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我将来会是个了不起的人。母亲说，我出生前的那天晚上，曾在门角嗡声嗡气叫了两声。姐姐在一旁笑我。我知道姐姐笑的意思，我们那里有条俗语，形容一个人没出息，就说他在门角摸炭花儿。不过我并不羞耻，那时我已看过一些书，知道大凡了不起的人物，他们的出生都是很特别的。李白出生时，他母亲梦见北极星掉下来砸在她老人家房顶上了；商的祖先契的出生，是他母亲误食了一颗玄鸟蛋；周的祖先后谡的出生，是他母亲踩了巨人的脚印；岳飞刚来到这世上，就遇上涨洪水，他母亲抱了他躲进一只大木盆才幸免于难；哪吒母亲怀了哪吒两年多，生出来个大肉球……我的出生没那么惊天动地，最多把一家人小小地吓了一跳，但是，这也算是特别了吧？我们村子里可还没谁出生前就能叫两声的！
我“将是个了不起的人”的理由还多呢。比如我父亲是个生产队长。在我们村里，生产队长可是最大的官！每当看到村里人对父亲毕恭毕敬的样子，我就很有一种不屑一顾的味道。再比如我的名字，我名中有一个“全”字，拆开来看，它是由“人”、“王”两字构成的；合起来读，它表示一个人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记得我在村小念书时，老师觉得我那“全”不怎么样，擅作主张给我改成了“权”。老师不懂得我，我固执地又改了回去。
最强力支撑我的，是我的学习成绩不错。怎么个不错呢？就是属于一直在班上考第一的那种。我们的老师（就是那个把我“全”改为“权”的）有些夸张，班上每年凡是考第一的，就封他个“状元”，给他披红戴花，一班子同学敲锣打鼓把他往家里送。那一年，我们村小参加乡上统考。考后老师们集中阅卷。我们班考得非常差，我只得了18分。我的老师捧着我的卷子找到那阅卷老师，说，你肯定是把他的卷子倒着改了，他是我最好的学生，他考得再差也要得81分的，怎么才18分……其实那次还有一个同学比我考得高，强子，他考了18.5分。他也因为首次考个全班第一兴奋不已，多次向老师暗示。但是老师却无视他那多出的0.5分，那一年的“状元”，老师仍然封给了我。
成绩不错，将来自然是有大出息的。不但老师用不断封“状元”的方式向我提示这个答案，我父母也在用他们的言行证明着我。我在兄弟姐妹中是成绩最好的一个，我感觉我的待遇也比其他姊妹好。添置新衣服，只给我添，弟弟妹妹都穿我穿旧了的。父母的理由是，我大，自然得我穿新的。不过这个理由连我都看出了破绽，我上面还有姐姐呢，我为什么不穿姐姐穿过的，而妹妹却要穿我和弟弟穿过的呢？安排家务活，先是姐姐，再是弟弟，再是妹妹，然后才是我。要是姐姐弟弟妹妹把活都做完了，我就在屋里看书吧！
上小学那会儿，我们班上同学有二三十个，但是到初三时，就只我一个了。格致有篇叫《减法》的散文，详细描述了她的二十七个同学怎样一个个减员，最后只剩下她的过程。我在读那篇散文时，也曾试图回忆我那二三十个同学减员的原因，不过想来想去也没闹明白，大约是，也许是，成绩差吧？
然而，初三读完，我也被减掉了。升学考试成绩公布后，我“落榜”了。那一阶段我明白了两个词：落榜、名落孙山。“孙山”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我们乡里一个都没有考上的。老师给我们进行了考后教育，题目叫“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老师一番鼓动讲话后，让我们发言，表态。我们也非常配合，我们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们说“农村天地，大有作为”。那一天，我们举办了一场毕业宴会，老师还特许我们喝了酒。我们满眼泪水，高唱“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
每个人都是喜欢猜谜的，当谜底被猜中后，心中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不过，并不是所有的谜底被猜中都能给人带来快乐的，比如，关于一个人未来的谜底。如果一个人的未来将要干些什么，能够走多远，这些问题一开始就一清二楚，即便他有一个辉煌的前程，那似乎也是了无意味的。我对“做神仙”这档子事一直兴趣不高，就是因为神仙把他的未来已经看清楚了。作为神仙，最吸引人的，恐怕就是可以把生命无限制地往后延伸吧。不过，我却以为这反而是悲哀，因为对未来谜底的熟知，他的生命将变成一种折磨。生命越长，折磨越深。倘若未来并不辉煌，而又看得一清二楚，那就不仅仅是折磨，简直是恐吓了。
当我“落榜”回村时，我发现我便即将面临这样的恐吓。村里的男人，从他们离开学校那天开始，他们的父母就开始为他们造房，张罗亲事，然后他们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供孩子上学。当他们的孩子以与他们差不多相同的原因辍学后，他们又开始为他们的孩子造房，张罗亲事，给他们的孩子结婚，帮他们的孩子带孩子……等他们孩子的孩子也差不多该结婚时，他们就给自己造棺材修坟墓，等着入土了。他们一生就做了这么几件事情，我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还知道他们在乎什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高兴。生气或高兴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举动。他们平时怎么招呼人，怎么应答别人的招呼。大伙凑到一块儿时讲个什么样的笑话，用什么样的切口讲笑话，用什么样的谜语逗小孩子。那些谜语被他们说了无数遍，谜底比谜面还白，但他们每次讲的时候还做出一副神秘莫测兴致盎然的样子。仿佛那是他们的首创，仿佛那里面藏着绝大的智慧……
是的，当我回到村里后，我的未来就是这些东西。先我回村的那二三十个同学已经开始走这条路，做这些事了。我虽然回来得最晚，但仍是逃不掉的。就像给一根绳子拽着，那绳子留得很长，但再长也是拽着的，也要给牵回来的。当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我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我母亲是村里的媒人，常有人来找母亲，让给他儿子说媒。强子的父亲就来过。那时强子大概不到十三岁，当强子父亲口袋里揣着一把面条两封茶食，让我母亲给说后山一瘸子时，我曾起劲地打趣过他。我说，伯父，这强子的思想也太那个了哈，小小年纪就想婆娘！强子父亲走后我还抑制不住笑，我说，我要去问问强子，看他怎么说！母亲不满了，说人家干吗？都十三岁了还不说，再不说，连汤都没的喝了！我说，要说也说个齐整的嘛，一个瘸子！母亲说，哪还有齐整的……
此后强子就开始了漫长的送礼和帮活历程。所谓“送礼”，就是备上礼物，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女方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一档子直系亲属送，每家一份。村里一年有四个主要的节气：过年、春分、端阳、中秋，这四个节气需送大礼，此外还有许多零散节气，也是要送的。所谓“帮活”，就是女方大凡春种秋收，男方都要找劳力去帮忙。送礼和帮活需一直持续到女方真正嫁到男方为止。那时候我就常常看到强子背个大大的背篼，里面塞满礼物，躬着背去瘸子家。每次去，他都是先来我家的。一是要感谢媒人，二是我母亲得给他查验一下，避免出错。母亲总要做一顿午饭，等他吃后再去。每次看见他，我就直乐。他却不怎么说话，目光呆呆的——这是村里汉子常有的表情。我很奇怪，强子离开学校才几天啊，怎么就是村里汉子的那副愚相了？
母亲给村里男孩子说了一个又一个媒，连了一对又一对亲，唯独没给我考虑过。我知道，因为我的成绩好，母亲早已确信了我将不是这村子里的人，自然用不着做这个村子里男人们做的那些事情了。有人对我母亲说，你这个媒婆也是，都帮别人说媒，怎么没想过给你家全儿物色一个？管他的，那小子还小呢！母亲的脸上不无得色。
直到我“落榜”后，母亲才慌了。她曾对我的未来做过很多猜测，但是没有一条是我“落榜”。母亲什么也没说，首先想到的是亡羊补牢，赶紧帮我提亲。母亲不愧为资深媒婆，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她居然还能说到一门不坏的亲事。女孩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也是十三四岁。那天母亲带我去相亲。在整个相亲过程中，女孩一直没怎么说话，表情木然，拴一个围腰帕，在厨房和猪圈房之间忙来忙去，身上沾满青草的草屑和食物的残渣。也许，就是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心中升起了再去补习一年的念头。
当我把自己要去补习而不想说亲的想法告诉父母时，他们显得犹豫不决。他们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这在他们是一个全新的谜，没有任何线索指向谜底。最后，他们采用了折中的办法，习要补，亲也要说。
一年后，我考上了城里的一所师范学校。那时候，我真是乐透了。我其实并不明白师范校读出来将干些什么，村子里的人也不明白。又一个新的谜语诞生了，谜面是一张录取通知书，谜底是什么呢？村里人纷纷猜测着，他们调动了他们可能有的那些经验，比如考上状元，八抬大轿，锣鼓开道。比如当县太爷，锦衣玉食，童仆成群。我乐意村人这么说，我甚至觉得他们说的那些在我身上未尝不可能。
三年的师范生涯很快就过去了。毕业后，我被分回我们村的那所村小教书。这所村小是我小学读书的地方。三年后回来，它还是我读书时的模样，唯一的区别，是原来教我的那个老师（也就是要把我的“全”改为“权”的那老师）退休了。他从参加工作开始就在这所村小教书，教了三十多年，最后还在这所村小退休。其他几位老师也大都是老面孔。他们的家都在农村，孩子一大群。上半天在学校教书，下半天回家忙农活。回家就把裤脚挽起来，上讲台就把裤脚笼下去，不过，裤脚上的泥土，却是挽起来笼下去都沾在上面的。
我的心再一次变得冰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未来一切都将是全新的，身份、环境、接触的人、说的话、感兴趣的事情、朋友、未来的工作，我以为这一切都将被全部刷新。我将开辟一番新天地，这个天地里每一样事物都能给我带来惊喜，带来快乐，这个世界的每一样快乐都是可以互相生发，互相擦亮，就像麦芒和麦芒碰在一起，它们因为尖锐，因而向上，因而有火花，因而形成更大的麦芒。可结果都没有，我还活在原地，接触原来的人。我每天教村里孩子们字母和生字，像村里的那些匠人。我比匠人更糟糕，他们生产的是有形产品，而我生产的是无形的，无用的。孩子们或者是学不进去，或者是家庭困难，或者是两个原因合二为一，或者还有其他原因，他们一个一个地辍学，走上了他们父母曾经走过的路。而我面对这种状况，却毫无办法。
我又重新面临一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生活。我曾经的老师，现在的同事，他们成了我未来生活的样板。读师范校的时候，我已经坚决地把母亲给我安排的那门亲事给推掉了，我不想为了一门乏味的亲事让我未来的生活失去想象。但是，当我回到村小后，我首先面临的却是如何再找一个这样的婚姻。有许多热心的老师已经在开始帮我张罗了。他们纷纷给我介绍他们村子里他们认为不错的姑娘。他们举自己为例向我描绘娶到这样的姑娘后将会有怎样的幸福生活。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做我的样本，而我如若能够复制他们的生活模式，将是我的荣幸。我嘴里唯唯着，心里一阵阵冷笑。我的冷笑没有减轻他们的任何热情，却让我自己的心一分一分变冷。
我开始筹划着如何再一次离开那个村庄，那所破败的学校，那杯平淡的一眼就望到底的白开水。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原来那个村小老师，他把我的“全”字改为“权”字多么重要。或许他也曾和我一样，希望逃离那些乏味的生活，并且为这个逃离费尽心机，最后却终于因为无“权”而不得不终老乡野。当初他那么热衷对我们封“状元”，即便我只考了18分也给我“状元”的名分，或许正是他一腔无望的愿望吧。可惜我没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没有看到“权”的重要。而我所心仪的那个“全”字，没有让我成为全才，更没有关于“人王”的一点影子。现在想来，“全”字头上的那“人”太小，“全”的意思应该是“小人王”，也就是“孩子王”。我最终成了一个村小教师，难道这是冥冥中的定数？
当我还在为调离那所村小苦苦挣扎的时候，我们村里的强子却经营汽车发了大财。他先是靠把自己的房子全抵押进去贷款来买了一辆汽车跑运输。后来不但把款全部还清，还又买了一辆。就这样一辆接一辆地买，十多年下来，他创建了一个汽车公司，在城里买了一幢很大的别墅，把他的爹、孩子以及他的瘸腿婆娘都接到了城里，过上了真正城市人的生活。而那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定我将出人头地，不惜牺牲其他兄弟姐妹来照顾我的父母，他们却一直和我一起蜷在乡下那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我那点微薄的薪水连给孩子买奶粉也不够，更别说给他们带来幸福。有一天我进城开会，正在灰白的大街上走得大汗淋漓，强子在后面开着车一个劲向我摁喇叭。他坚持要送我一程。他说你还在那个村小啊？他说你没想过调出来啊？他说你要想出来怎么不早和我说呢，县长、县委书记我都是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的，你们那小小的局长……我对强子说，我觉得我们那个村子很好，我都习惯了，不想出来了……
不过，强子不久却爆出了一条新闻。他把他的老爹、孩子，他的房子、汽车公司全部扔给了他的瘸子婆娘，和一个女人跑了。他的举动一时成为我们百里三乡一个热论的焦点。他为什么要跑？跑到哪里去了？还会回来吗？以怎样的方式回来？他把他未来的日子重新装进一个谜里，他给了我们无数的谜底让我们猜测，而他并不把标准答案说出来。
二十年后，我终于调到城里。我靠按揭商品房住进了一个小区。小区内绿树成荫，雀鸟啁啾，老人牵着小孩，恋人拥着恋人，一派和谐安宁的景象。但是，住到这个小区近半年了，小区里的人我们天天见面，但我们从来互不招呼，我甚至连对门那一家姓什么，家里住了几口人也闹不清楚。一堵高墙、四处的电子眼以及一队保安昼夜的巡逻，把这个小区严密地监护了起来，但是人们还是觉得不太可靠，防护栏已经装到四楼，把一个个原本就像囚笼一样的家变成了本质意义上的牢房。我在一个机关上班。这个机关的人不多，里面有部门领导，有中层干部，有科员。部门领导是一正三副。三副中又有一人为常务副职。副职对常务副职负责，常务副职对正职负责。每个副职下面都分管了几个中层，中层下面又分管了几个科员。这个机关里有着严格的等级关系，谁对谁负责，谁向谁汇报，那是绝不能乱套的。所有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做事，都在揣摩领导的意图，迎合领导的口味、习惯、爱好，希图被领导赏识，获得提升的机会。而升迁，也几乎成了他们在这个机关工作的唯一目的。科员想升副科，副科想升正科，虚职想升实职，非常务想升常务。他们整天谈论的都是谁谁谁又升迁了，谁谁谁从非要害部门到要害部门了，谁谁谁得罪领导被降职了。唯有一个人有些不一样。那是个即将退休的，曾经做过领导，但已经从领导岗位退居二线了，他是唯一敢顶撞一下领导，大声说一句话的人。不过谁也不再把他当回事，他在那个机关的存在，像是一个笑话。
我突然发现，真正是一个笑话的，其实是我。论职务，我还是一个最初级的科员，谁都是我的领导，谁我都该对他负责；论年龄，我是该做部门一把手，甚至比这还要高一个职位的。换句话说，我在这个单位是完全没有前途的。因为即便领导赏识我，想升我的官，我的年龄也过了。而且，在我看来，如果把一个人一生中最宝贵的工作时间全都纳入这样的升迁体系中，那将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从他参加工作那一天开始，他的前面就为他铺好台阶。总共有几步台阶，每步台阶要用多少年才能跨上去，要跨上这些台阶该采用什么办法，什么时候是尽头，该怎样从台阶上下来才不至于摔个大跟头……所有这一切，它比我们村人的一生还白。我们村人还会做出强子那样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而机关里的人，除非他们腐败——不过即便腐败，那原因也是超不过“财”、“色”二字的！
我彻底迷茫了。如果按正常情况来计算的话，我的人生已经过去一小半了，但是迄今我也没有发现所谓“了不起”的迹象。新的谜语不断出现，当它们还是谜面的时候，我对它们倾注了巨大的热情和想象，我以为它们将把我带向另一番崭新的天地。但结果是，不管谜面如何花样翻新，谜底其实还是原来的那个，或者是我最不屑最鄙视的那个，一切都没有什么“了不起”。就像我在一条环形跑道上跑步，我跑了一圈又一圈，却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起点。就像是一只蚂蚁，它在一株土豆苗上努力往上爬，经过千辛万苦，走了很多歧路，终于抵达了土豆那美丽妖冶的花，那青翠圆润的果实。但是，花并没有给它带来答案，果实也没有，答案在另一端，在泥土里面，那些黑暗的丑陋的细节，可怜的蚂蚁一开始就把方向搞错了……
那么，谜底究竟是什么呢？《现代汉语词典》中关于“谜底”条的解释有两个：1.答案。2.事物的真相。作为“我”的谜底该是哪一个？“我”是芸芸众生中很普通的一人，还是特殊的存在？如果是很普通的，为什么“我”不是强子，不是村小老师，而是我，是一个能感知到“我”的我？世界上有很多人，人类历史上出现过更多的人，但为什么只有这一时这一刻在我们村老张家出生的那个人才是我？如果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又为什么迄今为止我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象？我的出现是一种偶然还是必然？如果我母亲不和我父亲结婚。往上推，如果奶奶不和爷爷结婚，如果曾祖父不是因为饥荒从遥远的外县迁到我们村子并与我曾祖母认识。再往上推，如果在历次战争中，我的任一个祖先还没有留下一个后人就被打死了；在历次饥荒中，我的任一个祖先被饿死了，历次瘟疫中，我的任一个祖先得传染病死了，在历次自然灾害中，我的任一个祖先被洪水冲走了泥石流淹没了雷电劈死了，那我还会出现吗？还有，父母虽然结婚，但是如果他们不是在那时候做爱；他们虽然在那时候做爱，但是在父亲上亿的精子中，最先抵达母亲那颗卵细胞并抢先结合的不是那颗，那我还会形成吗？我还会知觉到“我”吗？如此众多偶然的因素，而我却必然地出现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塞壬在前方唱歌，司芬克斯的谜盒五光十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