卫兵和团丁的枪尖上，挑着几只野兔和斑鸠。于是她知道他们打猎去了。可是，一个问号马上浮上她的脑海：“‘混天星’怎么和覃光第在一起了？而且那神情还象很亲热呢？”正这么想着，那队人已走到坟前了，他们也看见了她，一齐勒住了马，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二小姐不再想梦中的事了。看见他们，她又回到了现实中。可还没等她说话，“混天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开始向她走去。她看着他那欣长的影子飘到了面前，听见他问：“嘿嘿！嫂嫂怎么在这儿？”说完，看了看两边的坟头，明白了，才又说：“哦。嫂嫂可要节哀！”
二小姐感到“混天星”的声音有点发粘，象是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
她突然有点儿慌意乱起来，语言和思维好象一时短路了。
这时，“混天星”忽然朝二小姐弯下了腰，伸出了手说：“嫂嫂如不嫌弃，小弟愿扶嫂嫂一把……”声音同样有点发嗲。
二小姐看见那手，猛地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突然象是见了蛇一般，一弹身站了起来，说：“不用了！”说着，抬头看了“混天星”一眼。二小姐的身子立即象马蜂蜇了一下似的痉挛起来。她看见了“混天星”的目光象两束火炬，直直地盯着她的脸。那是一种充满邪恶和贪欲的目光，是只有狼在发现猎物时才有的饥渴与残忍交织的神情。二小姐被那种目光吓住了，脸倏地红得象一块烧热的火炭。她顾不得多想，冲出草地，跑到“混天星”的马匹边，抓住缰绳一下就跃上了马背。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当她勒着马缰掉头的一瞬间，她又看了看草地，只见草地上还如先前一样鲜花盛开。她敢肯定他们没看见上面的鲜花，要不，早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了。接着她又看了看“混天星”，只见“混天星”双手操在胸前，眯眼看着她，神情不急不冷，可那嘴角却分明挂着一丝奸诈和狡黠的微笑。
二小姐突然觉得她是看见了一种鹰鹞的目光。
她的身子再次颤抖了一下，急忙打马向前奔去。跑出老远，还觉得“混天星”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她感到了一阵阵寒意，从后背不断袭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