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王如香的“如香居”,便听见屋里传来的撒娇声与欢笑声。姚府的院子除了姚青山的“独居院”外,其他均以个人的名字命名,比如我的“琼玥阁”,姚琼琚的“琼琚苑”,学毓的“毓园”,学煦的“煦园”,学涵还小,暂时跟着王如香住在“如香居”,至于那名义上的奶奶等一众家人则离得远远儿地,并不与这边牵扯,每次去请安得走大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江映蓉在世时双方不合闹腾的。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站在了院内,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屋里的笑闹。王如香守在门边的一等丫鬟杏花,正和跟着姚琼琚的紫菱说着话,二人见了我,忙行礼问好,杏花端上笑脸走上前来,殷勤道:“大小姐来了?可巧二小姐刚到一会儿子,刚才还和夫人商量着一起去‘琼玥阁’看看大小姐呢,大小姐这就过来了!奴婢去给您通传一声儿。”
王如香爱摆谱,这已经是姚府人尽皆知的事情,除了姚青山,别人要见她还得通传,不过至于她自己的儿女是不是如此,我便不知了。她也没知识没文化,这直接体现在给丫鬟小厮取名字上,原本她也扒拉着书想找几个好听的,结果累得眼花头晕,更气人的是发现没有几个字是自己认识的,有心问问自家丈夫吧,又怕他看不起自己,最后恼了,索性就以花来叫,于是她便有了四个分别为“桃花、杏花、梨花、荷花”的一等丫鬟。
至于其他二等三等的,她也不费劲儿,随意起个花名儿便得了。但这小厮可不能再叫花名了吧,她冥思苦想费尽心思足足两天,还真让她想到了,这就分别有了“福哥、禄哥、寿哥、喜哥”。据说姚青山第一次听见时,脸憋得通紫通紫的,之后足有两个月没踩“如香居”的门槛。
这杏花是王如香身边第一等最依靠的丫头,与红杏是一样的家生子儿,只不过她的父母双亲均是姚府外边庄子上的管事,虽不在府里听差,却也颇受倚重。杏花生的柳眉大眼,肌肤白嫩细腻,更兼个子高挑十分称衣服,就算再普通的丫鬟服穿在她身上,也总能穿出一股子袅袅婷婷的味道,再加上她心灵手巧会来事儿会说话,很快便被王如香看中,成为她身边的红人儿,在府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
我微微笑了笑,略点了点头,带了三分感激轻声细语道:“有劳杏花姐姐了!”她淡淡应了,掀帘子进去,屋里很快静了下来。
“姐姐!”一道娇媚的嗓音响起,片刻后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轻快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抹天真的娇笑。这鹅黄色的身影正是姚府的二小姐姚琼琚。
她今年十二岁多,倒是遗传了王如香和姚青山的美貌,姿容不俗,鹅蛋脸上丹凤眉微挑,大大的杏眼又显得人特别柔美娇俏,挺翘的鼻梁下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小口,身材修长而匀称,看上去十分健康。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轻绸纱衣,纱衣清透,内衬淡绿色绣缠枝桃花的裙,那绣工针脚细密,做工不俗,透过纱衣便有了那么一股子若隐若现的味道。
她今日的装扮十分娇俏,梳了蝶形髻,蝴蝶中心处簪了一朵桃红色的牡丹花,衬得她更是唇红齿白,头上的饰品不多,只在左侧斜斜插了两支雀嘴金钗,耳际垂下两条银色的长流苏,手腕处一大串金色的细链子,看来是一整套纯金的首饰,成色都是十成十的,贵气中又添了青春靓丽。
我端起微笑,伸手扶住她奔过来的身影,拿帕子拭了拭她的额头,明显察觉到帕子下她的身体一僵。我暗笑了下,不动声色的牵了她的手说道:“琼琚今天可真漂亮啊!就像个蝴蝶仙子一样!谁要是娶了我们家琼琚可真是有福气了!”
“姐姐。。”她拉长了音调,撒娇的唤了我一声,脸红通通的更添了娇媚。这时王氏(以下都唤王如香为王氏)在屋里高声喊道:“是琼玥吧!你们姐妹俩别一直在外面折腾,虽说刚入秋,这一大早的天气还是挺冷的,仔细回头再病倒喽!快进来!”
琼琚高兴地应了一声,拉了我的手进了屋子。王氏并没在外间儿,不知是刚起还是怎地,她正披了件大红色绣牡丹的夹褙倚靠在里间儿的榻上,颇有几分海棠春睡的意味。王氏偏爱大红色凸显自己的正室之位,然而遗憾的是,姚青山并没有小妾,所以她这正室的谱只好摆给我和学毓看。
我只是觉得好笑,但又担心学毓会刺眼,谁知那臭小子两眼翻天,一甩袖子道:“哼,跟只火鸡似的!”我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放了心。王氏也尤其喜欢在衣服上绣牡丹,大约她觉得这世间只有她能配得起吧。不能不说,她这超于常人的天生优越感还真一直没有碰到克星,不知会着落在谁身上?
我摆正身姿,正儿八经的蹲身行礼,“琼玥给母亲请安!”这时琼琚早甩了我的手,动作麻利的一咕噜爬上床,乖巧的靠在了王氏怀中,坦荡荡的与王氏一起共享了我的请安礼。王氏打量了我一会儿,才淡淡的从鼻子中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我笑吟吟的站起来,落落大方的打量过去。
这王氏虽然已经三十多了,但也算是半老徐娘了,眉眼间带着昔日的娇美,可也没必要把脂粉抹这么厚吧?
“你身子刚好,也不用到处走动了,每日也不必到我跟前儿立规矩,以后我这身子慢慢就重起来了,也不喜闹腾了,你若有心,每日里卯时正便在院子里请个安得了。”她懒洋洋的扫我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卯时正?那不就是早上五点整?现在还好说,冬天还不得冷死?这王氏存心不让我好过!我倒不在意进不进屋子,本来也没打算她存什么好心思,不过最惊讶的却是她话里透漏的信息,把我雷了个里焦外嫩,什么叫“身子越发重了”?难道是?心中怀疑,我斟酌着词语问道:“母亲不舒服么?要不要女儿去吩咐下人请个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