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我们真的要在前方驿站歇脚么？”连翘不在，三王妃身边的小宫婢拿不准主意，凡事都要请示问候。
三王妃撩开车帘，望了望外面的天。明明天色晴朗，万里无云，半分看不出有雨的迹象。
“歇。”
主上有命，底下人不得不从。
将马送入马厩后，三两车夫围着茶桌喝上一口热茶。
“王妃这回省亲，一路急赶紧赶的，怎么今儿个快到家了，却又慢下来？”车夫甲不解地看向同伴。
年龄稍长的车夫乙轻轻敲了敲桌子，探头低声说道，“听彩儿说，酉时有急雨是从六王府听来的消息。”
“六王府？”车夫甲将信将疑，“王妃不是就去了六王府大夫人那儿一趟吗？难不成是听那傻婆娘说的？”
“呸！傻婆娘也是你叫的！”车夫丙赶紧嗤声，满脸鄙夷，“仔细你的命！”
车夫甲讪讪笑过去，“嘴快！嘴快！祖宗见不得怪……”
“不过，王妃也真是奇怪。明知那大夫人已经痴傻，怎么还信了她的话呢？”车夫乙若有所思地伸长了脖子，往浅矮的棚子外探头看天。
“要我说啊，王妃其实是不想回去哩。”车夫甲又忍不住猜测，“咱们王爷的心，多半都在六王府里了……”
听不下去的车夫丙这就要换桌，不与他们一道，还没站起来，就听见探头看天的车夫乙呀了一声。
“下雨了……”车夫乙摸摸鼻翼和额上的水珠，刚缩回脑袋，就听见马厩外一阵珠帘盖地的淅沥声。
马厩中的三人，面面相觑——
真的下雨了！
*
次日中午，六王妃的马车回到了紫湖郡花谷城中的六王府门口。
京都一行来去匆匆，香雪兰连在繁华的王城集市逛一逛的时间都没有挤出来，只顾马不停蹄地往王府赶，结果——
“三王妃这是算好了时日来的吧？！”香雪兰面上挂着虚笑，实际上气得呼吸都加快了许多。
好你个祝嘉惠，对外作出一副和鹿黛珂姐妹情深的假象，其实根本就不是要扶这立不起的阿斗！
见主上气白了脸，陈嬷嬷慌忙打起帘子，好让香雪兰能够换换心气。
胡嬷嬷则伴在她耳旁，悄声询问其心意，“那要不要给大夫人再送一个主掌的嬷嬷过去？”
“现在送去？晚了！”香雪兰气得坐着都不舒服，她紧紧倚靠八仙桌，手肘压在桌面，手掌拖住沉重得快要炸开的脑袋，“三王妃这就是在我们王府中钉了颗钉子！你以为你送了人去，就能拔这钉子起来吗？！”
胡嬷嬷抬袖掩唇，说话声音压得更低，“王妃当然当然不能自己去拔钉子，万一伤着手了怎么办？”
香雪兰微微松开眉头，定定地看向胡嬷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香雪兰又有些泄气。
“她都被本妃关进宗庙了，那火气不知道多大，这会儿正愁没地方撒呢，难不成还让本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嬷嬷抚抚香雪兰的后背，“王妃切忌上火，别人还没动手呢，王妃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就先败了阵。”
“那你说，你说说怎么办！”香雪兰推了推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自己从嫁入六王府之后，老得就越来越快了。这么苦的命，竟然是她自己选的！
作为香家的幺女，香雪兰并不是香府中最不得宠的女儿。只不过她是庶出，比不得几个姐姐金贵。
即便如此，她因为有一个在朝的皇太后姨母，所以不管在府上如何，她仍能稳妥地寻一户好人家。
那时候，几位长姐都已出阁，香雪兰因为害怕自己嫁妆不够丰厚，也急急着设法快些定下亲事。恰好就撞上了正愁六王爷断袖传言败坏王室名声的皇太后。
“六王爷无拘无束惯了，你若是嫁与他，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只不过前边有鹿家女镇着，有些事，做不得主罢了。不过你放心，有哀家在的一日，就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有皇太后的话定心，香雪兰也就不多想，决定嫁给六王爷。
嫁过来后才知道，六王爷并非如传说中那样只好男色，但——他也的确不近女色！亏得香雪兰耐心学了诸多为妇之道，结果根本没地方派上用场！就连新婚那夜的白绢帕，都是陪嫁的胡嬷嬷替她割指染红的。
彼时，香雪兰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只差去求一道白绫了此残生。若不是胡嬷嬷拦住，好心劝慰，她也熬不到现在由大夫人晋升为正王妃的待遇。
可是，正王妃又如何。六王爷，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相比之下，鹿黛珂还算他正眼瞧过的。
一个女人，得不到夫君的疼爱，和守活寡，有何分别。
香雪兰对下半生都无望了，她操守着一个偌大的王府，过着旁人羡慕的日子，品尝自己做不得声的苦，同时也渐渐野开了胆子。回想这些年的一切，都离不开身旁胡嬷嬷的陪伴、提醒和鼓励。
胡嬷嬷是香雪兰的半个乳母，亦是她陪嫁的贴身心腹，现在，更成为她未来的指引人。香雪兰最信得过的，就是胡嬷嬷。
“王妃，这样做……”胡嬷嬷胸有成竹地凑到香雪兰耳旁。
午后的天气有些闷热，香雪兰小憩了一会儿，起来之后接了七世子，而后一同往宗庙去。
“夫人夫人！王妃来啦！”一名小宫婢欢喜地跑进宗庙偏厢禀报。
“来了就来了！嚷嚷什么！”林含笑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翻白眼。上次捉赃不成，反害自己痛失心腹，现在身边只剩下几个不中用的，太气人！
小宫婢露出畏缩之色，“夫人，您再气也不能跟王妃怄啊，王妃这才刚刚从宫里回来呢……”
“有什么好怕的？”林含笑轻蔑地斜那婢子一眼，“若是宫里有意责罚，必然早就降下罪来，难不成还等她来告诉我？”
说归说，听到外面通报时，林含笑还是整了整衣裳，换上楚楚可怜的样子前去恭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