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的实验开始，乍看好像没有什么成果。每一回合，海伦都斗到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战斗。过了三四天后，模式稍有改变。海伦倔强的脾气依旧，但发作的次数渐渐减少。她开始注意周围的事物，同时每天模仿学一些字。有一天，她竟然整天没有发脾气。我伸手抚摸她也没有抗拒，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我的实验总算有一点眉目了。
我突然想起萝拉说过的一句话：“她就像一个单独幽禁在毫无生息的幽暗深渊中的人，我正放下一条绳索，让绳索晃荡着，希望她能够发现这条绳索，抓住它，以便被救起，到阳光普照的人类社会中来。”
可是，我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让可爱的海伦抓住这条绳索呢？
首先，必须在她的内心深处扭转方向，形成一种对新的生活方式的根本适应。
慢慢地，海伦这个“小野蛮人”学会了服从。在学习过程中，海伦向前迈进一大步。我们的目标移到第二个阶段：引导海伦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建立关系。
我坐到海伦旁边，不断地在海伦手里拼字，时时日日，从不间断。过后，海伦把这些字形重拼在我的手掌中。海伦聚精会神、一心一意地学习，她会拼洋娃娃、杯子、钉子、水、帽子等一些简单的词。她越学越快，只是不明白这些字眼有什么特殊意义。
“快快学会吧！海伦，求求你。”我诚心地祈求。我多么希望海伦能脱颖而出，学有所成啊……
不过，我也并不心急，因为，我相信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这就是她们的初遇。莎莉文老师的爱、力量、坚持、信心和无私的情谊，让海伦“看”到了她想要的世界，还有她想要的人生。
一个人，只有睁开心灵的眼睛，才能看到自己，看到世界。当世界变得开阔，心灵变得舒展，一切都将成为“可能”。
哲人说：“知识是力量”，其实倒不如说“知识是乐趣”。因为具备了广博深远的知识，可以分辨真伪、贵贱。知道使人类进步的思想和行为，可以感触到几世纪来大人物的心之悸动。如果一个人不能感受到力争上游的脉动，他对人类乐章的和声一定是一无所知。
学习是成长中的海伦的必修课程。
两个星期的期限，花园小屋的最后一个下午很快来临了，海伦的父亲凯勒上尉走进屋里。“莎莉文小姐，我们回家吧！动作快的话，我们还可以赶上晚餐的时间哩！”
海伦正在屋子角落里的火炉旁边玩耍。她突然感觉到空气中不同的振动频率，她抬头嗅一嗅，那是爸爸的气味！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纵身投到爸爸怀抱里。
爸爸将女儿紧紧搂着。海伦偏着头来闻一闻，另一种她很熟悉的气味。爸爸带了他的猎狗来！
海伦在房中摸索，终于双手抱住毛茸茸的一团——她的老朋友贝利。
莎莉文老师转向凯勒上尉，恳求他：“请你再给我几天吧！你看得出来她多么惬意，你一定不能相信她学得有多么快。让她集中精神再学几天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再说吧！”凯勒上尉不置可否。
莎莉文老师心中肯定，他会答应的！这个执拗的姑娘愉悦地去分享父女重聚的欢乐。
这时凯勒上尉迷惑地问：“莎莉文老师小姐，她在干什么？”
海伦曲膝坐在地板上，把贝利的一只前脚托在手上，她的另一只手在狗掌上来回蠕动，原来她在贝利脚掌上一个接一个地拼着字。
莎莉文老师不停地笑说：“她正在教贝利拼字呀！”
凯勒上尉不禁开怀畅笑。“多么可爱！狗怎么学英文？”然后，他如梦初醒，喟然叹息：“你是说我们的海伦？”
莎莉文老师笑起来，她明白，一直对她以及她的教学满腹狐疑的凯勒上尉终于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海伦的改变和成长。而海伦的改变和成长还不止这些——我和海伦的这场无形的“战争”结束了。所谓“战争”，就是一种对立吧，从此以后，以这种方式，海伦学会了拼写“针”（pin）、“杯子”（cup）、以及“坐”（sit）、“站”（stand）、“行”（walk）这些词。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名字，这是在我教了她几个星期以后，她才领悟到的。
过去海伦之所以去拼写字母，努力学习，主要是由于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父母家人的保护伞，不得不依赖我，服从我，但是久而久之，我赢得了她发自内心的情感。过去，海伦拼写单词可能仅仅是为了换取一块蛋糕吃，蛋糕变成了奖惩之物——表现不好，蛋糕就没有了；表现好，顺从听话，拼出了单词，就能够获得比平时更大的蛋糕……但是现在她终于对“学习”产生了兴趣，有了意念。
总之，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海伦引上一条健康的成长轨迹；我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有一个健全平和的心态，以及稳定的情绪和对人友善的温情。
这天上午，我和海伦为“杯”和“水”这两个字发生了争执。我想让海伦懂得“杯”是“杯”，“水”是“水”，而她却把两者混为一谈，“杯”也是“水”，“水”也是“杯”。我没有办法，只好暂时丢开这个问题，重新练习布娃娃“doll”这个词。海伦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抓起新洋娃娃就往地上摔。她把它摔碎了，心中似乎觉得特别痛快。发这种脾气，她既不惭愧，也不悔恨，她对洋娃娃并没有爱。在她的那个寂静而又黑暗的世界里，根本就不会有温柔和同情。我把可怜的洋娃娃的碎片扫到炉子边，然后把她的帽子递给她，她就知道又可以到外面享受暖和的阳光了。
我们沿着小路散步到井房，房顶上盛开的金银花芬芳扑鼻。我把海伦的一只手放在喷水口下，一股清凉的水在她手上流过。我在海伦的另一只手上拼写“water”——“水”字，起先写得很慢，第二遍就写得快一些。她静静地站着，注意我手指的动作。突然间，她恍然大悟，似乎有股神奇的感觉在她脑中激荡，她一下子理解了语言文字的奥秘了，知道了“水”这个字就是正在她手上流过的这种清凉而奇妙的东西。
也许水唤醒了海伦的灵魂，并给予她光明、希望、快乐和自由。
3.态度，决定你的人生
这一次的经历使海伦求知的欲望油然而生。
“啊！原来宇宙万物都各有名称，每个名称都能启发我新的思想。”
海伦开始以充满新奇的眼光看待每一样东西。回到屋里，她碰到的东西似乎都有了生命。她想起了那个被她摔碎的洋娃娃，摸索着来到炉子跟前，捡起碎片，想把它们拼凑起来，但怎么也拼不好。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她悔恨莫及，两眼浸满了泪水，这是生平第一次。
那一年，海伦学会了不少字，譬如“父亲”（father）、“母亲”（mother）、“妹妹”（sister）、“老师”（teacher）等。这些字使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变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记得那个美好的夜晚，她独自躺在床上，心中充满了喜悦，企盼着新的一天快些来到。
现在，海伦已经掌握了语言的钥匙，急于想加以运用。
通常，有听力的孩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学习语言。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们可以轻松愉快地了解与学习，并且摹仿着说出口。但是，耳聋的孩子却必须经历无数的痛苦煎熬，慢慢才能学会。但无论如何艰辛，结果总是无比美妙。她从每一件东西的名称慢慢学起，由奇奇怪怪地发音，进展到可以在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进行无限美妙的想像。
起初，我告诉她许多新鲜事，她很少发问。由于她知识有限，概念模糊，因此字词掌握得很少。随着她对外界的了解逐渐增加，词汇也多了，问题也就多了起来。她常常对一件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探个究竟，想了解得更多些。有时从学习一个的新词，她常常联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经历。
从一开始，我就像对待其他听觉正常的孩子那样和她对话，惟一不同的是，我把一句句话拼写在海伦的手上，而不是用嘴说。如果她无法明白那些用来表达思想的字句或成语时，我会提醒她；当她无法与别人沟通时，我也会从旁边立即提示她。
我像对着一个健康孩子的耳朵说话一样，每天、每时、每刻对着海伦的小手说话。
这种学习过程延续了许多年，一个耳聋的孩子根本无法在数月甚至数年间学会掌握最简单的日常生活用语，而且能马上灵活运用。正常的孩子学说话是靠不断地重复和摹仿。在家里，听大人说话，脑子跟着活动，联想说话的内容，同时也学会表达自己的思想，但耳聋的孩子却无法自然地交流思想。我尽量用各种方法来弥补海伦的缺陷。尽最大可能反反复复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一些日常用语，告诉她怎样和别人交谈。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敢主动张口和别人交谈，又过了更长一段时间，她才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海伦接受教育的第二个阶段是学习阅读。
她能用字母拼几个字后，我就给海伦一些硬纸片，上面有凸起的字母。她很快就知道了，每一个突起的字都代表某种物体、某种行为或某种特性。海伦有一个框架，可以用所学到的字在上面摆出短句子。但她在用这些硬纸片排列短句之前，习惯于用实物把句子表现出来。比如她先找出写有“娃娃”、“是”、“在……上”和“床”的硬纸片，把每个硬纸片放在有关的物体上，然后再把娃娃放在床上，在旁边摆上“是”。“在……上”和“床”的卡片，这样既用词造了一个句子，又用与之有关的物体表现了句子的内容。
一天，我让海伦把“girl”（女孩）这个词别在围裙上，然后站在衣柜里，把“is”（是）、“in”（在……里）、“wardrobe”（衣柜）这几个词放在框架上，这成了一种她最喜欢的游戏。她和我有时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屋子里的东西常常都被我们摆成了语句。
这些拼卡游戏不过是进入阅读世界的最初阶段。不久，海伦开始拿起“启蒙读本”，来寻找那些她已经认识的字。一旦找到一个认识的字，她就像在玩捉迷藏时逮着一个人一样兴奋不已。就这样，她开始了阅读。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海伦没有正规的课程。即使非常认真地学，也只是像玩游戏，而不像在上课。我喜欢用一些美丽的故事和动人的诗篇来对枯燥的内容加以说明，如果发现她有兴趣，就不断与她讨论，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孩子们讨厌的事，如学语法，做算术题，以及较为严格地解释问题，海伦做起来都兴趣盎然。这些都成了海伦最美好的回忆。
学习就等于成长，成长必须要用学习来充实。
海伦无法解释莎莉文小姐对她的快乐和愿望所表现的特有耐心，或许是和盲人长期接触的缘故吧！老师有一种奇妙的描述事物的才能。那些枯燥无味的细节，她一带而过，使海伦从不会感到乏味和腻烦；她也从来不会责备海伦是否忘了所交代的功课。她可以把枯燥无味的科学知识，生动逼真、循序渐进地为海伦作解释，使海伦自然而然地记住了她讲的内容。
海伦的学习是最特殊、最复杂和最不可思议的。任何人都必须经过学习的过程才能够慢慢找到自己的方向，而海伦作为一个极为“特殊的学生”，需要教师付出无数倍的努力和爱心。
莎莉文老师做到了。
在学习中成长，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健而从容。
凭着想像力和勇气，我们可以追求感官以外的智慧。
每个老师都能把孩子领进教室，但并不是每个老师都能使孩子学到真正的东西。
海伦的老师莎莉文小姐与她相亲相爱，密不可分。海伦永远也分不清，她对所有美好事物的喜爱，有多少是自己内心固有的，有多少是莎莉文老师赐予她的。莎莉文老师已经成为海伦生活的一部分，她是沿着老师的足迹前进的。老师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属于她，她的才能、抱负和欢乐，无不由老师的爱所点化而成。
有了莎莉文老师，海伦的生命，才开始纵情歌唱。
亲近自然是每一个孩子的权利，海伦一样拥有。但是，命运的吝啬让海伦只能够感受到一点点的美与温情。
但是，大自然永远慷慨，重要的是它创造了“为什么”，也回答了“为什么”。
海伦喜欢问“为什么”。这标志着孩子正在进入一个理性和思考的世界，我不能扫孩子的兴，一定要引导和鼓励孩子多提问，学会主动思考，这样的学习才能够进入积极的状态。
我经常领着海伦坐在户外，在阳光照耀的树林里读书、学习。在这里，海伦学到的东西饱含着森林的气息——树脂的松香味混杂着野葡萄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