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菱看着姐姐呆坐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姐姐喜欢大哥的呢？是姐姐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抹杀掉大哥的敌人时？还是片刻不曾犹豫飞身挡住射向大哥的箭时？还是倔强的仰起头坚决的喊出程天浩三个字时？还是那日大哥走下马车扶起姐姐时？
“鱼菱，你先回去吧，姐姐想自己静一静。”程卿月早已擦干泪水，没什么表情，可眼里没有昔日的凌厉，满满只有哀伤。她看着姐姐的手指覆上腰中的佩刀，佩刀上镶的宝石是姐姐十六岁生辰时大哥送的。那宝石名唤幽月，光线透过那宝石就像幽幽的月光照到了人心里一样，不知石匠们要开采多久才得这一块宝石，大哥将它送给姐姐时，正是幽幽月光洒了一院子。鱼菱握紧拳头，转身离开，转身的一瞬间，她下定决心，决不能让姐姐就这样离开大哥，就这样离开她用心守护了五年的男人。
回到房间，鱼菱在梳妆镜前坐下，从锦盒最底层翻出一幅画。鱼菱轻轻将画展开，动作轻柔仿佛手中拿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那是她五年前初学画时的一幅习作，画中便是初遇他的那个场景，漫天硝烟散尽，血一样的残阳下，他一身银甲闪闪发光，英俊的脸上是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尽管夫子说她没有什么作画的天份，可偏偏对这一幅颇为赞赏，问她画中人可是旧相识？她轻笑摇头：“不认识。”
与倾慕的男子今生不能相见是何等滋味，鱼菱不想让姐姐有这样的体会。
“怜星，怜星。”
“二小姐，怎么了？”
“你觉得我和我姐姐长的像么？”鱼菱坐的端正些，叫怜星仔细看看清楚。
“二小姐，你说什么呢？你和大小姐是亲姐妹啊，当然像了。”怜星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那你觉得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单凭相貌，能分的出我和姐姐么？”鱼菱急忙问道，程卿月大她四岁，比她略高些。
“如果单凭相貌的话，一般人应该是辨不出你两的，”怜星似乎突然醒悟：“二小姐，你想干什么？你该不是要替大小姐去金国和亲吧？”
鱼菱点了点头，她正是此意，这些年姐姐为了她不知受了多少苦。她武功不好，不能替姐姐出去办事，又不肯好好读书，一天天只知道调皮捣蛋。这些年都是靠着大哥和姐姐，自己也没为他们做过什么。杨妈说她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丞相府，左右自己喜欢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想再见面算得上是天方夜谭了。早晚都要嫁人的，嫁给谁都是一样，那她为什么不能替姐姐嫁去金国呢。虽然这和在吴国找一个达官显贵家的儿子成亲不一样，她这一去金国就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了，但姐姐这一去不也是一样再也见不到了么。既然都是不能相见，不如让姐姐留在大哥身边，她去金国和亲。
“祖宗啊，这是国婚啊，你这要是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呀。”
“你不是说看不出来么？那金国的人怎么知道我不是程卿月。”
“二小姐，大小姐比你高啊。”
“笨啊，和亲之前只会把女方的画像送到金国，又不会把身高体重都写上。”鱼菱越说越觉得此事有把握。
“也是，”怜星点点头：“不过，二小姐，你觉得丞相和大小姐能同意你这么做么？”
“额..”鱼菱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没了底气。不过，她一定要试一试。
说罢，她便起身去找姐姐，却发现姐姐不在房中。鱼菱转身出去寻找，姐姐在府中的时候不多，偶尔在府中时不是在自己房中就是在大哥那里。吴国上朝时辰非常早，程天浩就寝的时间因此也略早些。果然，她在程天浩卧房外找到了姐姐。鱼菱看到她姐姐侧躺在大哥卧房外环廊的梁上，左手支着头，透过小窗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大哥。鱼菱觉得一阵心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鱼菱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梳洗一番。乖乖站在程天浩书房门口，等着他下朝回来。她在心中演练过多次，觉得万无一失，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再练习一次。“大哥，姐姐去金国和亲..。”她面对着墙小声嘟囔着。“鱼菱，你在干什么？”程天浩下朝回来，拐过正厅就看见程鱼菱一袭红衣站在他书房门口对着墙嘴里念念叨叨。
“啊？”鱼菱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大哥，你回来了。鱼菱有事想和你说。”
“那就进来说吧。”程天浩边走边说进了书房，将貂皮外衣脱去交给他的贴身小厮程光，转身坐在书案后。
鱼菱快步跟上，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抬头看着程天浩说：“大哥，姐姐去金国和亲，是要嫁给金国国君么？”
程天浩抬头看看鱼菱，淡然开口：“鱼菱你还小，有些事不明白是自然的。两国和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和亲的话只有公主才可能嫁给一国君王。你姐姐这番是嫁给金国护国大将军刘沐。”
“将军？是什么样的人？”鱼菱继续问道。
“刘沐在金国的地位十分高，就像凌云将军在吴国一样。”
“啊？镇远大将军凌云？他儿子都比我大啊。”鱼菱隐约记得这镇远大将军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当年吴国封地位置特殊，被迫对抗北方蛮族，这‘镇远’的番号还是大华天子亲封给凌家的呢。不过凌云将军比大哥都大很多，他儿子凌枭别说是和她比了，就是和比她姐姐还大上两岁。
“你不必担心这个，那刘沐今年刚刚二十有一，未曾婚配，你姐姐嫁去便是正妻，堂堂金国护国大将军的夫人。”
“这刘沐竟这般厉害？年纪轻轻就做得金国护国大将军？”这也的确是鱼菱心中所想。
“大哥既然决定让你姐姐去金国和亲，那就一定会为她挑个好人家。”
“大哥，那刘沐长的好么？”鱼菱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听闻刘沐相貌甚好。”
“比大哥还要好么？”甚好是多好，鱼菱不知道。
程天浩抬头看了鱼菱一眼，不知她到底要干什么：“比大哥好。”
“大哥，鱼菱从小就想嫁给武艺高强，英姿飒爽的将军为妻。你叫鱼菱嫁给刘沐好不好？”
程天浩一愣，他原本以为鱼菱只是担心卿月远嫁异国他乡受委屈，或者干脆就是不想卿月离开。偏偏忘了卿月曾告诉他，鱼菱小时候遇见过一个将军，似乎十分迷恋。多年不曾听鱼菱提起这件事，不想她竟然还对“将军”这两个字情有独钟。
“鱼菱不要开玩笑，你若这样喜欢‘将军’，那凌枭日后定会承凌云衣钵，大哥把你许配给他好不好？”程天浩并非随口说说，若鱼菱嫁去凌家，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好处。因为卿月和鱼菱并不是他亲妹妹这件事很隐秘。卿月自是不必多说，鱼菱的生活也受到了很大限制，但是这个凌枭能如此频繁的接触到鱼菱，自然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授意。
“那凌枭连我都打不过，鱼菱才不要嫁给他，鱼菱就要嫁给刘沐嘛！”鱼菱开始耍无赖。
“不要胡闹，那是国婚，是你说嫁就嫁，你说不嫁就不嫁的么？不必再说了，你回去吧，有这时间多陪陪你姐姐吧，你以为你还能见到她多久？”平日沉静的凤眸染上了一丝怒色。
鱼菱见程天浩真的生气了，便悻悻回去了。怜星说的对，大哥果然不同意她替姐姐出嫁这回事。事到如今，只有去找姐姐了。
回到她们住的院子，姐姐的房门半掩着，她推门进去，看到姐姐还握着那把镶着幽月石的刀，看着窗外。鱼菱注意到了姐姐眼下的乌青，姐姐竟在那梁上躺了一整夜么？
“姐姐..”
程卿月收回目光，看着鱼菱，无力的笑笑：“鱼菱乖，姐姐此去金国和亲，路途遥远，怕是不能回来看鱼菱了。鱼菱要好好听你大哥的话，你大哥会将你安排妥当的。”
“姐姐，你竟准备答应大哥么？”
“这么多年，程天浩需要我去习武，我就去习武。程天浩需要我杀人，我就去杀人。如今，程天浩需要我去和亲，我就去和亲。”
“就这么离开大哥，你舍得么？”
程卿月的眼神黯淡下去，是啊，可不舍得又能怎么办。爱情这种东西，给了他，要不回。她不是那种很会表达感情的人，她只知道程天浩需要她，无论对错她都会完成他的心愿，她以为这样程天浩就会了解她的心意。她只要不停的完成他的心愿，他就会回应她的心意。可她万万没想到，他最后的心愿竟是要她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嫁衣，远嫁他国，为他和亲。
“姐姐，鱼菱有话要说。”鱼菱目光坚定。
程卿月站在程天浩的书房门前，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鱼菱说的对，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的眼神再次凌厉起来，抬头挺胸推门进去。
书案后的那个人，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左手支着头。他低眉看书的样子就像是刻在她心头的画，每每看见都是呼吸一窒。程卿月也不大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迷恋眼前这个一直利用她的人，是因为太了解他的孤单，所以才想陪伴么？
“卿月，有事么？”他淡淡的开口，沉静如水，她嘲笑自己还在期望着语气里能有与别人不一样的温柔。
“我可以去和亲，不过..”程卿月看到他知道自己同意去和亲时，嘴角微微翘起。她低下了头，眼泪险些掉了下来，心中顿时像开了个洞，刺骨的寒风吹了过去，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鱼菱的话在耳边响起：“姐姐，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你会遗憾一生的。”对，她是程卿月，她不想带着这满腹的遗憾了了一生，她决定放手一搏。
“不过什么？”
程卿月握紧了拳头，抬起了头，看着书案后的那个男人，带着当年喊出他名字的勇气，坚定的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我要你娶鱼菱为妻。”
程卿月就这样看着程天浩，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好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又好像是在想着她的话，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凤眸却始终不曾回避她灼灼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程天浩薄唇轻启。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