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正好走出房来，原本想要上楼看看许凝醒了没，看到沈承泽抱着她下楼，一时之间怔了怔，但很快地，脸上恢复了平静，渐渐地，温和地笑了起来。
“小凝醒了？”周妈妈问道，“我去把粥端出来……”
许凝悄声道，“周妈妈好像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你看，她一点也不吃惊……”
沈承泽笑了笑，极低声地道，“每个人都比我自己先知道……”
许凝没听清，仰头问道，“嗯？你说什么？”
沈承泽微微提高音调，“我说，懒鬼，赶紧下来吃东西了！”
他将她扔到沙发上。
许凝假装受了痛，大呼小叫起来，沈承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吓唬道，“再装！再装！”凑近去，低声道，“马上就亲你！”
许凝眼角余光看到周妈妈的衣角在门边一闪，立刻道，“啊，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我很好，我好得很，我要吃东西！”
假期结束得太快，许凝十分不情愿地回到了香港。
大学生活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改变，但也许是多了沈承泽的嘘寒问暖，便赫然和从前有了大多不同。
许凝不顾沈承泽的阻拦，仍然在外头打了份工。这一次不是在便利店，而是换了家咖啡馆。薪水一样的微薄，但工作却轻松许多。
正因为如此，沈承泽也才勉强了同意了她的坚持。
一转眼，秋天来了，许凝怎么也没想到，罗君昊突然出现在了她打工的咖啡馆里。
异乡见故人，确实惊喜万分，许凝里的托盘差点掉到地上去。
“你怎么来了？”她扑上去，惊喜交集。
罗君昊笑着道，“我争取到一个出差的机会。”
许凝喜洋洋地，“太好了。”
罗君昊心里一动，她看到他，竟然这么高兴，怎么可能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至于沈承泽，那不过是因为她从小身边就只有他，她只认识他一个，她不知道别人的好。
罗君昊道，“能呆一个晚上。”
许凝顿时失望起来，“啊。”
罗君昊道，“喂，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职员，这样的机会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
原本的安排并不是他，但他亲自跑到主管那儿，自告奋勇。最后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他心知肚明，不是因为他有能力，而是因为他有背景，公司上头乐意对他网开一面，包括沈承泽。
一开始他并不习惯，但渐渐发现，这样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原来竟是如此惬意，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内心的虚荣感，都前所未有的得到了满足。像能上瘾的药物，一旦吸食，就不肯戒掉。
于是，他默许了姑姑的存在与援助。
他记起周小荮说的，人家欠下的，即然愿意还，那就让她还好了，为什么不？
对。为什么不？
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等姑姑再出现在面前，他不会再愤而离开，说不定还会叫上一声姑姑。因为他知道，那会给他带来些什么，他不会再拒绝。
许凝惆怅地道，“可是我要工作到十二点。”
罗君昊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然后我们去吃宵夜。”
许凝侧侧头道，笑了，“也好。短暂的快乐仍然是快乐。”
罗君昊道，“你好像很高兴看到我嘛。”
许凝想也不想，脆生生道，“那当然。”
罗君昊笑了，“那么，这位小姐，能给我来杯咖啡吗？”
许凝道，“我给你拿一杯，我们店里的新品，名字很好听，花好月圆。”
罗君昊道，“谢谢。”
许凝很快将咖啡端上来，悄声道，“你慢慢喝，我工作去了。”
因为是晚上，客人蛮多，许凝因此也很忙。罗君昊顾自拿了架子上的报纸杂志翻看，咖啡醇香，偶尔抬头，一眼就能找到许凝的背影，罗君昊内心的喜悦一点点地浮上来。
好不容易等到许凝下班，许凝便攥着他去吃宵夜。
他并不饿，倒是许凝，像是饿了好几顿似的，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还不肯走，赖着老板娘又赠送两杯凉茶。
“我经常来，和老板娘很熟的。”许疑向他解释道，“老板娘很能干，妈妈瘫在轮椅上很多年了，她每天都推着妈妈到店子里来，因为妈妈喜欢热闹……”
她语气里淡淡的忧伤与遗憾，罗君昊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其实也想要能够这样子与母亲相偎相依吧。
罗君昊道，“小凝，你想知道你妈妈在哪儿吗？”
许凝猝不及防，“啊？”
罗君昊看着她，重复着道，“我说的是你妈妈，小凝，你想不想找到她？”
这一次许凝迅速地回答道，“不，不想。”她冲他一笑，“我并没有妈妈。”
罗君昊道，“有一次你不开心，你告诉过我，你想妈妈了。”
许凝强挤出一个笑容，“瞎说的。”她匆匆站起身来，“走吧，再坐下去老板娘要生气了。”
她率先走在前面，罗君昊紧赶两步，伸手将她一把攥住，“小凝！”他盯着她，“我是说认真的。”
许凝回看着他，表情渐渐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罗君昊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许凝大为震惊，手里的钥匙串几乎掉落到地上，“什么？”她声音轻似耳语。
罗君昊十分冷静，“如果你愿意的话。”
许凝深吸口气，平静下来，“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她？怎么想到的？”
罗君昊看着她，良久，语气缓和下来，换了话题，“小凝，你知道N城这两天的头条是什么吗？”
许凝疑惑得很，“嗯？”
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名的焦燥让她不耐烦起来。
罗君昊道，“沈德元刑满出狱。”
许凝莫名其妙，“沈德元是谁？”
罗君昊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你对沈承泽，真是一无所知啊。”他停下脚步，“这样吧，你问问小荮，这些八卦，她最清楚。”他冲她笑了笑，“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你先走，我看着你……”
许凝完全被今晚上的他搞懵了，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到后来，心里渐渐发急，罗君昊话里有话，到底有什么，不能直接对她说，得去问小荮？
还有，他知道母亲在哪儿？
心口都抽痛起来。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他怎么可能就知道她的母亲在哪儿！不不不，无论她在哪儿，又与她许凝有何关系？早在十二年前，她就没有母亲了，不是吗？！
一回到家里，许凝立刻打开电脑，在Q上呼叫周小荮。现在的周小荮，不在网上也在即将上网的路上，打电话未必一定能找到她，但在Q上就一定能呼到她。
周小荮果然应声而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啊，小凝！你消息也很灵通嘛。”
许凝藏了一个心眼，“我特意想来跟你核实一下。”
周小荮立刻道，“哎，真是没想到啊……原来沈氏当年竟然发生过这么大的一件事！”
“什么事？”许凝道，“我只知道沈德元出狱的事。”
周小荮道，“喂，你也太没礼貌了吧，好歹也是沈承泽的爹爹，你不好这样直呼其名的……”
许凝一怔，“啊？”
原来……是沈承泽的父亲！
周小荮完全没发觉许凝的异常，大约整个人都被这个刚被挖潜出来的八卦震惊到了，“就是他！当年为着一个小三，把自己的老婆，也就是沈承泽的妈妈推下楼，老婆死了，他也被判入狱！沈氏一夜之间垮掉！不对，没有完全垮掉！当年沈氏还花了大笔钱将这事遮盖下来，各大报纸只发了几条短讯了事……后来提都没提……”她得意起来，“嗳哟，要不是我入了这行，身边全是异能人士，还真听不到这样的绝密新闻呢。”
许凝震惊不已，下意识地道，“真的？”
周小荮重重地“嗯”了一声，在视频里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吗，小荮，当年在法庭上指正沈德元的，正是他儿子沈承泽！妈妈被爸爸推下楼的瞬间，他全看在了眼里！”她长长叹息一声，“可怜的沈承泽，那时才几岁，竟然经历这么悲惨的事……”
许凝紧张地道，“你说的这些，报纸上都有报道吗？”
周小荮道，“咄，怎么可能！当年都瞒下来了，如今的沈氏，又怎么可能任人重新将盖子掀开！但坊间传言，那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圈子里头，谁不在议论这事。”
哦……许凝极轻地嗫嚅道。
承泽他……被这么重提旧事，一定很难过吧……
亲眼目睹父亲将母亲推下楼，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痛哭的时候，有谁在他身边？
视频里的周小荮长长叹息一声，“可怜的沈承泽。”
镜头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男人的面孔，“是啊，沈承泽太可怜了，许凝你赶紧飞回来安慰安慰他吧。”
男人的突兀出现吓坏了周小荮与许凝。
周小荮急得直把他摁回去。
许凝哼哼两声冷笑，“我眼睛可好着呢。章学东？”
周小荮干笑两声，“嗯嗯嗯……他……他……”
许凝怒目圆睁，“好你个周小荮！跟男人同居了也不告诉我！”
周小荮大呼冤枉，“小凝！小凝！就是同居而已，没别的！那什么……我要租间房子，这个人跟在后头直捣乱，非要我租他这儿……我也是没法子……”
许凝鼻子哼一声道，“这都几点了？难道说……这么晚了，他在帮你辅导功课？还是在教你写稿子？”
周小荮眨巴着双眼，半天出不了声，索性将视频关了。
许凝敲过去一句话，“没话说了吧！我可警告你，东哥脾气是好，但性子可是风流得很的类型，你小心上当受骗！”
那头顿时气哼哼地回复过来，“许凝！你这臭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枉我自小疼你，你要什么我买什么，从来就没一个不字！别人要敢欺负你，我比你哥还跑得快，要去收拾人家！你你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嗯？”
看来打字的是章学东本人！
许凝回道，“我可警告你，哪怕你是东哥，你要是敢对不起小荮，我一定一定……不放过你！还有啊，要恩爱什么时候不可以啊，你就不能在这时候去陪陪你的兄弟吗？”
“他连电话都不接我的……我能怎么办！”那头也很委屈。
沈承泽那样的脾气，真正难过的时候，应该只喜欢将自己锁起来，独自将伤口剥开，看着鲜血流淌，不会有泪，痛到了极点，却异常平静。许凝完全可以想像，沈承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乐意将受伤的一面暴露给人看。
“没用的东西，滚去哄女人吧。”心情恶劣的许凝不客气地打上最后一句，下了线。
她倏地又想起来，周小荮既然能与章东学在一起，那么就意味着罗君昊并没有对周小荮提起章学东做的那些混账事。
许凝突然有些欣慰，罗君昊虽然伤心难过，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总算还懂得分辨，罗妈妈的意外，并非章学东的本意。
她出门去打车，直奔机场。
抵达深夜的机场时，她突然想起来，不久之前，她也像此刻这样，想也不想地，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她这么爱他。
她甜蜜又心酸地想着，她愿意这样爱他。
这一次没有碰到要退票的好心人。
许凝在机场坐了一夜，终于买到第二天傍晚的机票。
辗转反侧地，终于回到N城，正值雾蔼蒙蒙的清晨。整个N城笼罩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秋风微凉，草尖上的露水打湿了许凝的鞋面。
她想也不想地直奔离园而去。
但出乎意料，沈承泽并不在离园。
许凝怔了一下，转头回到主宅，打开沈承泽的房门，里头静悄悄的，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并没有沈承泽的影子。
去哪儿了？
打开书房，也没有沈承泽人影。
许凝怔在走廊上。
他没回家吗？
在外头买醉吗？
在夜总会，还是在冯念琦那儿？或者是钱蕊儿那里？
许凝沮丧地叹息一声，自包里摸出手机，想给沈承泽打电话，摁动开关，才发现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许凝只得推开自己的房门，打算将手机充上电，再给沈承泽打电话。
刚摁动门边开关，室内赫然灯光大亮，许凝瞬间里便呆住了。
半蜷坐在她床上的，不是沈承泽是谁！
头倚在堆积起来的软枕上，怀里竟然抱着她的布娃娃！
许凝忍不住无声一笑，眼睛便湿了。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抽出沈承泽怀里的布娃娃。
沈承泽睡得并不安稳，许凝这么一动，他登时便惊醒过来。
乍然看到许凝，不禁吃了一惊。
许凝弯起嘴角，冲他温柔一笑，“嗨。沈承泽，你好吗？”她微俯下身，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