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辉的兴奋点很普通,是猪肉!戴辉是个肉食动物,每顿饭都是无肉不欢。偏偏最近戴辉所在的石佛片区风传生猪染上了蓝耳朵病,说是猪肉不能吃了。
这消息最先是冉贵告诉戴辉的,他说得活灵活现,先是附近农村一个湾子里的猪最先发现染上这种病的猪,然后防疫站开了两辆卡车封锁了那个湾子,湾里的七、八十头猪,无论染病与否,全部都拉走烧掉了。
冉贵是戴辉的死党,他虽然吃低保的无业游民,但活得却比戴辉逍遥。他成天不做事,抄着个手四处瞎逛,哪儿人多他就爱往哪儿凑,几个老太婆打打小麻将或者两个老头下下象棋他都能看上半天,所以他的小道消息特别地多。
对于冉贵的话,戴辉向来都是丢一半信一半的。所以他最开始从冉贵嘴里听到猪肉事件的消息时,也是半信半疑。
过后几天,戴辉发现市场上的猪肉越来越少,而鸡鸭的价格却一个劲儿地往上涨。他心里就有些信冉贵的话了,于是戴辉也开始四处打听消息。
有些事很怪,你不去打听的话,似乎就啥事儿没有,但如果你下意去打听的话,也许会被吓死。
“X地的猪确实染上了蓝耳朵病!防疫站的人天天上山下乡地拉猪烧猪,忙都忙不过来了。”
“X个市场上的不良商贩不知道从哪儿进到了染病的猪,居然大着胆子拿出来买,听说肉都是绿的。”
“X地的某人吃了染病的猪,也染上蓝耳朵病。有些机关和企事业已经通知自己单位的人不能吃猪肉了。”
一条条的消息潮水般地钻进了戴辉的耳朵里,听得戴辉心惊肉跳。他终于决定,不吃猪肉了。
一个特别喜欢吃猪肉的人突然不能吃猪肉了,那滋味是可想而知。戴辉连续吃了几天鸡鸭,虽然是想方设法地换着花样做菜,他还是忍不住吼出了当年鲁提辖那句经典的话:“嘴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这天,冉贵一瘸一拐地拉住戴辉,悄悄告诉他,自己家里可以吃到百分之百的放心肉,不过价格有点高,问戴辉愿不愿意吃。
戴辉已经被没肉吃的日子折磨得快疯掉了,听了冉贵的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也不管冉贵的话可信度有多高,直接就说要吃。
当天中午,戴辉去了冉贵家里,冉贵做了一大盆红烧肉,那肉的味道特别香,就是看上去瘦了一点。刚开始吃吃第一块肉的时候,戴辉还有些犹豫,但看见冉贵大块大块地往嘴里塞着肉,他相信冉贵再怎么不靠谱儿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也就放心地跟着大吃起来。
回家以后,戴辉还在回味着红烧肉的滋味。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了肉的味道似乎有点不对,难道冉贵真会拿病猪肉给自己吃?戴辉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他决定明天再怎么着也得问清了肉的来历再吃。
第二天,戴辉又去了冉贵家里吃肉。当冉贵把一大钵炖肉端上桌子以后,戴辉向冉贵问起了肉的来历。
冉贵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戴辉更不放心了,他抓住冉贵,死活要他交代从哪儿搞到的放心肉。
冉贵急了,一把挣脱戴辉的手,吼道:“你真想知道?”
戴辉点了点头,冉贵突然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把嘴巴凑近戴辉的耳朵说道:“你吃的是我的肉!”
戴辉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一把推开冉贵说道:“你小子开什么玩笑。”
冉贵一本正经地对戴辉说:“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我也特别想吃肉了,但现在只有自己的肉吃起来才放心。”说完,他解开自己的皮带,把长裤脱到了脚踝。
戴辉看到,在冉贵的大腿上,贴着一块很大面积的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渗出红色的鲜血。
戴辉一把推开冉贵,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中,一头冲进卫生间里,把手指伸进喉咙里使劲地抠着,想要把昨天吃的肉吐出来。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些肉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了。
当戴辉沮丧地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发现冉贵居然跟来了家里。他指着冉贵大声吼道:“给我滚出去,你这个变态。”
冉贵看着暴怒的戴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小子笨啊,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也不想想,我又没有精神病,你以为我真会割自己的肉来吃啊。”
戴辉楞住了。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你的腿?”
冉贵走到戴辉身边,附到他耳边轻轻说道:“被狗咬的。”
戴辉立即反应过来,说道:“那我们吃的肉……”
“当然是狗肉拉。”冉贵笑得前仰后合。
解开了心头的疙瘩,戴辉又惦记起冉贵家里那钵炖肉来了。他和冉贵出了门,往冉贵家走去。
他们走到冉贵家门前,看到有人在张贴告示,于是好奇地凑上去看了起来。
“关于加强狂犬病预防控制工作的通告
石佛区通〔2007〕2号
狂犬病是由狂犬病病毒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感染的人畜共患传染病,人类一旦感染狂犬病病毒,死亡率为100%。
近日,石佛区先后发生了3起狂犬病死亡病例,给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和生命安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为有效控制疫情,防止疫情蔓延,确保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和《石佛区预防控制狂犬病办法》等法律法规的规定,结合我区实际,特通告如下:
一、将石佛区及周边XX、XX辖区3年内划为狂犬病疫区。周边XX镇、XX镇、XX街道辖区3年内划为狂犬病防护带。
二、……
……
特此通告。
二00七年六月一日”
夜梦
岑健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做过梦。
只要听周围的人谈起自己的梦,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岑健都只有一种感觉。
羡慕的感觉。
从小到大,岑健已经数不清看了多少医生。什么中医、西医、苗医、藏医,甚至江湖郎中,他都一一看过。
状况一直没有改变,岑健还是没有做过梦。
岑健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个毛病,除了他最要好的朋友杜康。
这天,杜康找到岑健。挺神秘地告诉岑健,他找到一个人可以治疗岑健的病,只是不知道岑健敢不敢治。
“废什么话,有什么不敢治的。我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只要能让我做梦,见鬼我都认了!”岑健急急地催促道。
“只要你不怕见鬼,这事就好办了。”杜康说道。
原来,杜康听人说,郊区有一个观花婆,有通鬼神之能。
许多想和死去的亲人见面的人,找过她之后,都在梦中达成了愿望。
如果岑健也去找她,说是想见某个死去的亲人。经她做法后,不是就可以做梦了吗。
岑健本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他实在太想做梦了。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岑健答应试一试。
杜康带着岑健找到了观花婆的家。
观花婆把岑健带到一个黑黑的小屋子里面,问他想见哪位先人。
岑健和杜康来的时候当然没有告诉观花婆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们怕说了观花婆不肯帮忙做法。
岑健想了半天,自己双亲健在,老婆还在丈母娘家养着。实在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先人。
“我想见我哥哥。”岑健突然想起母亲曾经提过自己有个夭折的哥哥。
黑暗中,观花婆做了些什么岑健一点都不知道。
当观花婆把岑健带到堂屋后,教会了岑健一个手势。
她告诉岑健:“你在入睡前双手做成这个手势,摆在胸前。嘴里默念三遍‘黄泉碧落、九天十地,众鬼众妖、诸神诸魔,大开方便之门’。等你睡着了就会梦见想见的人。”
夜深了,岑健躺在床上,按照观花婆的嘱咐摆好了手势,念完了口诀。
岑健突然想起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忘了问观花婆。
那就是假如摆好手势、念完口诀后睡不着怎么办。
岑健现在就睡不着。
他正在懊恼,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岑健看了看号码,是杜康打来的。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小子肯定又睡不着,出来喝夜啤酒,我在楼下等你。”杜康说完就挂了电话。
岑健和杜康来到常常光顾的大排挡。
大概是由于天气闷热,难以入睡,在外面喝酒消夏的人很多。大排挡已经没有空桌子了。
老板迎上来,指着角落里一张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说道:“不好意思,人太多了。要不你们二位去那张桌子拼一下?”
刚坐下,杜康说去买包烟,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先前坐这张桌子的客人一直埋着头。岑健本来想客气两句,见他不抬头,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岑健有点后悔,心里想着,应该另外找一家有空桌子的大排挡。
冰冻的啤酒和凉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岑健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下肚去。
冰冻啤酒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岑健觉得爽极了。
喝着喝着,岑健觉得不怎么对劲儿。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也变凉快了。
不对,不是凉快,应该是寒冷!
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寒战。
现在可是七、八月份的三伏天。
岑健看了看周围的食客,看不出别人有什么异样。
岑健转过头,先前坐这张桌子的客人突然抬起了头。
岑健目瞪口呆。
他竟然看见一张婴儿的脸孔。
一个成年人的身材,长着一张婴儿脸孔。那情形不用多形容也可以想到有多么诡异。
更加诡异的是,那张婴儿脸居然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想见我吗?弟弟。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岑健已经吓傻了,只是木木地望着对方。
“你不想说话就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事儿想见我。你的梦是我拿走了,下面太无聊了,你的梦是我最奢侈的消遣。”婴儿脸继续说到。
“你既然那么想做梦,我还给你就是了。不过,小时候你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我要掐回来,”
说完,婴儿脸低身钻到桌子下面……
岑健觉得大腿上一阵刺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岑健一眼看见大腿上青紫的掐痕,记起了刚才的梦。
岑健能做梦了,就连午睡时也会做梦,似乎要把以前没有做够的梦都补回来。
只是,岑健再没有梦到过长着一张婴儿脸的哥哥。
岑健问过母亲,哥哥跟母亲姓,名叫张黎。
小时候,哥俩在一个摇篮里待过,岑健曾经狠狠地在哥哥大腿上掐过一把,哥哥的大腿青紫了好几天。
没过多久,哥哥就夭折了。
岑健偶尔也会后悔。
也许,不该找哥哥要回自己的梦。现在,哥哥在下面应该更加无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