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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头七 (2)

但是一直在老家生活的表弟并不这样想,他已经把我拉出了门,往吊水寺赶去。我问他要做什么,他只告诉了我目的地,没有告诉我要去做什么。

天色已经黑尽了,我和表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一些凉凉的水滴陆续落到了我的脸上,这个时候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雨。我心里正在为没有带雨伞懊恼着,突然听到表弟说:“到了,注意脚下的梯子。”

雨夜的吊水寺四周一遍漆黑,我根本看不清楚路,只有拉住表弟的衣襟紧跟着他一步步往上爬着石梯。

“怎么这么黑啊?寺里从来不点灯的吗?”我嘟哝道。

“今天是吴二的头七,寺里和尚大概做法事去了吧。”表弟说道。

爬完楼梯,表弟熟门熟路地带我走到了庙里的大殿里,他打燃火机,借着火光点燃了前面供桌上的两只红烛。在摇曳的烛光中,我看见供桌后是一尊佛像,供桌上面摆满了一排排酒杯,里面装满了液体,隐约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这些是什么?”我有些奇怪,指着那些酒杯问道。

“这些是法器,里面盛的是香客们进贡的香油,我们就是要这里的香油给你女朋友刮痧,不然她的烧退不下去。”表弟对我解释道。

“这些法器如果是银的可就值钱了。”我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话出来。

表弟的手顿了一顿,随即说道:“是不锈钢的杯子。”

“你怎么知道的?”我追问道。

表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拿起一个酒杯倒了一点香油进去。随后他又拿起另一个酒杯,依样画葫芦地又倒了一点香油。我数了数,他一共倒了十二个杯子里的香油才住手,玻璃瓶里的香油已经有了大半瓶。

再见吴二

“站住!干什么的?”当我们急匆匆地走出大殿时,一声断喝让我们猛地止住了脚步,一束刺眼的光亮照得我闭上了眼睛。

“师傅,我们是镇上的居士,家里有人撞煞了,赶过来求点佛油刮痧。”我听见表弟解释着我们的来意。

“哦,那你们求完了就赶快走吧。今天庙里没什么人,不要逗留。”对方用生硬的语气说道,随即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我慢慢睁开眼睛望过去,依旧只看见手电光柱在晃动。

表弟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向石梯,在经过站在路边那人身旁时,我惊奇地发现,那人的手里竟然提着一把猎枪。

第二天一早,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奇怪的吼声惊醒了。“上路……平安……了愿……好走……”

那吼声,荡气回肠地在空气中飘荡着。我猜想,这大概是吴二下葬了吧。

我起了床,走到了隔壁文雨床前,她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昨晚我和表弟回家后,我按照表弟教的方法,用在吊水寺求回来的香油给她刮了痧。之后,她的高烧奇迹般的迅速退了下去,然后就很香甜地睡着了。

我叫醒了文雨,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望了望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昨晚我梦见你那个老同学了。”

文雨这句话再普通不过,可是听在我耳中,竟如同响起了一个炸雷。“你梦到他在干嘛?”我急忙问道。

“我迷迷糊糊地梦见他趴在窗口那儿往屋子里望。”文雨说这话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别想那么多,你今天哪儿也别去,待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我轻声地安慰着文雨。

“都起来了吗?我给你们熬了点粥,起来了就吃点吧。”表弟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张罗着给文雨喂了一小碗粥后,安堵吧她继续躺下休息,然后端起空碗走出屋外。我把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表弟拉到一旁,悄悄对他说道:“昨晚我又看到吴二了。”

表弟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不可能,你是做梦吧!”

“昨晚我睡到半夜,有点担心文雨,就上她房间看看,后来我就看见吴二趴在窗口往屋里看,我当时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又没有了。早上起来时我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不过刚才文雨告诉我她也梦见吴二趴在窗口往屋里看,我才知道我没有做梦。没有可能我们做相同的梦的,文雨和我一样,都是真的看见看见了吴二。”

听完我的话,表弟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叮咚!”我掏出手机,是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看着我。发短信的是个陌生号码,我望着这条奇怪的短信发着呆,表弟看见我异样的表情,伸手把手机拿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表弟的一下楞住了,脸色也突然变得煞白。半晌,表弟嘴里冒出一句让我全身汗毛倒竖的话来。

“你们看见的可能真是吴二,这是他的手机号码!”

银制法器

在我收到吴二短信的那天晚上,表弟去了一趟七里小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跟踪了他。

七里小学的操场上,吴二的灵堂已经撤掉了,地下只剩下一些烧过的纸钱灰烬和香烛残渣。那个唱戏用的木头台子还搭在旁边,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空空荡荡,透露着几分冷清、几分诡异。

表弟绕到戏台后面,动作敏捷地钻进了戏台下面。过了一会儿,表弟从戏台下面钻了出来,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表弟的步伐有些匆忙凌乱,他根本没有发现躲藏在暗处的我。在他走过我躲藏的地方时,我清晰地听见袋子里传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我蹑手蹑脚地跟在表弟身后,他一直不停地走着。当我发现他走进了镇上到车站那条小道上时,我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望着眼前的这条小路,我竟然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

最终,想要解开谜团的念头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我也走进了那条小道。远远地,我看见表弟站在一棵槐树下,就是那棵挂着绳套、吴二吊死在上面的槐树。

夜静悄悄地,表弟抬头望着绳套,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话。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见表弟说些什么,整个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充满了阴森。当时那种诡异而恐怖的情形,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到现在想起来依旧不寒而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表弟拎起那个黑色的袋子,朝来路走回来。我等他走过了我躲藏的大树后,正准备继续跟踪他,眼角的余光却瞟见远处那棵槐树下有了动静。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那棵槐树后面闪了出来。夜色里,我看不清楚那个身影的面容,但我却可以从身形上判断出来,那是我和文雨刚回到老家那天晚上遇见的那个人——吴二!

那个身影很快就消失了,我定了定神,快速地冲出了那条小道。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表弟已经不知去向,我只能回到家中。

已经是下半夜了,文雨睡觉的房间却还亮着灯,我不禁有些奇怪。我推门进去,看见表弟赫然坐在文雨床前,他的手正搭在文雨头上。

“你在干嘛?”我厉声喝道。

“她又发烧了!”表弟没有回头,用一种冰冷的语调回答了我。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好了吗?”我有些不相信,上前推开表弟,用手背搭上了文雨的额头,果然十分烫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原因,快告诉我!”我抓起表弟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但你现在必须陪我一起把这包东西送回吊水寺去,否则等天一亮,你女朋友可能就没有救了。”表弟用脚踢了踢床前的黑色袋子,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吊水寺里的银制法器,我和吴二一起偷回来的。”表弟的语气有些冷漠。

报应

那天后半夜,我和表弟连夜把那包银制法器送回了吊水寺。在赶往吊水寺的路上,表弟把他和吴二偷银制法器的事全部讲给了我听。

在我的老家有一种奇怪的职业,跳送灵舞。这种古老的舞蹈现在会跳的人已经很少了,表弟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谁家死了人,都会请他帮忙。

正因为这样,表弟和吊水寺里帮人做法事道场的和尚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在与和尚们的闲聊中,表弟知道了吊水寺供桌上摆放的法器竟然全部都是纯银打造的。

有一次,表弟和吴二喝酒时无意说起了这件事,吴二就想要发这笔横财。他告诉表弟,自己有个叔叔在吊水寺里当看守,一般和尚们到某户人家做法事道场时,就只有他的叔叔看守寺庙了。他有办法调开他的叔叔,如果表弟肯配合,他们可以轻易地偷光寺里的银制法器。

于是,经过周密地计划后,他们在一户人家为死去的亲人办头七的晚上下手了。吴二骗走了自己的叔叔,用一些在外地定做的劣质不锈钢杯子偷梁换柱,把吊水寺供桌上的摆放的银制法器扫荡得一干二净。

在吴二的授意下,表弟将那些银制法器藏到了七里小学操场上搭着的戏台底下。那地方因为长期为死人做法事道场,一般人是不会随便靠近的。

不过吴二还没有等到找到下家,就突然出事了。吴二在那条小道的槐树上吊死以后,表弟害怕了,他不敢再去动那包藏早戏台下的银制法器了。

直到我和文雨回家后,我们先是看见死去的吴二,之后文雨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表弟知道这些都是报应,好在他是干这行的,知道求来佛油刮痧可以让文雨退烧,才有了吴二头七那天晚上的夜求佛油之举。

第二天,当他听到我和文雨夜里都再次见到了吴二,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细节被自己疏忽了,那就是装佛油的法器是假的。

至于我收到吴二手机发来的短信,表弟认为无疑是吴二心愿未了的表现。当天晚上,表弟猜想文雨可能会再次发烧,为了救文雨,也为了让吴二不再在人间逗留,表弟终于决定起出那批银制法器,祭奠吴二后再送还到吊水寺里去。

他的话让我相当吃惊,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那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弟了。

那天天亮前,我带着在真正的银制法器里盛装过的佛油赶回了家,第二次给文雨刮了一回痧。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文雨醒了过来,她的烧全退了,活蹦乱跳地跳下床,闹着要吃表弟熬的粥。

不过,她永远也吃不上表弟熬的粥了。就在表弟把真正的银制法器换回供桌上时,吊水寺的看守——吴二的叔叔在黑暗中扣动了猎枪的扳机……

老家的故事讲完了,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件事是我的亲身经历。

最后我要说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灵异事件的。因为一时的贪念,我的表弟死了,吴二也死了。

文雨的发烧是因为在回家的车上睡觉受了凉,感冒所引起的。刮痧对于治疗感冒和退烧都有一定效果,这道理稍微懂点中医的人都知道。

吴二其实并不是我的老同学,他是我表弟的同学。只是在他死后,表弟想要抹去对他的记忆,所以自欺欺人地说他是我的同学。

我和文雨几次看到的吴二其实是吴二的叔叔,在吊水寺的银制法器被换后,他很容易就猜到了是谁干的,所以他才装神弄鬼,逼得表弟最后将法器还回去,至于吴二是不是他害的以及他为什么会对表弟痛下杀手,我就不得而知了。他现在正因为非法持有枪支和误杀罪名在狱中服刑。在他被警察带走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只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在我手机里留下的电话号码,正是发送那条三字短信、吴二生前曾经用过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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