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的两个人登时望向了门外，门外的两个人也看向了里面。
四个人就对视了起来。
“还真的是你们！”秦班主脸上的肉气的都抖了，手上的拐杖咚咚的敲着地面。他身后站着的是芩玉兰的小丫头，芍药，正一脸得意的沾沾自喜。
易生和海棠红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心虚了一下，易生就先恢复了情绪。
易生在海棠红的背上轻轻的拍拍，然后扶着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恭敬的走到了门口，垂首面立，两个人都先给秦班主施了礼，口中称着师傅，然后低头向一边站了站，礼让的让秦班主先进了屋。
“你在外面站着，别让别人进来。”秦班主黑着脸冲芍药吩咐了一声，回手把门重重的关了上。
易生站过来，躬身请道：“师傅，您坐。”
易生把椅子向开了挪了一挪，秦班主才平稳的坐了下去，易生又连忙去把茶给倒上了，躬着身递了过去。
秦班主没接，而是瞪了他一眼，易生就垂下了眼，伸手端着茶，依然躬身，站立在秦班主身旁。
秦班主倒是先没说话，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个人，此时的震怒已经没有了，他已经平静 了下来，海棠红和易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一手培养起来，在他眼里是最好的徒弟，也是行里最有潜力的两个角色。
平常里最懂事最通情理的也是两个人，年纪虽小，但是行事谨慎，礼让恭谦做的都很好，而且这两年在上海滩红了，还是那样的不骄不躁，踏踏实实的唱戏，平平和和的做人，这对于一个刚满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来讲，不容易。
谁的品行什么样，都在人的眼里呢，不是一件事就能改变了的。
刚进门的时候，他也是被惊到了，在他心里，这男婚女嫁的事，还必须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正理，现在流行的什么民主，自由恋爱，那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所以，他看见两个人就这样搂抱在一起，才会震怒。但，他不会因为这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打罚了他们。
现在他也冷静了，他得称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单独的出现在这里。看着海棠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易生那月白的袍子上面还有一片水迹，应该也是海棠红哭过的眼泪。
说不定只是师兄妹之间，有了什么难事，相互的托嘱而已。
海棠红那孩子，打小就刚强，很少见她掉眼泪，说不定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老头想到这，也就不再那么生气了。
抬手接过了易生手里的茶，用盖碗拂了拂水中的叶子，咂了一口又放下了。沉吟了一声，才开口问他们。
“十三，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眼睛威严的向易生扫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前方。“不要说谎，从实说来。”
易生却一撩长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秦班主倒唬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厉声的问道：“怎么回事？！”
“师傅，我想娶师妹海棠红。”易生一字一句丝毫不乱的说了出来。
然后，一直默不做声的海棠红也跪了下去。
秦班主愣住了，他没想到，还真的是出了这样的事，他最喜欢的两个徒儿，他认为最知礼，最守礼的两个徒儿，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私定终身的苟且之事！
老头的手当时就抖了起来，指他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你们，，，你们，，，，你们可真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奋力的掼在了地上，那蓝花瓷的小碗，随着一声脆响，一瞬间，四分五裂，白白的瓷片，滚着茶水和那绿悠悠的茶叶，散了一地。
地上的两个人身体也都是一震，然后又直直的跪在了那里。
“师傅，我是真心喜欢海棠的，而且海棠也喜欢我。我想娶她，是会对她好，您也知道，她从六岁被你收养，时至今日，可以说了除了戏园子，一无所有。我想给她一个家，让她过上一点快活的日子，我知道您疼她，我也会倾尽我的所有去爱护她。师傅，还望您成全。”
秦班主的震怒并没有让易生有一丝害怕和退缩，事已至此，他反倒平静了下来，这件事情，只是早说与晚说的问题，现在虽然比他预想的要早了几天，但是这并不影响什么。
他跪在那里，挺直了脊背，眼神不屈不挠的看着师傅的脸，表情中已经将他内心的坚定与坚决都表露了出来。
海棠红也一旁看着两个人，易生的一番话，已经令她万感动了，今生无论她能不能与易生结为夫妻，她现在心里都已经满足了，难怕下一刻就让她死了，她的心里也没有遗憾了。
不知道秦班主在想什么，只是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沉寂，窗外依然骄阳似火，车水马龙。
屋子里面却似冰窖寒窟冰冷的一丝生机都没有。
好一阵子，秦班主突然站起身来，一拐杖打在了易生的脊背上，“畜生！”
还想再打第二下的时候，海棠红已经跪着蹭到了身前，伸手拦下了拐杖，“师傅，您还是打海棠吧。”
易生也跪过来，“师傅您要打打我。”
一声声师傅，叫的秦班主，心肝都疼。眼前的这一幕，象极了三十几年前的自己与师姐梅香。
一样的不合规矩，一样的暗生情愫，一样的棒打鸳鸯，眼前这一切，真的简直一模一样。
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冷心冷情的忘了一切，好象就连梅香，也已经淡忘在了这时光的流逝之中了。
手里的拐杖抡不下去了，心里那座威严沉重的石碑似乎已经松动。
只是一些垒积已经的东西在心里坍塌，就象失去长年累月形成了的习惯，这让他有点一时间，不太适合，也不太舒服。
他干咳了两声，才缓缓的放声：“起来吧。”
然后藐一眼身后的两个人，长叹一声，“孽障。”然后拂袖走了出去。
