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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师尊风范忆(20)

李先生召我到他家,一直摇头:“你就那么不喜欢我的外国文学?我的课讲得可好呢。”我说是啊是啊,光名字就记不住。他说:“你的名字就是从外国文学来的,你也记不住?恐怕是不用功吧。”我无言以对。第二学期一改颓势,精学勤问。考试后李先生照例召我到他家,说此次考的分数快到顶了,说明孺子可教。但他仍然认为我读书不够,扯过一张纸,势如破竹地写了一大串名著。我接过一看,正合我意,都是中国古典文艺著作,竟然没有一本外国文学。

想来,李先生还是从骨头里看穿我。

李先生对上讲台有一种疯狂的嗜好。他几次对我说:“有空来听我的课,我讲得可好了。”可我一次都没有去。偶然的一次到电教馆找人,他正要录课程,油头粉面,冒着热气。见到我赶紧走出来说:“你别跑啊,听我讲一段,就一段。”告一段落,李先生出来了,额头都是汗,问:“如何?”我说:“真的不错。”他感到很高兴,挥了挥手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当时,李先生已是教授了,工资不低,有时太太不在家,又不善烹调,午饭只好在路边小店将就。他的吃法总是煮一碗扁肉,再煮一碗清汤面条,然后将二者合而为一盛在大碗里。有一次我也坐了下来,见他头埋在碗中,便不打扰。他吃毕站起,扯一条纸筒的卫生纸揩嘴,四处看看,就对前来收钱的老板娘说:“这个人有钱,让他付吧。”他指了指我,大步走了。

下午开会,他坐在我旁边,煞有介事地对其他老师说:“今天中午以撒请我吃饭了。”有人问:“是吃大餐吧?”他说:“扁肉汤加上面条汤。”听者哄堂大笑,都说太小气。

一个夏日正午,李先生和我下课后路上相遇,便邀上他家,说是从广东带回美食一同品尝。他从冰箱取出两份,原来是精美糕点,味极好,只是体积太小,三两口便解决了,便问是否还有。李先生正细细品尝,他叫了起来:“哇,你还想吃饱啊?”待他徐徐结束才谈到正题,说不是让你白吃的,能否教我写好自己的名字?他郑重地说:“有很多的活动都请我参加,要签名的。”我看他的签名长枪大戟,是子路未见孔子时气象,便写了好几种形态的“李万钧”,他表示要下工夫苦练一番,签名时定给人一个惊喜。半年过去,我参加一个活动,正巧见到李先生在前边签名,便凑过去欣赏,还是长枪大戟的“李体”,他放下笔便看见我,怔了一下,便巧舌如簧:“你让我学的那几种签名形式太难了,不实用。”我说:“恐怕是不用功吧。”李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先生曾几回说他是偏袒我的。好几次向有关领导推荐我,说高校书法人才很少,让领导们重视我。“可是他们都不吭声。”他有些黯然。我安慰他别这样,我自个读书写字有多快活啊。李先生话题一转:“我搜集了不少反映,主要是你惜墨如金,不为大家服务嘛。我要是书法家,天天写上大堆,做到有求必应。”李先生都60多岁了,想法还这般幼稚。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探讨了好多次,终究各人谈各人的,未能一致。他就有些恼火,说话也跟着刻薄起来,甚至就说:“这下你完蛋了。”

退休后的李先生一身的不快又一身的无奈,无课可上,滔滔不绝的口才没了用武之地,便待在家里下气力,大文章写,小文章也写。他说已应报社写了50多篇,每周发一篇。我一看全是报屁股千字文,就是李先生的名字会频繁出现罢了。这有点像《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的石光荣,没仗打了,就在家里瞎折腾。此时,让李先生高兴的是他成了文史馆馆员,特地把聘书装框挂起,并郑重地指给我看:“瞧,还是省长签署批准的。”他曾经对我说:“你也可以写写我这个人啊。”已经不是当年豪情万丈的李先生了,退下来的人显得脆弱,怕被人忘记,此时得到一点小抚慰也十分开心。

听师母说,李先生读了我的散文集《古典幽梦》十分激动,是打算写一篇大块评论的。她打开书,只见扉页上密集地写着阅读感受,只等正式落笔。

令人吃惊的是,李先生在一个午后突然去世,灰飞烟灭。

(朱以撒文学院1978级,美术学院教授)爱,在长安山

◎张懿美

在写下这个题目以后,我不禁想起了意佳夫子常说的一句话:“我对生活对自然有真诚的爱……我把这充满活力的男女形象和瞬间即变的自然景色,用颜色凝固在自己的画布上,我感到其乐无穷。”

怎样来理解他这句话,我常常陷入深思。

他是一个仁厚善良的人,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曲折。

但他从不埋怨,反而是对帮助他的人,表现出深深的感激和谢意。他的内心充满了感恩和爱!

他爱生活,爱社会,爱工作,爱自然,爱人!

他用深情的笔融和明丽的色彩,把他在自然、生活中观察、感受的最美好的事物,描绘在画布上。因此,他的作品有很大的感染力。它像母亲那轻柔的手,抚慰着人们的心灵,使喧嚣变为恬静,烦恼转化为快乐,泪水变成了微笑!

一个使别人快乐的人,他自己怎么会不快乐?

他的童年是不幸的。1924年3月9日,他出生在江西省于都县朱坑村。他4岁丧母,8岁丧父,大哥也在20岁时死去。6个姐姐先后送人当童养媳,只剩下二哥和他。他最小,只好过继给叔叔当养子。

他讨过饭,辍过学,但他坚持读完乡村小学,考上初级师范。毕业后,当了3年义务小学教师,再读书,1948年初,他终于考上了国立杭州艺专国画系(后取消,与油画系合并为绘画系)。

终于,他迎来了新中国,生活为他翻开了新的一页。1951年夏,他由国家统配到我校美术系任教。报到后,长安山的一切使他感到兴奋与新鲜。他的艺术灵感也喷发出来。他早期创作的一幅油画,就是美术系的全景图——

建筑在山坡上的教室与宿舍楼。

原为教堂,后改为礼堂的高高的红瓦尖屋顶。

刷着黄色粉墙,上面两层,下面用石头砌起,有着宽阔的地下室通道的教学楼。

再过去,隐约可见那座面朝西南,俯视着长安山的高高的大楼。周围种着开着小黄花的绿树和高大的白玉兰花树,墙上爬满了紫色的牵牛花。

远处天边,闽江水缓缓地流过。

——这就是他心中的伊甸园,他决心把自己的一生献给这里的一切,献给长安山!

由于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师资奇缺。他一个人先后担任了“素描”、“创作”、“油画”、“美术史”、“教材教法”等课程,还兼任了许多社会工作。

学生们喜欢他的课,大师们的风范、智慧,大师们的经验,他娓娓道来,使大家受益匪浅。上创作课,他就坐在学生中间,和他们一起画。他介绍自己的经验,指出学生们的不足,在教中学,在学中教。

他经常帮助贫困的学生,理解他们的艰辛。有次上油画课,他发现一位学生只穿背心,便问是怎么回事?学生说:“我只有两件衬衫,一件被小偷偷去,一件还没有晾干。”他听完,默默地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在学生的身上。自己就穿着当年那种廉价的文化衫,把课讲完。

学生们把他当做自己的父兄。2008年,63届毕业生返校,庆祝自己毕业45周年。同学们四处找他,可他不在了。同学们便硬拉着我的手,说我就是他们敬爱的谢老师!

繁忙的教学工作并没有减弱他的创作激情,他没有放下手中的画笔,他知道艺术家的责任!他没有忘记历史,他的历史题材作品《毛主席下连队调查》,被古田会议纪念馆收藏;《金沙暴动》、《打土豪分田地》被福建省博物馆收藏。他没有脱离社会,他的社会题材作品《志在青山》、《难侨》、《夜哨》入选“建国15周年纪念展”。他更没有忘记生活,忘记哺育他的、他深爱着的大自然。他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里,远山的云、田间的小路、静谧的月夜、公社里反刍的奶牛、活泼的小羊羔,都是他描绘的对象。

他特别喜欢汹涌澎湃的大海,那么辽阔、宽广,充满了生动的活力。我们站在他的画布前,仿佛听到那喧哗的潮声,闻到湿润的、略带咸味的海风。

改革开放以来,他的画路更拓宽,色彩更绚丽。

他画静物、花卉,画人体。他怀着虔诚的心,画着圣洁的少女:美丽胴体上细腻的皮肤,好像凝脂一样,透出温柔和芬芳。他画像刀刻过一样的男人的脸,表现出坚毅与刚强。

他画这些内容,不仅仅是作为美而表现,而是对人的期待。不管是男人和女人,温柔与坚强,都是他们应有的品性与担当。

他还画了不少的中国画。

据不完全的统计,光上画架的油画,共有300多幅。不少作品获奖,在国家级的美展会展出,并发表在各级刊物上。被中央美术学院,美国、日本、新加坡、香港、台湾等地的收藏家所珍藏。

1994年,他的油画《大提琴手》参加全国第八届美展。

那是一个文静的姑娘,穿着素色的连衣裙,外表的平静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意佳抓住了这即将演出的瞬间;她将拿起琴弓,仿佛从大提琴里,汩汩地流淌出舒曼的《梦幻曲》。

他希望人们的生活,如梦一样的美好。展出后,意佳亲自把这幅画捐献给中国美术学院收藏。

从结婚到现在,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50多年。我感到幸福,我感谢上苍给我的赐予。他生活俭朴,“吃的是草,挤的是牛奶和血”。每年,他都从不多的工资中,抽出一部分,寄到他那贫苦的故乡。他是我的爱人、兄长、老师。我们一齐去写生,一齐创作、争论。1983年“全国侨乡风貌展”的《海峡长渠》,就是我们共同的作品。

对家人的挚爱,他不用语言,而是用手中的画笔。在他的笔下,女儿幼嫩的脸上,乌黑的眼睛和唇边的笑靥,是那么纯洁和动人;而我呢,略有卷曲的发辫和俏丽的脸庞,更使我惊奇和感动:这是曾经的我吗,还是我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么年轻,美丽?

今年国庆节期间,校美术学院组团到北京展出。我把他最爱的作品(参加建国15周年展)——《待渔归》随团带去,捐给中国美术馆。

这是他1963年的作品。画面上,一群年轻的妈妈和年幼孩子,聚在沙滩上,眺望着天边的海,等待着战胜险风恶浪,满载着金色、银色丰收的亲人们,远航归来。

我仿佛也站在他们中间,眺望着连接着海的天边,等待自己的亲人,回到长安山,回到我的梦中……(张懿美美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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