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楼会议室，杨忠鑫召集总指挥部领导及各有关直属单位、部门负责人，还特别邀请了在本省交通行业曾经担任过总工程师的专家，如总指挥部的蒋总工、设计院的李总、科研所的皇总、质监局的齐总等几位参与，也算是指挥部的扩大会议吧。
原先第一个议题是研究高速公路规划调整的意见，第二个议题是研究“大港口”建设问题，但由于考虑港口问题不会那么复杂，杨忠鑫临时建议将港口问题作为第一个议题先研究。
南江省是沿海省份，海岸线占据全国之首，天然良港有好几处，可是，港区建设及规模、港口吞吐量、船舶吨位数、客货运输量等，均远不及沿海几个省的水平，对此，杨忠鑫自到交通厅工作后，也深深感到问题的紧迫性，但因为高速公路建设是国家当前拉动内需的最主要项目，也就是说，高速公路是眼下国家最愿意投资、最能得到补助的建设项目，全国一年数千亿投入到高速公路建设，是公路交通建设的黄金时期，毫无疑问，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可丢失，因此，杨忠鑫再笨也不会忽视国家当前的投资大方向而另搞一些不符合当下潮流的项目。但是，作为厅长的他，也不会置港口建设于不顾，只是对这一时期的工作重点有所调整，或者说首先把握国家给予的机遇而已。
关于港口问题，杨忠鑫到交通厅工作两年多来，已经有了深刻的理解，虽然他不是学水运专业的，但他所学的运输管理专业，其内涵和外延仍然与港口建设有千丝万缕的共性，凭着这点，杨忠鑫看港口问题绝不会只看热闹，而是真能理出个道道来，于是，提出建设“大港口”也就不足为奇了。
会上，港口管理局局长邹海作了关于南江省港口建设的情况及近期工作的安排。
听完，杨忠鑫的脸上并不觉有什么变化，似乎对邹海的汇报，不感满意或是自有想法。
“你们有没有分析一下，为什么我省沿海港口那么多，几十年过去了，却没有成为海洋大省？”杨忠鑫突然问邹海。
“省里提出搞‘产业群、城市群、港口群’三群联动的发展战略，其中我们如何先搞好‘大港口’，然后又如何融入‘三群’联动中去？”不等邹海回答，杨忠鑫继续问，只是说话间的目光已投向了在座的各位。
其实，杨忠鑫在发问别人时，心中也在自问。
杨忠鑫曾任副市长的青甸市，也处于沿海，市里管辖着几个小港口。当时杨忠鑫在分管期间，就苦于沿海港口众多，归属不同，就连自己管辖的港湾对岸也是另外一个市管辖。在一个港湾的水域里，肯定既有友谊又有竞争，甚至还存在不按规矩出牌的无序竞争现象，浪费资源，管理不顺，港务、港监、港航事务各为其主，各自为政，对此，杨忠鑫耳闻目睹，深有体会。那时，虽然他还萌发出如果在同一个港湾里，由一个单位统一受理统一调度，以此来做大做强港口的设想，但是，纵然有诸多想法，却不由他说了算，只能望港兴叹，无可奈何。今天，他主政全省交通行业一年多了，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但一时要改变全省的固有格局，有其难度，尤其是将会牵扯到各市利益得失问题，靠交通部门一家势单力薄，做不下来，要省委省政府下决心才行。对这，杨忠鑫显然是明白的，但他也明白，作为全省港口的主管部门，虽不能决策，但还能献策，理应有所作为，积极提倡，努力推进各种合乎港口发展的新思路、新方法、新模式。
他觉得邹海汇报的内容，似乎没有跟他原先的思路和想法对上号，尽管他自己也并没有一个很成熟的方案，于是，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事先也没有与你们先坐下来讨论一下，也就是说，没把我的主导想法交给你们议一议，导致今天你们的关于港口建设问题的汇报，还缺乏点新的东西。这不怪你们，是我的问题。”说着，他那张开五指的手腕快速地向胸前一拐。看得出来，他态度诚恳，没有责备下属。接着，他又说：“我看，今天就不研究港口问题了，请老邹再召集几个人好好讨论一次，围绕着我们厅党组去年提出的‘大通道、大港口、大物流’发展目标重新思考一下，特别是‘两集两散’布局、加强港口资源整合、优化港口资源配置、港区联动开发等各个方面，如何实现，如何先行先试，你们回去再大胆设想一下，下个星期咱们找个时间再研究一次。老林，老刘还有老陈，你们看行吗？另一方面，分管水上事务的田副厅长又出差了，等他回来再说。”杨忠鑫说到最后，用眼光左右征求了一下指挥部几位副职。
林炎景虽不是学港航专业，但近几年来接触过几个水上建设项目，对于港口建设的整体规划，倒是没去好好考虑过，不过，他说：“港口与内陆腹地的高速公路要配套起来考虑。”
“疏港高速公路也请老邹你们结合起来思考一下。”杨忠鑫赞同地说。
刘选通原在厅里当处长期间就涉及港口建设，他原想就邹海所汇报的内容发表意见，但被杨厅长话题转到大港口建设问题上来，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至于陈海科，他没参与过，更没什么意见。其他参会的人，觉得厅长的意见有道理，也没作声了。
会议马上转入第二个议题了，杨忠鑫似乎立马精神振作起来。
自上个月刘选通在杨忠鑫那儿领回调整规划的任务后，除了在处理萝北隧道事故一连去了8天外，其余时间重点就与计划投资处、设计院的同志们一同商议这个问题，尽管时间有些紧，但总算提前两天拿出来并报告了杨忠鑫。
对此，杨忠鑫也很满意，心想，这昔日颇有傲气的刘选通不但会干事，也懂得变乖了。
会上由计划投资处谌源雄处长照本宣科地汇报高速公路规划调整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及现状时，林炎景突然插话打断了谌源雄的汇报说：“我看这些就不说了，直接就调整哪些区域，增加和完善哪些线路，总数比原来的规划增加多少，根据是什么，还有，设计院完成了哪几项的预可和工可等，也就是说，围绕着杨厅长在上次指挥会上提出的思路，有重点地汇报。厅长，你看行吗？”说着便扭头征询坐在身边的杨忠鑫。
“可以，这样重点突出，其余穿鞋戴帽的词句，请办公室秘书再修饰。”杨忠鑫接过林炎景的话题答道。
谌源雄继续汇报说：“根据原制订全省规划的‘三纵四横’主干道出发，达到全省60余个县用高速公路连接起来算，需要增加18条线，共2100千米，连同原来规划的4200千米，总数是6300千米。”接着又说，“根据年度计划安排，‘十二五’计划末需要完成5000千米，如此，包括原来在建的项目内，从现在起每年须完成通车里程530千米。”
谌源雄将这两项最为关键的调整结果以最简洁的几句话先行汇报，此时，刘选通插话道：“增加里程亦相应增加投资，需要600个亿。”谌源雄补一句：“是的。”
接着，谌源雄把调整的其他有关指标，如建成后高速公路路网功能、资产规模、实施保障等一一作了说明。
听完汇报，杨忠鑫觉得调整后的规划基本实现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当他正想听听大家的讨论意见时，办公室庄为成主任进到会议室来并贴着杨忠鑫耳朵说了几句话，听完，杨忠鑫起身对林炎景道：“你的老家，隆口市彭市长来找我们，我先去接待，你在这儿继续听听并研究，看如何实现规划，拿出几条措施来，等我回来。”说完，便离开会议室到楼下去。
杨忠鑫觉得自己应该亲自接待并亲耳听听市里的想法，尤其是隆口市。因为隆口市是宋副省长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在那里积存着很多关于交通公路建设的好传统、好经验、好方法，还有另一方面原因是牢记机关办事作风问题。由于他有当年来厅里办事受冷遇的深刻体会，因此，他除了教育身边的处长要切实改变衙门作风外，他自己也十分注意身体力行，只要有各市领导来访，不论正职或者副职，甚至县级领导，一旦他在机关，必定自己亲自接待，听取汇报。
杨忠鑫叫庄主任赶紧把彭市长请到他的办公室。
彭市长是带着市交通局局长蔡方田等来到交通厅，主要想汇报县县通高速公路的想法。
县县通高速，是宋副省长根据交通部的总体规划精神，年初在省经济工作会议上提出能快则快，要实施“构筑快速通道，完善区域路网，实现县县通高速，配套港口铁路的总体规划，加快南江省交通事业的发展”的指导方针，这对于一个经济并不是很发达的省份来说，是相当大的困难和挑战，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宋副省长历来的领导风格，就是善于抓机遇，尽管一时看不现实，但最终回过头看，又是没错。
比如，20年前，宋副省长在隆口市任书记时，就率先抓国、省道改造。宋副省长当时就使出非凡的胆量和谋略，把交通、公路、计划、财政等部门召集在一起，成立公路改造指挥部，亲自担任总指挥。不仅发动群众投工投劳，积极参与，还采取了如向汽车和摩托车征收建设费、向旅馆增收建设附加费、向单位和个人宣传捐款等，以此筹集改建款项并专门设立公路改造基金。因此，有了主导力量，有了群众支持，有了资金储备，在该市所辖各个县、乡处处可看见“要致富，先修路”口号感召下群众性的修路场面。
隆口市公路建设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受到有关方面的赞扬和支持。于是，省里决定在全省大力实施国、省道公路改造并赋予“先行工程”之说，又出台诸多的详细方案及优惠政策。隆口地区更是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更大规模地实施“先行工程”，决定实行贷款修路，然后收费还贷。一时间，在隆口市迅速地兴起“先行工程”建设热潮，几年下来，成为全省“先行工程”建设中，动工时间最早、改建里程最长、完成投资最多的市。
以上有关隆口市“先行工程”建设的过往传闻，杨忠鑫当时只是在报纸上看到一点，没有亲身体验过，因为当时他所在的青甸市在搞“先行工程”建设时，没有如此局面，还处于后进状态，更何况，他当时还在乡镇工作，更是无从知道。是到厅里后，才听老同志说起以及参与隆口市“先行工程”建设的林炎景向他作的介绍。
至于隆口市抓高速公路建设的情况，杨忠鑫就了解得太多了，不但在他当副市长时早有所闻，到厅里后更是亲眼目睹了隆口市抢先提规划、争取立项目、主动跑北京等一系列抢抓机遇的现象。项目得以批准后，市里又紧抓项目实施中土地与房屋的征地拆迁，解决民事纠纷，狠抓工程进度和质量，完工一期接一期，成为继沿海城市后所有山区市中最早通高速公路的市，为全局性的交通发展无疑又起了领先作用。杨忠鑫对隆口市能如此助力他所主管的交通事务，自然心中欣喜，同时也必然厚爱有加，不但在多种场合大力表扬，而且在项目的各种支持力度上也有所倾斜。
杨忠鑫与彭市长是老熟人了，他们原来都在不同的市里分管交通和城市建设，而且，彭昶彰市长干事风风火火的特性，在省里是出了名的，因此，他们相见如故，杨忠鑫一见面就向彭市长表示感谢说：“彭市长，感谢你们，上次萝北隧道事故处理得很好，没有伤亡，这个结果不仅没给我们社会和省里造成影响，也没给部里带来影响，宋副省长和郝部长都很满意，辛苦你们了。”
“哪里，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没做好施工安全，给省、部里添麻烦了，应该是我们对不起杨厅长才是。”彭市长自责说。
“我们大家都要总结教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杨忠鑫应道。
“杨厅长，听说厅里在调整高速公路网规划，目标是要达到县县通高速公路。这太好了，很鼓舞人心，我们市委市政府极为重视，为配合省里的规划，我们先前在市里作了初步研究，我今天赶上来，把我们市里的想法向你作个汇报。另一件事向你报告，即月底我们隆汕项目准备开工，到时请您指导。”彭市长接着说明了他的两个来意。
“好呀，我们刚才正在听取指挥部计划投资处的方案。不敢说报告，也不敢当，现在看看我们是否想到一块去。那就先说说你们对于县县通高速公路的想法。”杨忠鑫立即应道。
具体的汇报，还是由蔡方田这个行家来。他将本市两区八县的各个交通状况及高速公路已建、在建的情况作了简单汇报，因为他知道杨厅长对这些基本明白，以免说多了，怕厅长不爱听，而着重是将原先高速公路网中还差几千米未连通的建溪县的情况，较详细地作了汇报，要求在这次调整中将这个县连起来，从而实现隆口市每个县都通高速公路的目标。
杨忠鑫听完很是满意，一方面蔡方田汇报时，重点突出，简单明了，另一方面，市里提出的想法和要求与自己考虑的基本吻合。
于是，他对彭市长说：“刚才，方田汇报的内容很好，想法大胆，方案新颖，措施得力，我基本赞同，会后将你们的方案本子交给计划投资处，结合起来商量确定。因为，这次调整规划只是增加些路线，属于微调，省里不准备将调整的方案放到市里征求意见了，你们主动地给我们送来想法，实在感谢你们。”
接着杨忠鑫又说道：“隆口市近几年各方面工作在全省中较为突出，就我们交通这一块也不例外，抓得紧、抓得准，又一个项目准备开工，这是今年开年以来你们市第三个开工项目了，实在令人鼓舞，这既是宋副省长带出来的好传统，又是彭市长你也素来重视交通，办事风风火火的结果，很值得我们厅和省指挥部机关及各个市建设指挥部学习。”
“这还全靠厅里支持才行。那好，我们就不再打扰厅长了，请杨厅长常到我们隆口市检查指导。”彭市长觉得汇报目的已达到，准备告辞了。
“行，现在还早，彭市长还可在省里办很多事，我就不留你们了。至于隆汕项目开工的时候，我或者林总必定会去一个参加，表示祝贺。”杨忠鑫笑着答道。
临别时，彭市长叫蔡方田拿出两盒本地出产的水仙茶，想送给杨忠鑫喝。因为大家都知道厅长没有其他什么爱好，唯有喝茶，不但是他的嗜好，而且还很入道，所以才带点茶叶来。对于市长的好意，杨忠鑫不敢像对有些人一样断然拒绝，只好叫庄为成收下，放在办公室公用，这是他多年处理礼品的习惯。
杨忠鑫把彭市长送到电梯口，然后吩咐庄为成主任随电梯送至大楼门口。对这点礼仪礼节，杨忠鑫做得很到位，接客送人，热情周到，该是他出面的，只要有空，绝不回避，可不由他出面的，他定会交代好，这也许是他切实认识到作为上级机关所应有的作风，或者是他那曾经被刺痛的心做出的自然回应吧。
回到会议室，杨忠鑫继续听取规划调整意见。
林炎景首先向杨忠鑫介绍了刚才大家讨论的几个主要意见，说：“原先制定的高速公路网内，就差十几个县没有一寸高速公路，通过这次调整，已全部串联起来，每个县都有高速公路经过并起码设立一个互通口进出，多者三个互通口，由此，我省县县通高速公路的主要目标可以实行。”
杨忠鑫听了颇为喜悦，手中也在不停地翻阅规划图。
“但是，现在有一个特别棘手的问题，就是刚才老刘谈到的，其中有一条连接万宁市和西平市，跨两个市共5个县的万西线，虽属于国家高速公路网，却没有被交通部列入‘十二五’计划中，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实现县县通高速公路的目标被这所困，实现不了。”林炎景接着说。
“当初，为什么这条线路没有被列入部里‘十二五’计划？”
杨忠鑫听后，马上发问。
刘选通解释说：“当时考虑到这条线路，自东向西均为高山峻岭，地形极为复杂，几个县又都是贫困县，现在车辆不多，恐怕在做项目预可行性研究报告时，交通量达不到要求，报告就难以通过，所以就放慢一步，准备等到下一个五年计划时再提交部里。”这是刘选通分管的事，说不准当初还是他的意见呢。
听后，杨忠鑫没有马上回应，接着问林炎景：“应该还有别的问题吧？”
林炎景接着道：“还有，为此必须增加的600个亿资金问题。
当前国家已开始进一步紧缩银根，压减固定资产投资规模，银行贷款受限，我们的资金需求计划连同项目审批可能正碰上这难关。”
“几个今年要通车的项目和准备开工的项目，基本没有太大问题，雨季过后，有几个工地还得促一促。”刘选通补充说。
“哦，还有其他的问题吗？请几位总工谈谈。”杨忠鑫对着坐在一旁的几位老总说。
“我说一点。”蒋总先开口了。这位教授级高工，最早参加高速公路设计，一生为公路建设耗尽心血，是省内乃至全国公路界德高望重的老专家之一，已到退休年龄了，仍然被留用至今。
“很好，请蒋总直说。”杨忠鑫很高兴听听老专家的意见，虽然有人说全听专家的会误事，不听专家的会坏事。
蒋总摘下老花镜放在桌面，然后说道：“现在主要是西部的西平市、汕楼市和隆口市有几个山区县交通量不足，工程艰巨，如果按时速100千米来设计，每千米造价达6000万元以上，为此，建议设计时速降至80千米，这样可减少部分造价。”对此，李、皇、齐几位总工均点头赞同。
李总又补充说：“互通可适当调整，无须每个乡镇都有，有些乡镇内设了两个互通口，不但增加一时的造价，今后还长期需要管理费用，建议把勉强设置的互通取消。”
“建议交通量大的服务区面积可以放大，留有余地，并且必须专项设计，打造精品，原来没做好的，今后再考虑，新规划的服务区要一步到位。”齐总也提出看法。
杨忠鑫接着又征询了在座的各位，均表示没有其他更重要的意见后，他略微思考一下说：“这次路网规划调整把县县通高速公路作为主轴来考虑，主观上是符合部里及省政府要求的，客观上也是高速公路本身的扩展和交通状况的改善，这将带动中国数千年城市发展模式的改变，也是我们国家走向高水平社会的刚性需求，是造福于民的长远战略决策。”
接着他又说：“作为一个省的发展水平来说，就看航空、铁路、高速公路，这是个标志性项目，其中高速公路更必须走优先发展的道路才行。”
“大家都知道当年我们省修第一条高速公路有多难，意见不统一，建设缺经验，尤其资金没着落，但是，在各方不懈努力之下，最终建成了，从此，标志着我省有了高水平的道路，现代化的交通，得到全省人民的肯定。”杨忠鑫说到这里，神情颇显激动，他那招牌手势不断地展现，因为，正是第一条高速公路的建成，带来了全省交通事业的持续腾飞，极大地改变了交通面貌，作为交通厅厅长，不管是前任还是后任，参与或者没参与过，只要脑袋里没有狭隘的自私政绩观作怪，必然会引以为豪。
提起省里十几年前始建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在座的人神情愉悦，因为，开会的人中除杨忠鑫、刘选通等少数几位外，其他如林炎景、陈海科等都参加了，尤其几位总工更是自始至终参与。
20世纪80年代末，一批省内交通有识之士，在国内相继开建沈大、沪宁高速公路时，也提出在沿海经济较发达地区，修建古亭市至大寿市的高速公路，当时在蒋总的主持下作了初步技术准备。路线全长83千米，总造价27亿元人民币。
由于那时南江省经济基础差，在东部沿海省份财政收入位列最后，因此，要修高速公路，摆在面前的最大困难是资金缺乏。
由此，也引发了各种思想的交锋。一些人认为，古亭至大寿现有一条实施“先行工程”后的国道，全部是水泥路面的六车道，可以适应近几年的交通量增长，还说是广东的鼓深高速公路建好以后都没什么车，我们这儿哪会有车跑，过几年再来建高速公路不迟；也有一些人认为，沿线地段人多地少，房屋稠密而且质量好，征地拆迁难上加难，况且老百姓因拓宽改造才被搬迁，现在又要来一次搬迁，群众工作很难做，更重要的是省里财政困难，拿不出钱来，20多亿元，真是一个天文数字。
对于这些意见和困难，省里作了充分讨论。首先认为南江省特别是大寿市作为全国第一批五个开放城市之一，古亭市又作为个体经济较发达地区，理当有一条现在及将来能连在一起且适应其发展的交通基础设施。这一点最后没人否定，即使反对者也没继续坚持，毕竟预测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倒是其后的征地拆迁和资金这两点，才是真真切切的实际困难。对此，省政府做出一个决定，即该项目由刚刚上任的宋副省长分管，当前的资金问题由宋副省长亲自带队去印尼拜访南江籍的华侨，动员那些富商大贾们回来投资建设。其中就想再次说服印尼大实业家汤维瑾，因为，此前他曾对该项目表示过兴趣，有投资意愿，但近期突然表现出犹豫甚至动摇，所以，省里决定由宋副省长亲自出马，赴印尼做最后一次争取工作。
一架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飞机，从中国东部起飞，穿云破雾，傍晚飞临印度尼西亚上空，降落在花园式的雅加达国际机场，机舱内走出了几位来自中国南江省的有关领导。
由印尼南江商业总会汤维瑾会长率领的欢迎人群，拉起写着“欢迎宋副省长一行访问印尼”的横幅，早已等候在飞机的舷梯旁，他们以最隆重的礼仪和最盛情的款待，迎接来自家乡的官员。当宋副省长等一行走下舷梯时，汤会长等立即迎上前去，欣喜地紧紧握住宋副省长的手说：“欢迎宋副省长到来。”同时，让身旁少女献上由印尼最贵重的太阳花、槟榔玫瑰、天堂鸟、康乃馨等组成的花束。
宋副省长笑容满面地接过鲜花说：“谢谢了，汤老先生。”近70岁的汤会长确比宋副省长年长好多，确实该称会长老先生了。而后，汤会长又与家乡客人逐个握手问候，也送上鲜花一束，然后吩咐大家上车直往下榻处。
宋副省长坐在汤会长自己的座驾里，这是一部宽敞的凯迪拉克车，汤维瑾平时并不舍得常用这部爱车，只是逢重要日子、接待重要人物时才使用它，今天也就是因为宋副省长的到来，汤维瑾很高兴地用它来接。
宋副省长和汤会长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所以没有那么客套和拘谨，刚开始他们问候各自家中或者身体上的事。因为，宋副省长是第一次到印尼，所以，从机场出来后，穿行在雅加达市区，汤会长便不时地指着车窗外的景物向省长介绍说：远处是独立广场，近处是行政中心；这一边是亚洲最大的博物馆，内有很多中国唐、宋、明、清时期，甚至还有商、周时期的瓷器，那一边是市区最高建筑物---独立纪念塔，也叫民族解放纪念碑；现在走的是丹姆林大道，是银行最集中的地方，号称印尼的“华尔街”，等会儿要经过的是班芝兰，也就是我们的唐人街。宋副省长一边听着一边看着窗外。夜幕即将降临的印尼首府雅加达，大街上宽阔整洁，绿树成荫，车水马龙，两旁高楼林立，路灯齐放，火树银花。在那个年代，雅加达确实很发达、很繁荣，国内大多数一线城市都比不上，更别说自己省会了，真令人感叹。
车队驶入雅加达最豪华的具有南亚风光的阿迪亚酒店，在大堂门口停下时，又受到一群人的等候欢迎。也许，这个酒店就是汤维瑾的公司所属，这并不奇怪，当地华侨自有的财富总量在印尼整个国家经济总量中所占的份额是巨大的，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休息片刻，商会举办的欢迎晚宴在二楼西式的曼罗威大厅举行。全场20多桌，近300人参加，宋副省长一行和汤会长等几位印尼有影响的华侨首领围坐在圆形的主桌，其余的人均是旅居印尼全国各地的南江省籍华侨社团代表，他们从印尼各地赶来，齐聚一堂，热情洋溢地欢迎家乡客人的到来。
晚宴还没开始，宋副省长一行就已感受到当地华侨的热情和汤会长安排的周到，颇为感激。
这确实是汤维瑾老先生周密安排的，因为，他知道这次宋副省长带队来印尼的目的，主要是冲着自己的，想再次说服他投资建设南江省第一条高速公路。为这事，自己的集团公司董事局已经多次研究，绝大多数的董事不同意出资参与古亭市至大寿市高速公路建设，主要原因是现有车辆太少，怕资金回收困难，造成亏损，所以，肯定地说，宋副省长这次来印尼谈投资，必然空手而归，会很失望。为了能尽量弥补省长明晚离开印尼时的不悦心情，于是，汤维瑾才竭尽全力首先做好接待事务，更何况，他的其他诸多项目早已在家乡落地，受益于当地政府的优惠政策，效益颇丰。
晚宴上，首先由汤维瑾会长致欢迎词。宋副省长听着汤会长的讲话，觉得除了客套话，就是感谢家乡政府对华侨的关心支持，顶多谈到一点其他小项目，至于高速公路这么巨大项目只字未提，这让宋副省长一行在感受刚才的热情洋溢后，又察觉到一丝丝凉意直至预感不妙。
接着是宋副省长致辞了。宋副省长高度赞扬印尼华侨关心祖国、热爱桑梓的思想和行动，特别对汤维瑾等几位华侨首领予以高度评价，提出家乡正在准备建设高速公路，需要大量投资，同时，表明将给予优惠的收费政策以偿还投资，敬请各位抓住商机，回乡参与第一条高速公路建设。
汤维瑾面对着宋副省长的期望，自知愧意。原来他对这个项目是有意愿的，还拨了一笔资金回去作为前期费用，可没过多少日子，董事会上马上有反对的意见，说是今后收益低，回报难，不如搞服装、鞋业等加工业，后来，汤维瑾自己也已动摇并做出不参与的决定。
汤维瑾只能面带歉意地听完宋副省长对自己一番的赞誉，在席间频频举杯向宋副省长表示不知是谢意还是愧疚，也许是两者参半吧。宴席上已无法谈及主题，汤维瑾只等明日上午与宋副省长详谈解释。
次日又是傍晚，宋副省长一行握别汤会长等送行的人们，还是乘坐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返回的那个航班，离开雅加达。现场只是少了些昨日的热烈气氛，或者说，客人们把来时的希望换为回时的失望，主人们将昨日的敬意变成今日的歉意，印尼之行，真是泡汤了。
从上午的会谈和下午受邀参观汤维瑾等华侨的几家企业过程中，宋副省长最后只能理解汤维瑾的苦衷和担心，也不能责怪汤维瑾等华侨们，因为，那时的南江省曾作为前线，因备战等原因而停滞困扰很长一段时期，工农业等经济数据常处于落后状态，由此，发展前景不被外界看好是在所难免的。
既然华侨不愿意投资，那就只好回去另辟蹊径，宋副省长立志重新寻找资金。
事后，不到一年时间，由于国家进一步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交通部门开始引进世界银行贷款，用于建设基础设施。因此，紧抓机遇，积极争取，终于得到国家批准，向世界银行贷款1．5亿美元，1994年开始了南江省史无前例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建设，从此翻开了南江省大规模高速公路建设新的一页。
如果说南江省前些年的公路“先行工程”是交通历史时期的“觉醒”，那么高速公路建设的开始应当是“奋发”或者“腾飞”。
十几年前的艰苦历程，至今还让一些人记忆犹新。
杨忠鑫继续说：“就目前来说，虽然交通量达不到要求，造价高些，资金量大些，我们想办法来应对和解决，到时候，大动脉完善了，也不能缺少毛细血管，绝不能放弃这个远大的目标，更不能错过这个时机，而是要坚定信心来实现，这是本届厅党组‘大交通、大港口、大物流’和以往厅党组‘东出西进’、‘一通百通，海西八方纵横’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杨忠鑫一口气把前任厅长们定的目标口号全引用了。这足见他心胸开阔的一面，不像当下官场流行的后任不延续前任理念而千方百计独树一帜。“因此，在‘十二五’计划内全省高速公路总数要从4500千米提高到6300千米，每年的计划任务相应也要调高些，这个计划是可以办得到的。至于资金问题，我们除了争取部里补助和自筹外，可以搞BOT或BT项目，面向社会争取资金，还可以请银行发债券和中期票证及今后筹划高速公路资产上市等各种融资手段，以弥补建设资金短缺，对此，我们厅里和总指挥部上下全力以赴来争取。至于年初定的通车和开工项目，我觉得，前期有些滞后了，要找出症结，不能有任何动摇，不能因当前困难受阻，要想办法，跑北京，跑银行，要合理安排工期，统筹考虑，克服困难。”杨忠鑫说。
“包括万西线吗？”刘选通撩了撩头发，问道。“那当然在内。”杨忠鑫应道。
最后他打了个招牌手势并语气坚定地强调：“总之，全省高速公路最准确、最现实的概念和符号就是：‘三纵九横五环二十六连’、‘县县通高速’、‘6300千米’。现在，有机会就要加快发展，如今的形势，就是考验我们大家协调和处事的能力，这是我们这一代交通公路人千载难逢的时代机遇，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丢失或者错失。至于项目，我们再找个时间，一个一个项目来排一排，确保各个项目计划如期完成。”
杨忠鑫从刚开始听汇报就思考计划投资处里提的总量不够和对开工项目的关注，因此，提出了以上要求。
接着再左右环顾一下各位总工说：“刚才总工们提到的问题很重要，希望老刘帮忙再作些研究，力求完善。至于万西线问题，一线决定几个县，事关重大，一定要马上编制预可行性报告，先送省发改委征求意见，然后送部里和国家发改委审批，不但要列入‘十二五’计划之内，而且今年内要批复下来。交通量不是个问题，我们可以学隆口市的做法，那是一种善意的谎言，只要出发点是为人民的，也没什么可怕，要敢于担当。”说着，抬起手往内一拨，又是一个招牌手势。
说到隆口市的做法，在座的各位都明白，甚至曾参与过。
十几年前，当省里提出和准备建设古亭至大寿高速公路的同时，西部的隆口市也提出要求建一条高速公路直通沿海。当时还在隆口市担任领导的宋副省长，交代时任市公路管理局局长林炎景，组织本地区的有关人士进行研究探讨，研究结果是这个方向的现时实际交通量不足，即便按照社会发展的交通量增长方式计算，也差一大截，从而，将影响该项目的审批。
针对这个问题，林炎景倒想出了一个办法并付诸实施，即在上级审核小组到路上调查实际交通量之前，一方面将正在路上行驶的车辆拦截集中，等待审核小组到达路上时，同时放行所集中的车辆，一部接一部，另一方面，调车队的车辆在此路段上，周而复始地来来回回行驶，营造一种大交通量的繁忙景象。林炎景这个方法，并没有报告到领导那里去寻求批准，而是自行组织人马实施，目的是一旦有什么责任，自己担当着，不给领导添麻烦。此举果然有效，过后，预可行性研究报告终于不露天机地通过了。
虽然，这个项目在宋副省长和林炎景先后调离隆口市时尚未获批动工，但事后一年多时间该项目便得到动工批准。
对于隆口市的诀窍，杨忠鑫未到厅里时就有所闻，他认为这并不犯错，更不是欺骗，是一种前瞻性的思路和技巧，甚至还敢质疑引用交通量来决定项目可行性的计算模式是否可行，因为，按当时的实际交通量，隆口市这个项目上不了，然而，事实证明，这个项目批准建成通车至今，交通量大增，不但是隆口市的主通道，还成了连接邻省的出海要道。
在杨忠鑫看来，这是个只有暗自庆贺而不可炫耀的成功案例，也是当下提倡“先行先试”的最早雏形，有胆有谋的他，始终赞赏和佩服林炎景这位搭档的智慧。
他说：“万西线交通量问题请林总再组织一次演习，老刘协助，有责任，我与你们共同承担，上级终究会理解我们。至于蒋总提出的设计时速，我倒赞同按80千米设计，减轻一部分资金的现时投入和今后偿还的负担，也是应该的。”
与会的各位也都赞同杨忠鑫的意见，同时刘选通领下的任务也算初步交差了，只要再完善而已，心里也舒坦了许多。不过，刘选通的舒坦也仅仅是暂时的，心中担忧万西项目真要列入“十二五”计划及今年内得到批准，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头。
会议即将结束时，庄为成进到会议室，走到林炎景身边低声说中国开发银行南江分行戴行长来找他。
林炎景马上意识到戴行长来得正巧，刚刚还在研究资金问题，怎么戴行长就主动送上门来了。为此，林炎景马上叫人通知公司收费财务处范旭芬处长一同参加。
戴行长与林炎景是多年的老朋友，又是隆口老乡，当年一个考入公路学校，一个考入银行学校，年龄差不了一两岁。戴行长毕业后没有回隆口市，直接分配到中国银行省行工作，后来，组建中国开发银行时，从中国银行调来，直到担任行长。
林炎景把老乡行长及其随身的几位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坐下。一见面就先拉起家常，并询问双方父母亲身体状况，以及有多久没回老家等等，戴行长更关心林炎景父亲的身体，因为，他早就听自家人说林炎景的父亲前段时间动手术了。
林炎景十分感激这位老乡行长对他，更准确地说是对交通重点项目尤其是高速公路项目的支持，几年下来，单给高速公路项目的资金就有400亿之多，更难能可贵的是，不管是国家调控与否，始终均衡地为高速公路提供资金，还服务上门，不像个别银行有贷款额度时挖空心思去求客户，缺乏贷款额度时让客人踏破门槛来求，明显染有市侩习气。
言归正传，戴行长先道出来意说：“炎景，霞安线要通车了，沿线有10个收费所，这一次请把每日所收的金额，先归入我们行后再解缴财政户头，我们派人到每个所收款。”
每日高速公路上收取的费额存入哪家银行，素来是各家银行积极向高速公路部门争取的业务之一，以此增加银行本身的储蓄余额和停留时间。此刻，当然林炎景也会以此来考量哪家贷款数多，就优先归谁收的办法，几年下来，银行界也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霞安线，开发银行和中国银行均有贷款，到时最大可能是让中行去收，因为开行平时不太注重这项业务，有否均可，可今天戴行长出乎意料地提出全部归开行收，倒给林炎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因为，林炎景早已答应中行了。
林炎景听完行长的要求，虽然怔了一下，但很快就胸有成竹地应道：“好，10个所的现金全部让你们来收。”因为，林炎景有很大把握去说服中行让出来，一者，尚有一段时间才通车，还有充足时间来找中行，二者，中行也因为对高速公路贷款多，供其收缴的所也多，请中行让几个所出来，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个要求。”林炎景马上接着说。
“说吧。”戴行长爽快地应道。
林炎景说：“我们刚刚开了会，提出要把高速公路建设任务加码，速度加快，在‘十二五’之内全省要达到通车5000千米，自然，资金总盘就不够了，相应原来向你要的贷款额度也还有缺口，因此，今后5年内请再给我100亿，分年给，怎么样？”说完，林炎景笑了笑，心想，看看这老乡什么态度？同时，向范旭芬使了个眼色，让她会意。
戴行长听完，心想，今天第一次登门拜访求你一事，而且还是不难的事，这下子倒好，你却反将一军，要我办事，而且还是大事，真是送上门的冤家，该是你厉害！
不过，戴行长自然由于林炎景的情谊及多年来高速公路还贷的诚信，对高速公路情有独钟，对林炎景所提要求，不会断然拒绝，这其中既有支持的诚恳又有扩展业务的需求，所以戴行长马上说：“可以支持，但是，今天太突然了，容我回去开个会研究，后报北京总行，我们会努力争取批下来，可以吗？”
林炎景听了，马上说道：“行，一如既往，够兄弟情分的。”
对这样送上门来的表态，还有什么可说的，够支持了。林炎景又一个意外收获，来得真快。
“走，现在下班了，我请你吃饭。”林炎景补充说。他们也好久没邀在一起吃饭了，于是，他们把随行的人先放回去，然后，两位客家人又要专找客家餐厅去好好喝杯家乡当年的“红军可乐”了，因为，他们虽在省城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是，始终难以忘怀故土的美食佳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