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别说是王强，就是落在他身后的女孩耳里也觉得格外刺耳，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自己该不该卷进去。但见王强捏紧了拳头，一副怒不可揭的样子，只怕真会做出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来。
老太还是拄着拐棍下来了，王强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他身板宽阔，臂膀壮实，正起腰身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高大。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就充满了爆炸的危险。
瘦老太饶是垂暮之年，在这铁塔一般的壮汉面前，难免还是有点颤抖，但是坚定的决心使得她强按捺住惧意，态度强硬地说：“王强，我不知道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管你有什么难处，我儿子结婚，现在急着用钱，今天这七千块，你怎么也得给我还了。”
王强看着又瘦又驼的老太高还不到自己的腰间，但为了家庭不得不挺身而出，尽管她说话很不给人留情面，但王强握紧的拳头还是松了下来，对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如果自己出得了手的话，那真是和禽兽无异了，更何况还是自己理亏在先。
“你儿子什么时候结婚？”王强出奇意外地没有发火，语气甚至十分柔和。这倒让露出一副咄咄逼人嘴脸的瘦老太惊了一下，身后的女孩看向王强的目光也忽然有了不同。
王强能从盛怒中静下心来，一个和他平时的修养不无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了瘦老太是在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利益，这份亲情，还算让他感动，最重要的是，在妹妹重病的时候，他们到底还是借了钱给自己的。想到这些，王强才慢慢恢复理智，没有暴起伤人。
“下个礼拜三结婚。”老太的语气总算也低了下来，只是大概真的是急缺钱用，仍然不肯退让半步，拉下脸来说：“王强，女方家里要高档次的嫁妆，我们也是没办法，你这钱要是不还，我儿子就没法结婚了。”
王强低头看着瘦老太，“你儿子喜欢她吗？”
“他们小学就在一起了，只要是姑娘的东西，我儿子一件不少的留着，那丫头对我儿子也还不错，我本来还嫌那丫头有点矮，看他们这么恩爱，也只好成全他们了。”老太说起儿子的事，倒是露出了些欢喜的表情。
王强看着瘦老太大约有半分钟，看得老太从欢喜变得平静，再变得焦急、愤怒，她大概以为他想找借口赖账了。却见王强少有地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时，居然把先前的苦痛全压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脸，“替我祝福你的儿子，祝他们新婚愉快。我暂时只有三千块，剩下的钱，周末给你。”
说着王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湿透的钞票，一把塞到了老太的手里。不知为何，他眼睛一酸，只怕被老太看见，转过头去，眼泪肆意地流了下来，却不知身后有人，这一幕全被一路跟来的女孩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女孩愣住了，这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该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才会露出如此痛心的表情，那无助的泪水仿佛顺着王强的面庞，缓缓流进了女孩的心底，他不是因为钱而流泪，这一点，女孩可以肯定。
但女孩错了，王强就是因为这些钱而流泪。那一叠被雨水湿透了黏成一团的钞票，是她妹妹去世后，保险公司退还的保险金，王强本是打死也不愿用这些钱的，可是眼下为了成全瘦老太儿子的一桩美事，他说服了自己。他相信，如果妹妹在，她也会愿意祝福这对新人的。
王强猛地发现身后有人，本来情绪就不够稳定的他又被激怒了，擦了一下眼睛，面孔又凶神恶煞起来。当他看清楚是那个俱乐部纠缠不休的女孩时，心中的无名火就燃得更旺了。
偏偏老太数完钱，仍然死赖着他不放，“三千块不够，你要不把剩下的钱都给了，这房子就不给你住。”
王强没想到瘦老太如此蛮不讲理，登时勃然大怒，一拳打在墙壁上，暴怒地说：“我说过周末还就周末还，再啰嗦我拆了你这破屋子。”
“轰”的一声，结实的砖墙被硬生生打出一个坑来，坑旁边还隐约现出了一条裂缝。老太顿时被吓得傻眼了，女孩虽然也为之一震，但很快眼里精光一闪，连忙上前挡住王强，安抚瘦老太道：“老人家，剩下的钱我替他付了，他心情不好，你拿了钱别再来了。”
说着女孩从包里拿出一张面值为五千的金卡给老太，老太颤颤巍巍地接过金卡，目光瞥向王强时，仍然心有余悸。总算她年岁大，历练得多，在女孩的安抚下很快恢复过来，讪讪地朝女孩嘿嘿笑道：“好，都听你的，你卡上是五千块，我再找给你一千。”
“不用了，就当下个月的房租吧。”女孩看来并不在乎这几个钱，尽管她全身都被雨衣遮住，但看她那白皙如雪的皮肤，姣好羞花的容颜，便知道她定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家小姐。
王强也不管女孩跟着自己是什么目的，自顾自地开了房门进去，正打算关门，女孩赶紧跳了进来，故作正经地说：“呐，你的房租可是我帮你付的，这屋子我也有份，算是合租了。”
王强心情坏到了极点，根本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跟在自己身后的臭丫头，不过刚才好歹是她帮助自己脱身，一时也没有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沉默地转身回到客厅，发现酒都喝完了，便又摔门而出，去了便利店。
女孩没有再跟着他，而是打量了一下房子。屋里显然有人打扫过的痕迹，但还是有些凌乱，一股难闻的酒气熏得人直想吐。角落里的垃圾桶堆满了瓶子，衣柜旁边搁着不少打坏的石膏雕塑，还有很多撕碎的纸片撂在纸篓里，女孩随意拾起一张看了一下，竟然是一张油画的一角。
“他为什么要把好好的画撕碎，把雕塑砸坏？”突然之间，女孩不但不再厌恶这个奇怪的男子，反而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先是他的拳把自己吸引到了这里，来到这里后，女孩又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在女孩看来，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却完全忘记了两人还是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