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把西门无妄送回他的西门家族去，耽误时间也在所不惜。
这个年轻人武功很好，他很有天赋，他的骨架也很好。但他显然没有受过那些艰苦的武术训练，一身细皮嫩肉固然美观而且讨女孩子喜欢，我却觉得不大适用，男人是用不着这么漂亮的。
现在他几乎全身上下都被白布——那种廉价看似干净的土白布捆扎着，只有一张清秀的，失尽血色的脸露在外面。
一个人到了连嘴唇都变成青白色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他的鼻息声连我这样的耳朵也仅仅能若有若无的察觉。
真是可怜的人。
在我考虑如何起程时，陈福出现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提着很大的一个瓶子，我隔老远闻着味道就能感觉这是藏了足有三十年的上好茅台。
“没办法，小地方只能找到这样的酒来孝敬您老了，还有一位神仙爷爷呢？”
我当然不能用笤帚把他扫出去，我冷冷的看着他。
“您的形象太突出了，我很容易找到这里的，我可绝对没有派人跟踪您啊！”陈福好象并不怕我。
我道：“你知道我是谁？”
陈福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您是值得我敬重的人，先生，也许您对我有点误会，其实我并不是象您所看到的那样，我这次来除了表示我的歉意之外，还想在您的门下聆听教诲。”
我笑了笑，“这个以后再说，西门无妄的随从呢？”
陈福动作优雅的给我倒了一杯酒给我奉上，他看着我喝下去，老实说，我期望着这是一杯毒性巧妙的毒酒，而事实上，这的确是叫人欲罢不能的好酒。
“您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西门无妄昨天已经有了四百万两，无论是谁，看到这么一大笔银子也很难不起贪心，而那些随从的武功，老实说，并不很高，而且他们自己中也有贪心的人。”
我耐心的听他说完，我想我弄懂了他的意思。
“你把他们全杀了吗？”
陈福轻松的吹了声口哨，摇摇头，“我没有动手，不过他们现在确实全都在城西乱葬岗的义冢里。”
“我如果给你上课，第一课就是不义之财，必有祸端！”我慢慢的站起来，“但是我没有教你的时间和兴趣，如果是西门无妄，我会很乐意，而你的资质心性，比他差太远了。”
陈福看来有点不以为然，“先生可以让我把话说完吗？”
“当然可以。”我的实力远在他之上，我不怕他玩什么花样，过去也有一个这样说话的人想攻我不备，结果他所得到的是碎尸万段，死无全尸。
“先生不是侠客吧！”
“但也并不意味着我就不能做侠客做的事情。”
陈福点头，“是啊！只要有好处，侠又何妨？魔又何妨？自己开心最重要，先生对钱没有大兴趣，可先生对这把名剑呢？”
陈福一按腰间的绷簧，一声响亮的龙吟，一把亮晶晶的宝剑弹出，光芒耀目。
剑确实是好剑，但我仍然摇头。
“先生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有很多朋友知道我来见先生。”
“你可以叫他们都进来见我。”
“他们没见过世面，不敢来见先生，但是他们都有一张嘴。”
我开始眯起眼睛。
陈福侃侃而谈，“霸皇风自然无所畏惧，什么事情都敢做能做，不过如果他老人家的行踪被人发现，还要亲自照顾病人，那也就无趣得很了。”
“你能够做什么？”
陈福道：“我随侍在先生身边，先生一定可以方便很多的。”
我凝视着他平静的近乎坦诚的脸。这也是一个人才，一个日后的枭雄，他完全不畏惧我，他坚信我会为利益所动，他相信他一定能成功。
“你很聪明。”我说，“却没有很好的珍惜它，你父亲曾经要我教你，我也可以教你，但你始终不是我真正想教的人。”
陈福道：“我会证明您是错的，您最终会知道，选择我做您的徒弟是您一生中最正确的事情。”
陈福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相似的人，没有相同的人，不同的人可以做相同的事，每个人都有特长。
也许是我孤陋寡闻，陈福是我所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人。象他这种人几乎没有理由不成功，因为他简直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他，只要他不伤害他人的话，他真的可以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有很多一般人说都说不出口的甜言蜜语和阿谀奉承，他可以熟练的说出来而且恰到好处，一点也不会因此而脸红，我根本无法蔑视他，因为有很多方面我做不到而他能做到很好。
更何况他很有钱，这几乎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毫无疑问的喜欢钱，姑且不论他的钱从何来，反正他花起钱来是慷慨大方之极，每一个为他提供服务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欢天喜地的，因为他没有成本概念，他总是付比市价高一倍至十倍的金钱。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他说，“我给他们的不过是冷冰冰的金属和一张张的纸而已，他们怎么会那么高兴呢？”
我不说话，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陈福给我准备了两辆华丽的四驾马车，我不想西门无妄有什么意外，和西门无妄同一辆车。
他买了四个歌舞伎来伏侍我们，此外还雇了至少三十个脚夫来运东西，他付给这些人四倍于行情的佣金，因此他从来不缺手下，能给他当奴才有些人可能要抢得打破头。
他喜好奢华，上酒楼总是点很多的菜，却只吃其中一种，剩下的就让仆人和叫花子分而食之。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做好事。
在旅途中，几天后他就向我请教剑法。
我一点也不藏私的尽心向他传授大风门的剑法以及我自己钻研和领悟的剑术心得秘奥。
我既然收他做徒弟，就不怕他学会了我的剑术来杀死我。
在两天后，他就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他已经学会了，一招之内就刺翻了一个华山派的高手。
我让他略为演示，他舞剑果然舞得很好看，不出我所料，与杨柳风的剑法极为相似，所欠者仅仅只是火候，看样子我肯定是为杨柳风在天之灵找了个衣钵弟子。
“不错，几天中你就练到了这种地步。但是如果你不想在剑术上下苦功，你以后还是最好少和高手动手。”我说。
陈福楞了一下，“师傅，江湖上和您这样的超一流的绝顶高手不会很多吧！弟子虽然愚劣不能领悟师傅的剑法，不能将师傅您的剑法发挥到最高境界，但是也不会给师傅丢脸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师傅您是否可以再为弟子琢磨几手绝招？”
我没有绝招，我的绝招就是训练出来的超人体能和反应，我以顽强的斗志、追风的速度、敏锐的判断果决来战胜对手。以无法胜有法，敌人任何的迟疑、疏忽、不完善的动作都有可能造就我的绝招导致他的生命丧失。
“没有什么绝招。”我说，“若说有，我也只有两个字，熟练，只有近乎完美的你熟对方不熟的动作才能克制强敌。可我这样说，你一定不会满意，我的确知道很多高手的绝招，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学？”
陈福急叩头，“多谢师傅！”
“不必谢我，我是在让你走上剑术的歧途，这是学剑者急于求成的大忌。”
“师傅您只管教我，我对剑术的理解和您不同，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他看来很有信心。
我还是说：“在教你之前，我还是要告诫你，这些绝招虽然都是前辈高手心血所凝，都有很大的威力，的确能杀人于瞬息间，本身也都很精妙可取，但是正因为如此，它们才只顾了杀死或者逼退对手而很少甚至没有考虑后路，非常危险！没有什么绝招是任何人在任何形势下都不能破解的，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绝招大多数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是只有你我知道，但我不能保证天下没有其他人能破解，八大剑派的绝招天下可能有更多的人能破解！况且，最重要的是，当年用这些绝招的高手，都是死在我的剑下！”
这一番话终于说得他为之色变。
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我想他一定会误解我的意思。
我不在乎，也许我需要的就是他的误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