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少年的声音复又轻快起来,我虽未听得真切,却也想得到,多半那人是教十四以阿哥的身份命令我罢!以权谋私还真是他们的本色!太可恨了!我咬咬唇,更是坚定了要拒绝十四的决心!
“拜师之事,不急于一时,”贝勒爷温润的声音复又响起,“十四弟,快去上书房罢,迟到了,李学士要生气的!”
“正是!”少年深以为然地附和,随即向我这边拔高声音,说道,“师父,徒儿先去上书房了,明儿再过来找你!”说罢也不等我分辩,拔腿就跑了,但,离开的脚步只属于一个人!贝勒爷依然站在门口!
“出来罢……我带你去见个人!”良久,他低低说道。
“见谁?”我没好气地问。
“见一个你想见的人!”他还卖起关子来了!
我冷哼一声,两手抱胸靠在房门上,道,“奴婢谁也不想见!”
他似乎愣住了,良久方道,“好……你可别后悔……”温润的声音掩不住郁闷的情绪,还带着淡淡的威胁。
“奴婢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及时出宫!”想起出宫,心就发酸,语气也越发不善,但,此刻隔着门墙,我可不用看他的脸色!
外间沉默了一刻钟,我估摸着八爷已经离去,调整好心情拉开房门,却不料一抬眼便对上贝勒爷那漆黑的眸子,一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之后忙后退三步,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道,“贝勒爷吉祥!”
“你……”他一甩衣袖,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当真把我记恨上了?”
我一脸漠然,客气地道,“奴婢不敢!”
“好!”他似乎气得不轻,脸色有些发白,手一扬,不知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然后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叶之正从院中走过来,请安之后便一脸惶恐地跑到我跟前,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方才……贝勒爷……我从未见过他那般生气的样子……你……”
“我没事!”我扯出一抹微笑,拉了拉叶之的手,道,“谁知道他生什么闲气呢?!这些主子们的怪脾气,我可闹不明白!时候不早了,娘娘大概醒了,咱们快过去伺候吧!”叶之细细地将我打量一番,见我确实毫无异状,总算放心地点点头。
伺候良妃娘娘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因为良妃性子随和——至少,自我认识她那天起,日日在她身旁伺候,还未曾见过她脸上有过不悦的表情——或者,更确切地来说,是除了见到八爷时眼角眉稍染上笑意,其他时间基本没什么表情!
还记得第一天过来伺候娘娘时,我将梳子放在手里纠结半天下不去手,良妃娘娘在铜镜里看到我为难的样子,当即就唤了叶之过来——从此以后,我就自觉自发地站在一边,欣赏心灵手巧的叶之为娘娘梳头!
洗漱之后,便要伺候娘娘用膳,这便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价值体现——检验食物中是否有毒!
有时候平心静气地想想,八爷也是一片孝心,希望有个有能力并且值得信任的人在宫里照顾额娘!而我,便是及时出现的那个最佳人选!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他的孝心,凭什么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同往常一样怀着对八爷的怨念,我细心地将食物和餐具检验之后,向良妃娘娘道,“没有问题,可以用膳了!”
……
自从熟悉了宫中格局之后,除了黄昏时被十四爷拉去服役,我便极少离开储秀宫,虽然有些无聊,但却能省掉不少麻烦!要知道,被一些无聊的主子当作取笑甚至于陷害的对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我倚靠着回廊上的梁柱,漫不经心地翻看那甫一脱稿就惹得洛阳纸贵的话本子——《桃花扇》——这还是叶之费了几番周折才从一名宫女那里借过来的!虽则这个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我早已烂熟于心,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沉浸到那个世界中去——不然实在太过无聊!
但看着那早已熟悉的繁体字,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品味这早已嚼烂的故事——倒是这书本上越来越长的爪子的黑影忽然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小样,还想吓我?!我心念一动,迅速合上书本,飞快转身对来者做了个鬼脸!
本以为十四爷这屁孩子会被我吓得一把坐在地上,谁知——清晰的视野中,竟是十阿哥一脸受惊的表情!眼角余光中,那少年正掩嘴偷笑!天,我怎么留在储秀宫也能闯出祸来?!望着十阿哥回过神来之后那瞪得跟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我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皇宫果然跟我八字不合,早早离去方为上策!
“十……十阿哥吉祥……”我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桃花扇》这话本子应声落地。
十阿哥黑着张脸,不叫我起身,好在也没骂我“狗奴才”,只是弯腰将那话本子拾起,看着封面念道,“桃花扇……”然后转向我,问道,“这书,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我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却听那少年问道,“十哥,这是什么书?”
“我也不知道……你问问你师父……”
“师父,这是什么书?为何我在南书房未曾见过?”这十四,一声声师父喊得无比自然,我何时答应他了?
我有些无语地抬头望望眼前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十四推了推十阿哥的手肘,提醒道,“十哥,你还不快让我师父起来!”
“起来吧!”十阿哥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又在我刚起身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罚你给我们讲讲这个话本子!”
“……”
于是,这俩兄弟并肩坐到回廊上,满是求知欲的目光定在我身上……
我调整了三次呼吸,尽量把眼前这俩皇子当成我以前的学生,面带微笑,耐心地给他们讲故事,“话说明朝末年,秦淮河畔有一名姬,唤作‘李香君’……”
“师父,秦淮河畔是什么地方?”十四爷睁着那充满好奇心的大眼睛向我看过来。
“这个我知道……”十阿哥有些得意地看向十四,道,“秦淮河是一条河……那秦淮河畔,就是秦淮河边啊……”
“……”
好吧,未免将这俩纯洁的小心灵带到沟里去,我只好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毕竟,秦淮河确实是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