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夜越凉,苏菲又一次在香港有了寒冷的感觉。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回到侦探社,点起一根香烟,吸或不吸,反反复复地翻看烂熟于心的《福尔摩斯全集》。小小的办公室里弥漫着香烟的气味,烟雾围绕着昏黄的灯光,苏菲感觉置身于十八世纪的英国,突闻“砰砰砰”的一阵敲门声,她才恍觉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香港,抬起头:“请进!”
一名六十开外的男子走进来,只见他着一身黑衣,里面露出条形的内衫,头发稀疏,眼睛深深凹陷进去,充满了痛苦。苏菲请他坐下,问:“先生是深夜从病房里出来?”
那人“咦”的一声诧异,转而欣喜:“没错,苏老板果真慧眼,看来我没来错地方。”
苏菲说:“这并不难猜,您上身还穿着医院的病服,而你脸色又……”
他苦笑:“看上去很可怕,对不对。这个月我足足瘦了三十斤,是肝癌末期。”
苏菲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句:“生死有命,现在医学昌明,会有奇迹。”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但男子并不介意,他摆摆手,他的手青筋满布,显得手指更为修长可怖。他似是绝望地叹了口气:“我并不怕死,我有时候倒是想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就死了该有多好!”
他像是对着墙壁说话,眼睛并不看着苏菲,而是看着她身后的那堵墙,目光神情灼热,像是要将墙看穿。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说明来意:“苏老板,医生说我只剩下三个月命,我想在死前再见一见她,希望你能帮我达成愿望。”
她,自然是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在死亡之际还魂牵梦萦的,只能是女人。苏菲同情地望着他:“我会尽力而为,不知你找的是何人?你们多久之前失去联络?”
男人叹了口气:“足足有十八年三个月十二天。”
“你竟记得那么清楚!”
男人感到一丝悲凉:“现在还能记得清楚,以后就未必了。但这几日,她的影像在我脑中越来越模糊,我甚至要看着照片才能记清她的眼耳口鼻。麻醉药,抗生素,化疗后的呕吐疼痛……每一样都在折磨我,我的记忆正一点点地被抽去,我怕有一天我甚至会忘记她。”
男人长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渴望地望着苏菲:“苏老板,你能帮我达成最后的愿望吗?”
这样的要求苏菲怎能忍心拒绝,但查案之事听天由命,三个月的期限要找出失踪十八年的人,她不敢担保:“我只能尽力,三个月毕竟太短。”
男人突然诡异地一笑:“是两个月,一个月前医生与我说的是三个月,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他绝望中又带戏谑的笑容,让苏菲更加怜悯:“我答应你,就算翻遍香港的每一片土地,我也会将她找出来,竭尽全力!”
男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精神为之一振,眼中的痛苦之色转为希冀,苏菲突然后悔,万一找不到她,岂不是让一位将死之人失望?须知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给一个人希望,之后又再夺走它,让他彻底失望。
男人再次开口说话,眼中柔情无限,让苏菲觉得冒险答应这次调查,让他剩下的生命再次燃起希望是个明智之举。只听他缓缓说道:“我叫顾玉,她叫陆韵华……”
“陆韵华,她叫陆韵华!”苏菲惊道。
陆韵华,苏菲过目不忘,这个名字现在就存在她身前的电脑之中——左岱宇失踪的母亲,陆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