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出了染烟的担忧，莫镜明握住了染烟的手道：“没关系，我是有意让依静听到我们的谈话的。”
“为什么？”染烟莫名其妙：“你爹的几位夫人间的关系已经够复杂的了，您怎么还要添乱呢？”
“不是添乱，莫镜明沉吟道：“我也是为了你而故意转移大娘的目标，等大娘琢磨着找二娘麻烦的时候，她也就顾不上找你的麻烦了。”
“哎。”染烟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连我也生病了，她恐怕早就来找我的不是了。”
“所以啊。”莫镜明笑了一下道：“我的这个二娘来得也太是时候了，赶着巧要替我们解围呢。”
“不过。”染烟犹豫了一下，忧心忡忡道：“二夫人刚才所说的，皇上重新选秀的事，会不会真的影响到俐妃，又会不会再其次影响到你爹？”
“你说呢？”莫镜明松开了染烟的手，取了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自我大姐进宫以后，皇上已经十多年都没有选秀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欲重新纳妃，如我所料没错的话，选秀只不过是按宫中例制，走走过场罢了，不管有多少秀女参选，最终要立的妃子，其实都是路皇后的那个远房表妹。”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染烟道，“说不定这回的选秀，全都是陆皇后所特意安排的呢。”
“所以此次选秀意味着两种可能性。”莫镜明接着道。
“一种可能性就是，皇上今年已经有四十余岁，皇嗣之位却迟迟未绝，路皇后一直未有所出，急着收养一个皇子，然后逼皇上立其为储君，但收养其他嫔妃的皇子，总归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之处，也不是说收养就能收养得了，故而与其收养别人的皇子，还不如收养自己远房表妹的孩子，只要路家新入宫的这位妃子能生得出来，孩子身上总归是流着路家的血，表姐妹之间并不会计较太多，此第一种可能性，多半都是路皇后自己琢磨出来的主意，并且一力操办促成。而第二种可能性，就是皇上和路皇后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想要借立新妃，来冷落我大姐，这个假设若是成立的话，正如二娘所担心的，形势很可能对爹不利，甚至还可能是皇上有意要冷落我爹，对其的权力有所钳制。”
“那你还一点都不担心么。”染烟诧异道：“你爹那么疼爱你，你就一点不想为他分忧解难？”
“担心有用吗？”莫镜明将茶盏放下，侧了侧身，重新将腿搁在栏杆上：“朝局的变化谁又能说得清，皇上无非是想求得各方势力的平衡，但人的贪欲是平衡不了的，尤其是影响到切身利益的时候，换了谁都不会束手待毙，皇上之前利用我爹及一些大臣们的影响，想钳制和削减十大家族的势力。现如今看来，此招的效用不大，不但不大，还反而另朝廷陷入了某种被动，不管皇上是出于无奈也好，还是又有什么新的打算也好，我估摸着最多是将我爹冷落闲置一段时间，不会将他怎么样。”
“你就这么有把握吗？我总感觉皇上和俐妃这几年的感情，时冷时热，时好时坏，太令人琢磨不透了，如果路家的新妃受宠，又有路皇后撑腰，你大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而皇上也不会再倚重你爹。”
染烟想了想，又接着道：“何况还有个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一天没有定下来，这宫中的争斗就一天不会平歇。”
“对，莫镜明点头同意道：“国政再加上皇权，事情就会变得更为复杂，但幸好的是，皇上现在还是壮年，龙体一向健朗，有皇上在，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切的重心皆在于平衡二字，以我爹为首的一干朝臣，没有先祖的功绩可自居，没有世袭的爵衔俸禄，没有盘根错节的庞大的基业和关系，所以他们不会功高盖主，更不会侍功轻主，同时也不会对朝政的稳定构成任何威胁，所以皇上其实是希望他们存在，并发展壮大的，除非皇上想把朝政命脉，全部系于十大家族的喜怒哀乐上，换了你染烟，你愿意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下去吗？”
染烟摇摇头：“是啊，仰人鼻息是最可怕的事情。”
莫镜明轻叹道：“不过十大家族当中，有几家的势力之庞大，却是并非一两日就可以削夺掉，何况朝廷多少还要顾及点面子。背上背信弃义，千夫所指的骂名的事情，给别有用心的人，落下谋逆的口舌，就事关重大了。而且刚才我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十大家族并非铁板一块，其中不乏有像祁城方家这样的，已经没落了的家庭，和势力最盛的凤济路家，就真的一点矛盾也没有吗？没准儿皇上是有意将天下的矛头引向路家。”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借抬高路家，而引致其他家族对路家的不满，就此让十大家族彼此间产生裂痕，再分而化解之？譬如像二夫人，她也会担心庭阳玫家的利益受到影响，故而才希望说动你爹去做点什么，所谓当利益关系发生变化时，个人间的立场也会不同，皇上如果真的有此深谋远虑的话，那是否意味着大益朝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莫镜明深深的看了染烟一眼：“果然是镇国公的女儿啊，你的智慧见解一点都不比朝廷上那班大臣差，甚至比他们还要敏锐得多呢，当然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想而已。”
染烟笑了：“行了，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哪比得上你呀，你就是因为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故而才主张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的吧？”
“不，至少不全是。”莫镜明认真道：“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能如此时此刻，恬淡平静的生活下去，最好能和你争执到老，同穴而眠，下了阴曹地府，继续做一对怨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